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0層觀
新糯疑惑地將傘移開,視線里是一個同樣撐著傘,高出了她一個頭還有多的高大男子。
男子一身玄衣錦袍,面目冷硬,唇角平直,一看就是活閻王。
這種人不好招惹的。
新糯立刻垂下眼睫毛,小聲道:「對,對不起。我沒看見。」
從男人的視角來看,女孩顫顫欲動的烏黑鴉羽似的眼睫毛,如同兩隻夜色蝶翼,白皙的面龐在這陰沉的天色中也像是深海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珍珠。
楚衛避開了眼神,側身進殿。
「無事。」
聲音和他身上淡淡的咸腥味一起抵達新糯的感知,她皺了皺鼻子。
看著是個貴公子,還是冷酷不近人情的那種,誰知道是個邋遢鬼。
新糯一手執傘,邁入雨幕中,粉色的裙角沾上水,很快被氤氳成鮮艷的水紅色。
楚衛不知是什麼心理,回頭看了眼,就見大雨傾盆中,那姑娘和磅礴雨幕中一抹迎接風雨的粉蓮一般。
讓人有股莫名的擔心,擔心她會被大雨打落下來一片花瓣。
察覺到自己的心理狀態,楚衛有些驚訝。
他從不會對陌生人施以同情心,這個姑娘是第一個,想到她那如璀璨日光般奪人眼球的容顏,楚衛失笑。
原來自己也是俗人,有被色相所迷的一天。
但他終究沒有出去幫那姑娘提水,環顧了大殿一番,便走到端坐在蒲團上的老道士身旁,問道:「請問觀主,可還有其他能夠住人的房間。」
老道士抬頭,回禮,道:「千層觀年久失修,只有這當初耗費精力最多的大殿完好了,居士勉強將就一下吧。」
楚衛回頭看看外面,心知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也只能如、
看見外面后他一步進來的兩個侍衛,正非常熱情地在井邊,幫那粉衣姑娘提水。
楚衛心頭一股惱火,斥道:「蕭山、胡憑,你們兩個很閑嗎?」
冷冽的一道聲音讓兩個下屬很快地歸束了言行,胡憑正要將打出來的一桶水交給這嬌弱小姑娘,就聽殿內又傳來自家少爺的聲音:「幫人幫到底,難道你們兩個大男人,還要讓一個小姑娘自己提水回來?」
胡憑:---
蕭山:---
二人對視一眼,只覺今天的少爺有些怪異,那到底是要咱們怎麼滴啊?
胡憑把水桶又收回來。
「這雨也太大了,真是的,說下就下。」
正在此時,一中年人頭頂著個褡褳跑進來,見這裡有人,不免地多看了兩眼。
然後目光定在傘下那張璀璨華麗的絕美容顏,沒看好路,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蕭山道:「走路時記得帶著眼睛。」
多大的人來,還看著人小姑娘失神,不要臉。
蕭山和藹著聲線,對新糯道:「姑娘,你走中間。」
新糯笑著道謝,「真是多謝兩位大哥了。」
到大殿,就見剛才進門時被她打了一傘的男子,此時正靠牆坐在距離她爺爺奶奶不遠的地方。
看了看他們之間的距離,新糯彎彎的細眉不自覺動了動。
她將滴水的傘豎在牆邊。
「姑娘,水給你放這兒了。」胡憑說道。
新糯再次道謝,隨後將濕掉的裙擺提起來,系在膝彎下方,從爺爺身邊的包袱里掏出一把小勺子,舀了些水洗過手,又掏出水壺,開始燒水。
楚衛一向對身周的事物敏銳,注意到姑娘的這些舉動,
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同時覺得,這姑娘一個帶著兩個老人趕路,不知還有多少不易。
渾身濕透的謝方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看見剛才那絕色女子所在,腳步下意識地就要向那邊過去,卻察覺到一道冷冽的目光,謝方看去,抖了抖,自動找最遠的角落縮了起來。
陳叔走過來道:「小姐,我來添柴吧,您烤烤衣服。」
「那就勞煩陳叔了。」新糯放下手裡的火棍。
紅扇翻了個白眼,秦嬤嬤跟道士買了些柴,交給女兒,讓她也過去幫忙。
楚衛注意到這些人的動靜,才明白,原來那姑娘不是孤身一人帶老人趕路,還有下人跟從。
只是這些下人的表現,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是對主子。
「爺,我們運氣不錯,逮了兩隻肥嫩的山雞,還有一窩野兔子。」伴隨著粗獷的聲音,一個蓄著上下胡的漢子走進來,後面緊跟著一個勁裝的青年男子,他懷裡就抱著很多沾滿雨水的青草。
「蕭山,我們的馬兒呢?」飄風只關心馬能不能吃飽。
蕭山起身,「就在側殿,我帶你去。」
「爺,這些野物,您說怎麼吃?」
粗獷漢子一進來,整個大殿都顯得熱鬧起來。
楚衛卻很是頭疼,張枯什麼時候能話少點兒?再說了,就這幾個的手藝,怎麼吃有區別嗎?
楚衛說道:「隨便烤一烤就是了。」
張枯哎了一聲,然後就過來跟新糯借火。
「姑娘、」在看到人家小姑娘柔弱美麗的容貌時,張枯的聲音瞬間由高八度降到低八度,「在下能跟您借個火嗎?」
楚衛實在忍不住,咳了聲。
向來直來直去的張枯什麼時候也學會讀書人那一套了。
新糯抽出來一根燃地正旺的木柴,張枯彎下腰,小心地接了過去,道:「等會兒做好了,請姑娘嘗嘗我們的野味。」
新糯好些天不吃葷腥了,正覺得寡淡呢,聞言笑得更甜了。
新老頭搖搖頭,也就是這些看臉的,能被這丫頭糊弄住。
老太太心有靈犀般,看著老頭子笑了笑:你倒是說說,咱們遇見過的人,哪有不看臉的?再說,自家姑娘可是人美心善。什麼叫糊弄呀?
噼里啪啦的火聲中,大殿內的溫度略有上升,不過因為太空曠,時不時還有夾著雨絲的風從外面吹進來,倒也不至於熱。
肉味、粥味混合在一處,小道士也有些餓了。
老道士擺擺手,「煮飯去吧。」
小道士高興地站起身,去牆邊的灶台開始做晚飯。
蕭山和飄風餵過馬兒,剛從偏殿出來,就見又一人腳步疾快地,從幾乎連成一片的雨幕中朝道觀本來。
蕭山笑著說了一句:「這恐怕是幾十年來,千層觀最熱鬧的時候了吧。」
千層觀是先帝玄元帝時期的天下第一大觀,只是玄元帝晚年眼看尋仙不得,一怒之下,將全國的道觀推了大半。
這千層觀因為地處京城一百里左右,和京中貴人素有往來,經過多方的求情,才保留下來。
只是當今的乾明帝並不熱衷道教,千層觀便沒有等來重複輝煌的那一天。漸漸的,竟敗落的有些荒郊野寺的光景。
從雨幕中跑來的是個跟蕭山幾人差不多的大漢,他手裡還拿著濕漉漉的弓箭和破舊的劍囊,腰后墜著幾隻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