六 娃娃親
狼賁對身邊眾將說:「你們也都說說意見吧。」
於是眾人議論紛紛,有人主張趁早撤軍,也有的主張向南往豐鎬大營而去,以求合軍相擊,唯獨沒有一個贊同隗多友意見的。隗多友心裡很明白:第一,步兵從來做不到不被騎兵沖亂隊形而潰散,他自己也想不出什麼好點子來解決這一點;第二,眼下還沒到山窮水盡那一步,大傢伙幹嗎要跟著你一起赴死?你和召伯虎是刎頸之交,生死與共,他們可不是,投軍只為了功名富貴,可不是來替你賣命的!
雞一嘴,鴨一嘴,說得隗多友心亂如麻,一揮手讓大夥退下,結束了這場沒有結果的軍事會議。
人群散去,隗多友獨自一人枯坐於帳中。毛氈搭成的帳篷很厚,帳篷里漆黑一片;木炭銅火盆燒得很旺,讓他的額頭沁出一層細汗。身材高大的隗多友大體上繼承了母親俊美的相貌,對於生父——他苦笑了一下,先衛釐侯於他而言不過是個符號罷了。
心煩意亂中,他用一件華美的狼皮袍子裹住自己,從床榻上跳了下來。
當撩開帷帳門帘的一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兩個身體已快凍僵的衛兵「啪」地立正,他們身上的鐵甲發出輕微刮蹭的聲音。
隗多友抬頭看看漆黑的天空,問道:「幾更天了?」
「報將軍,三更剛過。」
隗多友讚許地點點頭:「今夜風聲甚急,你們冷不冷?」
一個臉上略帶稚氣的衛兵答道:「大丈夫從軍報國,何懼風寒?」
隗多友心中叫聲好,軍中要的就是這股子精神氣!他深呼一口氣說:「備馬,我要出去走走!」
軍士們牽來一匹膘肥體壯的黃馬,周身的寒氣裹在隗多友身上,他腳尖一縱躍上馬鞍,恨不得立刻飛奔出轅門。不過軍營中嚴禁無故縱馬賓士,他這個主帥也得服從軍令,只好讓黃馬慢慢踱著步子走。
少年衛兵也牽了一匹馬騎上,跟在隗多友身後問:「將軍,是否讓衛隊陪同?」
隗多友搖搖頭說:「不必,我睡不著散散心,叫上值夜的幾個人就好了。」等到馬匹踱出了轅門,隗多友猛一揮鞭,黃馬便如閃電一般躥進夜色之中。
入夜時分,天空開始飄下細雪。霧蒙蒙的天上也看不見什麼星辰,遠遠的地平線上也望不見一絲光亮。一排排碗口粗細的冷杉林聳立在大營的兩邊,如同巨人手中的長槍般直挺挺地刺向天空。
冷杉林的那邊是片不小的湖泊,可眼前的林木擋住了隗多友的視線,讓他只能聽見濤聲卻看不到水影。他惱怒地舉起馬鞭虛晃一鞭,好像恨不得用斧子砍光這些討厭的樹木。他用憎惡的眼神瞅著這些林木,心想:它們就像根旗杆子一樣缺枝少葉的,跟中原那些婀娜繁盛的林木根本沒法比!
忽然,隗多友心裡一動——這東西如果這樣用的話------他心裡頓時一陣亂跳,簡直忍不住為自己的妙招叫好。漆邑附近冷杉叢生,簡直是上天賜給他的絕妙兵器呀!他為自己的主意叫絕,恨不得立即回營把所有士兵都拉起來,一起去實現自己的偉大設想。有了這些冷杉的幫助,步兵就可以打敗騎兵!當然,還要加上鐵的紀律和意志。
黃馬穿過樹林來到湖岸邊,隗多友頓覺豁然開朗。一片蒼茫的水面就在他眼前展現,夜空中孤零零地懸著幾顆星辰,在黑暗地平線下孕育著日月之行,星漢燦爛,再過兩個時辰就是光與暗交替的時刻。他凝視著面前的湖泊,雖然此刻不見紅日映照,在暗夜中仍可清晰地看見雪白的浪花被朔風吹得翻滾上來。一排排前赴後繼地湧上沙灘,像是爭先恐後要來捉住黃驃馬的腿一樣。
黃驃馬不願弄濕自己的蹄子,連連後退幾步,還打了個響鼻。隗多友得意地微笑起來,伸手拍拍黃驃馬的腦袋,心中的鬱悶早已一掃而空,此刻他恨不得甩去身上的皮袍躍入湖中暢遊一番!。(本章未完!)
