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會洗澡
腳下厚實的短絨地毯鋪了整整一個艙,是她從未見過的材質,然而,褚音卻只呆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腳使勁兒的瞧。
那雙腳,潔白而修長,腳掌一層薄繭,十根腳趾自然的舒展著,同她自幼穿小鞋束出來的三寸金蓮迥然不同。
這不是她的腳。
這一認知險些令褚音直接昏了過去。
顧不上觀察陌生環境了,借著月光,她開始慌亂地找尋著鏡子,終於,在衛生間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鏡中,女子頭髮亂糟糟糾纏在了一起,白皙的臉上滿是贓污,卻難掩嬌俏風姿,肩是肩,頸是頸的。
褚音顫巍巍摸上了自己的臉,良久,她緩慢地眨了眨濃黑的長睫,頹然地垂下了手臂,觀察了一下內心,不說無波無瀾,好像也沒想象中的衝擊力大。
此情此景她本應是怕的,可不知怎麼,怕著怕著居然有些累了,累到連恐懼的情緒也在消耗體力。
盯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她有點兒麻木,心裡竟生出了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悵然感,好想找個地方苟著,不願直面周遭的一切。
心好累,毀滅吧……
良久,褚音長嘆了口氣,努力打起精神來,琢磨著該怎麼把自己拾掇乾淨了。
鑽研了半天,從馬桶,到洗手池,她只覺番邦的物件果真巧奪天工。
站在花灑下,一不留神碰到了藍色的按鍵,冰涼的水從頭頂嘩啦啦淋了下來,澆了她個透心涼。
渾身濕漉漉的打著擺子磨蹭了出來,褚音忍了忍,實在撐不住了。
床頭柜上放著一瓶彩色的鵝卵石,瓶內插著一枝裝點用的芭蕉葉,她兩指伸了進去,捻了兩粒石子兒在指間摩挲了下,觸感光潔細膩。
再次推開窗戶,海風一下子涌了進來,霎時帶走了身上的體溫,明明是盛夏,褚音卻凍的牙齒都在打顫。
艙位兩兩相對,中間隔著一條兩米寬的過道。
她使勁兒一扔,一顆鵝卵石劃破空氣,輕輕砸在了對面的玻璃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卻淹沒在嘈雜的音樂中。
等了一會兒,那邊沒動靜,她抿了抿唇。又丟過去一個。
這回,窗戶開了。
磨砂玻璃漸漸被推開,顧衍那張清貴的臉露了出來,隱隱浮現了幾分倦意,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她,目光筆直而沉默。
從他的角度看去,對面沒開燈,他屋裡的燈光剛好照在了她身上。
那女人半邊身子隱在暗處,樣子和他離開時差不多,慘兮兮的,甚至更加狼狽了。
西裝外套還披在她肩頭,裡面的白裙子濕了一大片,胸口鼓鼓的,顧衍紳士地挪開了目光,耳畔傳來女人略微沙啞的聲音。
「我……我想沐浴。」
顧衍抬起眼皮,沒吱聲。
楮音此時心跳如鼓,小臉紅撲撲的,居然是他?他竟住在自己對面……
來不及辨別心底複雜的情緒,褚音脖子一縮,慌亂地往窗邊站了站,以袖遮面,微微拔高了音量:
「郎君,可否借浴桶一用?」
雖然注意到了她怪異的談吐舉止,顧衍卻不甚在意。
既然她是林家派過來的,那一切的行為都只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罷了。況且海上條件有限,他去哪兒給她弄浴缸?
逆著光,褚音隱約看的見男人的面部輪廓,許是對方氣勢過盛,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耐,心裡有點兒委屈。
在她的思維中,顧衍既抱了她,那往後她便是他的人了,日後歸他養著。
婦人缺了什麼東西向自家男人伸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漢子若給不起,那可是極為沒臉面的。
然而還未圓房,褚音到底是有些底氣不足,半晌,她微垂下了眸子,嬌怯怯地開口:「這委實難了些,我……我不會洗。」
不會洗澡?
