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程少天的前世1
這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我當鬼的那會,我都好久沒做這樣的夢了。
剛當鬼的頭幾年,我覺的哪裡哪裡都是好看的,我怎麼也看不夠,當人的時候沒看過的,當鬼的時候我都想看,我真的是一個貪心鬼。
看夠了,也飄累了,真的好笑,當鬼也能累到,其實是心累了,看厭了,覺得哪哪都一樣了,那會我在想,是不是我要去地府投胎了,鬼我也當膩了。
那會戰亂啊,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鬼魂去地府報道,他們都是毫無知覺的向著地府走去,我那會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個鬼能到處飄,還能胡思亂想,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當我呆在一個巷子的台階上長長久久的坐著,想著我真的該去地府的時候,這樣想著想著過了好幾天,然後我發現了一處讓我覺得有趣的地方。
這就是城市裡面一個普普通通的巷子,亂但是市井味十足。夜幕降臨,四周都黑了下來,家家戶戶的燭光一點點的熄滅,但唯有一戶人家,光亮一直到天空泛白才熄滅,一連好幾天都這樣,裡面也不見有人出來,也沒聽到大的動靜。
這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裡頭是住著怎樣的一戶人家,到底是有人還是沒人啊。
反正我現在是阿飄,誰也看不到我,我就放心地飄進去看看吧。
這剛一穿牆,天,這散落滿地的紙張是怎麼回事啊,都快讓我這鬼毫無立足之地了。至於紙上密密麻麻寫的什麼,請恕我這文盲鬼看不懂。
穿過堂屋的牆飄進主人的卧室,敢情這屋子裡的地板都是用紙張鋪的吧,卧室的紙比堂屋的還厚了一寸呢,估計屋子主人是個知識分子,估計主人也戴著厚厚的酒瓶蓋子。我這隻鬼的想象力還是可以的。
看到被窩裡拱起的一個大包,主人應該就睡在那裡了,外面太陽實在大,我這鬼承受不住,這屋裡倒是挺涼快,我今天就待在這了。
這家主人可真夠能睡了,這都什麼時辰了,都下午了還不起呢。要不是還有微微的呼吸聲,我都以為這快要變成我的同類了。
就在我這鬼都要等的不耐煩的時候,棉被被嘩地一聲掀開了。
一隻慘白的手從被子中伸了出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跟我一樣白啊,他的白是久不見太陽的白,我的白是透明的白。
手的主人動作似乎有點遲鈍和緩慢,過了許久,我才算真正的看到他的整個臉。
那張臉,跟手一樣的慘白,還更沒血色,按活人的講話,死人個臉哦。其實像這樣的戰亂年代,他這樣的青白色的凹陷臉是大多數人會有的狀態,我時常會想,這個時代的人活的還不如我這個鬼哦。
因為臉太瘦了,稜角特別的分明,歲數看著倒是比我大上許多,臉上鬍渣渣也挺多,頭髮也亂糟糟,怎麼說,就是特別沒有活人的朝氣。
他坐在床上愣神的時候,我湊了過去,雖然我是鬼,聞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但是看到他穿的灰色長袍的領口部分那可以的褐色印記,我嫌棄的抽了抽鼻子。我肯定是腦子短路了,居然對這樣的「糟老頭」感興趣。
無趣,我再出去溜達溜達吧。
等到華燈初上,我這個小鬼魂也飄蕩累了,魂悠悠又回到了那條小巷。
小巷靜悄悄的,黒沉沉的,還是只有那戶人家的窗口亮著燈。我又情不自禁的飄了過去。
我就看到那個人坐在一個破舊的書桌旁寫寫寫、撕撕撕、扔扔扔,然後滿地上的紙。我心疼的嘖嘖出聲,這麼好、這麼白的紙說扔就扔,奢侈,浪費。
再湊近點看看他都寫了啥,好吧,我承認我是個目不識丁的鬼,沒看懂。
就這樣,天亮了,書桌前的那道身影就沒移動過位置,直到他把一沓沓寫滿字的紙張裝進一個不起眼的布袋子里,他才站起來舒展舒展了筋骨。
然後我就見他一晚上沒睡覺的人,居然眼神晶晶亮,一點沒有睏倦的痕迹,然後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時有時無的,不認真聽還聽不到。
就這聲響,他居然第一時間就動了,拿起布袋,走到門邊,開了門。
門外站著個戴著瓜皮帽的老人家。
「先生,這是今天給您送的菜,您看下,可合心意。」原來這個老人家是個老農啊,這是給這人送菜了,原來這人還開火呢,我還以為喝西北風呢。
「可以,這是給你的酬勞。」這人把手中的布袋遞了出去。
現在我有點看不懂了,布袋裡面裝的是一沓紙,這是在欺騙老人家嘛,那老人家也不看一下就收下來了。
我著急的飄到老人家面前,「老爺爺,你被騙了,那袋子里都是紙。」
但是只見老人家笑逐顏開地道了再見,轉身離開。
我氣憤地對著那人,就準備教教他做人的道理。但是門砰的一下關上了,我反射性地摸了摸我的鼻子,然後才想起,我是鬼啊,立刻自得的飄了進去。
缺了大德了哦,你這人,怎麼的,寫了那麼久的字就為了騙人家的菜金嘛?
剛這麼想,我愣了一下。
我是「小年輕」,但架不住我看的多啊。我還沒愣到認為這個人通宵達旦繞了這麼一大圈就為了騙一個老農。
畢竟是個特殊的年代,他這樣的行事方式,我還是見過的,他們有個共同的稱號——革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