一百九十五陷入絕境
此時,冷杉林中傳來一聲聲呼喚:「隗將軍!」可能是落在後面的值夜衛隊不見自己著了急。首發更新@他應了一聲,幾名衛兵立刻沖了過來。
「將軍,可找到您了!」少年衛兵忙不迭地告訴他:「營中失火,請速回!」
此時還不到四更天,四下里依舊是漆黑一片,於是周軍大營里那片通紅的火焰便紅得分外刺眼。隗多友騎馬直衝進轅門,看見滿營的士兵們都在奔走呼喊:「了不得了,糧倉被燒了!」
在周軍大營中有個防守比中軍帳還嚴密的地方,那就是由五千精兵把守的糧倉。這是幾萬大軍命之所系,所以被鄭重地裹在層層營帳正中的位置。這裡有重兵日夜守衛,縱使天寒地凍也不允許有明火出現,怎麼會忽然失火?
隗多友跑近糧倉外圍,他身邊擁擠著從其他營房趕來救火的士兵們。火勢很大,那些被整齊排列成行的糧車一齊變作火炬。火焰升騰直上,夜空中浮現出一個顫抖著的火焰山來。
不僅是糧倉起火,而且放在附近的車仗等設備也在熊熊燃燒。火勢太大,士兵們根本難以靠近救火;火勢很猛,似乎是東南西北同時撞見了祝融。隗多友看見地上的守糧官兵屍體,馬上明白了——大營被偷襲了,且必定是有內應,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隗多友大喝一聲:「傳令,全營戒備!防備襲擊!」
一片霧蒙蒙的混沌中,忽然響起沉悶的軍號。一陣混亂過後,人心惶惶的周軍士卒手裡持著刀劍,端著弓弩站在構建營房的木柵欄裡面,似乎夜幕中馬上就會有獫狁的騎兵衝過來。
隗多友急急忙忙趕回中軍帳,懸挂在帳篷門口的火盆還在燃燒,兩個衛兵倒在兩旁,手中的長槍正戳著另一具屍體的後背。三人都是周軍的打扮,為何要自相殘殺?隗多友將另一人的屍體翻轉過來,赫然發現正是那位巡邏中勇斗獫狁哨探的受傷校尉,自己才剛剛賞了他的。
「咦?他不是老白呀?」少年衛兵大叫一聲。
「什麼?你說什麼?他不是老白,那他是誰?」隗多友眉頭一跳,問道。
少年咬著嘴唇,說:「我認識老白,今天他受傷回來,面部包裹著,並沒看真切。可-------可他,他不是原先的老白呀!」
隗多友蹲下身細細看去,那具屍體面部雖受傷,但左耳空了孔,掛了個小小的銅環,明明的戎人的習俗。他突然明白了:真正的老白應該是在巡邏中被殺了,獫狁人將計就計,派出了這個人假作老白混入營中,待夜深人靜之時,便帶領獫狁人伏擊了中軍帳與糧倉。也怪他一時不察,竟沒能識破獫狁人的女干計。
「隗將軍沒事吧?」中軍帳外有幾人一邊嚷嚷著一邊闖進來,領頭的正是一身重甲的狼賁,他每走一步都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隗多友苦笑著說:「承蒙狼將軍惦記,我這裡也被招呼到了。正好我出營去遛馬,這才逃過一劫。」.
眾將望著地上的幾具屍體,皆是若有所思。隗多友指著自己的書案說道:「我的文書地圖絲毫未動,看來他是專門為行刺我而來的。」
失火糧車的焦糊味道在中軍帳中也一樣可以聞到,隗多友吸了吸鼻子說:「此番定是那些獫狁細作所為,謀刺主帥外帶放火燒糧,兩樣裡面成就了一樣。」
狼賁憤懣地說道:「這些雜碎!這小子,」他指指地上的假「老白」:「偷偷在送給糧倉守軍的晚膳中下了助眠之物,弄得他們昏昏欲睡,藉此機會四處澆火油,以火箭點燃糧車。沒想到,竟還想到中軍帳來行刺。也怪咱們,白日里竟沒看出這是個假的!隗將軍,這下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隗多友招呼眾將坐下說:「糧草被燒光了,軍心必然大亂。我隗多友絕不束手待斃!今夜如果獫狁不來劫營,明天我也要出擊,大家以為如何?」
這回狼賁不再反對,而是凝重。(本章未完!)
一百九十五陷入絕境
地點了點頭說:「事已至此,只能拼了吧。首發更新@」
黑暗中並沒有衝出想象中的獫狁騎兵,沉默的周軍在寂靜的煎熬中等來了黎明。這是一個風雪交織的清晨,雖然看不見那鮮紅的太陽從地平線上騰起,可每個人眼中卻映射出血淋淋的光茫。
隗多友全身披掛整齊,騎著黃驃馬對聚集起來的五萬多士兵訓話:
「昨夜我軍受到獫狁細作襲擊,雖然傷亡不算大,可軍糧卻被全部燒光。這件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原地固守只會餓死。調轉屁股向後逃嗎?不可能的。昨夜敵軍雖未趁亂大舉攻下大營,但我大營周圍的包圍圈已經形成。若是逃走的話估計沒人能活著回到家鄉!
你們且想一想,這一百多年來大周與獫狁屢屢打仗,彼此間屠人城池,殺人父兄,積累的仇恨比天還高!諸君還想有別的活路嗎?」。
一百九十五陷入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