顧衍盯了她幾秒,見她滿臉緋紅,時不時瞥一眼他,羞答答的樣子典型就是在欲擒故縱。
他乾脆不搭理她,彭的一下拉上了窗戶。
緊接著,肩膀一沉。
耳邊響起楚流漣慵懶的聲音:「我看這林家乾脆別做金融了,費勁吧啦和咱們爭什麼爭啊?直接去混娛樂圈得了。」
這派來的人可真是一個比一個的演技高超,呵。
「哥,現在咱們怎麼辦?」
顧衍一把拍掉了他的手肘,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他坐回桌前繼續敲鍵盤,須臾,硬邦邦吐出了兩個字:「報警。」
楚流漣嘖嘖一聲,嘴裡還嚼著口香糖,吧唧吧唧地調侃:「人家為了釣你可是漂洋過海啊,連不會洗澡這種理由都用上了。要不,我看哥你乾脆從了她吧。」
顧衍懶得與他貧,指尖的節奏一點兒也沒緩下來,擰了擰眉:「有完沒完了?快回去睡覺。」
見狀,楚流漣一把按住電腦屏幕,掀了掀嘴角:
「周圍那麼多人,你幹嘛要自己去抱她啊?那麼多房間,怎麼你偏偏把她抱進了你對面?你敢說沒有私心?」
聞言,顧衍手指一頓,斜睨了他一眼:「沈家的合作案你去談。」
「嘖,幹嘛讓我去啊……」
楚流漣嘴角一抽,差點兒被嘴裡的口香糖噎住。雖說沈家與顧家交好,可沈家家主老謀深算,兩年前認祖歸宗的那個兒子沈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聽聞沈徹已經掌權,頗有些雷霆手段,不到數月,就將沈氏董事會那幾個老不死的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每年的合作案都是由顧衍親自去敲定的,所以乍一聽擔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楚流漣這顆心還真有點兒虛。
「因為你太閑。」
說罷,顧衍單手擰過楚流漣一條手臂,推著他向大門走。
也不知用了什麼巧勁兒,楚流漣一動就撕心裂肺的疼,在哇哇嚎叫的殺豬聲中,顧衍將他往外一扔。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世界徹底安靜下來。
另一邊,褚音癟了癟嘴,委屈巴巴地想著,看他著裝,還有周遭的一切擺件,這位郎君家中大抵是不缺銀子的,怎的如此吝嗇?
她洗的香香的,還不是為了夜裡他來時,她能伺候的他舒坦,以後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那人關上窗戶前,她可沒有忽略掉他眸子里一閃而過的情緒。
那分明就是……不屑?
不擅用他們的沐浴用具,竟會遭人不恥。
褚音嘆了口氣,脫了衣服,再次站在花灑下準備洗個冷水澡,赫然發現手邊紅藍兩色的按鈕,試了試,輕易便調出了溫水。
果然,方才她又在他面前犯蠢了。
熱氣氤氳中,皮膚的每一個毛孔都緩緩被打開,渾身繃緊的神經也跟著鬆了下來。
洗了個熱水澡,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卻有點兒犯愁。
沒有肚兜和褻褲。
那兩塊薄薄的布料她是怎麼也不敢再穿的。
圍著浴巾出來后,褚音拉開了衣櫃,柜子裡衣服一排排琳琅滿目,能穿的卻寥寥無幾。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件cosplay專用的高領旗袍。
雖然不知什麼是旗袍,但她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越看越是滿意。
含蓄的杏粉色大大方方的,不會過於艷麗招搖,裙擺長及小腿,其他位置也包的嚴嚴實實。
美中不足的是裙子下擺開了條分叉,衩子還開的挺往上的,這要是直接穿上去大腿豈不是都露在了外面?
想必是主人不小心刮壞的吧……
褚音蹙眉,從抽屜里翻找出了針線包,一針一線將那個衩子一點點縫上,於是沒一會兒,好好的一件旗袍就變成了一個四不像的桶狀物。
弄好后,她又從衣櫃里找出來一條破洞牛仔褲。好褲子她捨不得毀,心想這麼破的定是無人穿了,剪了當褻褲也無妨。
肚兜實在沒別的法子,姑且拿了條毛巾裹住那兩隻鼓鼓的白兔,往裡掖了個邊兒,夾在腋下。
她對著鏡子伸手掂了掂,本錢還是不小的,如此甚好。
穿戴好后,褚音長長舒了口氣,躺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腹部一動不動,緊張地等待著顧衍的到來。
在她的認知中,郎君是要在外面做正事的,平日里累了也會歇在書房中,對面那間便是了。
就寢前,他自會過來,她也不用催促,耐心候著便是。
然而沒一會兒,楮音的眼皮就開始打架,迷迷糊糊中,她再也撐不住了,沉沉睡了過去。
午夜,額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船艙頂部的智能控溫系統開始運轉,清涼的風順著中央空調口送了進來。
空氣中沙沙的聲音令褚音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她怔忡了幾秒,用手背揉了揉眼,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外面的喧鬧繁華早已沉寂下來,沒了光亮。
抹著黑,找不到聲源,她心裡惴惴的。
她怎麼睡著了?郎君怎麼還不來?
猶豫了半晌,褚音還是從床頭柜上摸了幾塊鵝卵石,再次推開了窗戶。
月亮已爬上樹梢,她一顆顆石頭砸了過去,耐心等待著。
果然,等了沒一會兒,對面屋子亮了起來,磨砂玻璃上映出了一道頎長玉樹的身影。
須臾,窗戶嘩啦一聲被推開,顧衍穿著黑色綢緞睡衣,擰著眉看向她,臉色暗沉。
黑漆漆的夜裡,傳來小女人嬌怯怯的聲音:「郎君,可否借紅燭一用?」
顧衍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