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許願符

纏雲山，

山腰處有一間客棧，明明在荒郊野外修建，卻每日有三兩客人，不知自何處而來，在客棧用了午膳，又匆匆離去。

沐清弦和明歌來此地，尋找隱居在附近群山中的纏雲真人，根據李浮生介紹的情況，這位真人或許有辦法化解明歌身上的咒術。

但是到這間客棧已經三日了，來去的都是會吃飯睡覺的普通人，根本摸不到仙家府邸的蹤跡。唯獨老闆娘有些奇怪，除去第一日入住時，例行打招呼之外，從未再見過她的身影。

沐清弦耐住性子，師傅說纏雲真人是他的老朋友，不喜見外人，只需將他交給的符咒貼在客棧的護陣上，不久就會見到纏雲真人前來。他按照師傅的要求一一做來，對方卻毫無消息。

「沐師兄，今日也沒有纏雲真人的消息嗎？」明歌推開閣樓的門，小心翼翼地提著裙子接近白衣的青年，

「嗯，」沐清弦一見來人，冷淡的表情轉暖，不由得多說了幾句話，「可是又去幫客棧的廚子送飯了？快去休息吧，我再感應下附近的靈力。」

明歌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五官艷麗精緻，如世間最出色的工筆畫，這般美貌，比起北境的魔修第一美人也不遑多讓。

「禮尚往來而已，我想客棧的廚娘借了些食材，她又不收銀兩之類的，我幫她跑跑腿也算是還人情了，」明歌溫柔地解釋，說完，有些忐忑地說：

「如酒說，今日是你生辰，我知道你早已辟穀，就做了些糕點，所以，師兄，你想品嘗一下嗎？」

她雖然廚藝不錯，但做甜點還是第一回。陸如酒說，沐清弦喜甜，羅列了一堆甜點心供她參考。

之前沒機會練習，最近在客棧時間頗多，才有時間琢磨甜點方子，她生怕沐清弦覺得她不務正業，匆匆解釋道：

「我最近有好好修鍊，醫書也認真研讀了，師兄幫了我很多，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

沐清弦淺淺一笑，「我很高興，謝謝你，不過，明歌，你以後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嗎？」

兩人一起用完點心，明歌把陸如酒讓她轉交的錦囊遞給沐清弦，然後微微一笑，收拾好餐具，安靜地離開。

沐清弦對陸如酒的動作早有猜測，不緊不慢地拆開錦囊，

果然，裡面是一張奇奇怪怪的符籙，亂七八糟的靈力迴路，和從前如出一轍，沐清弦的心忽然放下，師妹最近的行為舉止著實有些反常，但如今看來，也許是一件好事。

沐清弦伸手觸摸符咒，少女的聲音便緩緩響起，沉靜淡然，如午後清茶，再也看不出半分稜角和尖銳，

「遙扣芳辰，生辰吉樂。」

「如今師哥有了意中人，想來以後也不會輪到我關心了，這許願符，是我最後一次送了。不過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師哥明明聰敏過人，心思玲瓏，卻總是在明歌面前一副三無的樣子，真是意外的惡趣味。」

「最後，祝願師兄歲歲如意，平安喜樂，」

「師妹陸如酒，敬上。」

此時明歌已經回來，緋紅靈光勾畫的符咒依舊飄在半空中，沐清弦任由符咒飄著，和明歌隨意地聊著陸師妹的黑歷史，順帶解釋清楚兩人的關係。

半開的軒窗外，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倒映著青山綠水，萬里共清輝。

之前在明溪澗，陸如酒曾拐彎抹角地提醒明歌，請明歌代為轉交師兄的生辰禮，明歌其實明白，陸如酒雖然有些彆扭，但是確實一片好意。

明歌和沐清弦並不清楚，現在的陸如酒早已換了靈魂，

陸如酒整理原主的東西時，曾經在芥子袋裡發現了一沓畫好的符咒，紛亂的紋路里凝聚了原主複雜的心緒，陸如酒初見時只覺得心驚，

這是原主每年都會送給沐清弦的許願符，

一張符，一個願望。

在原書里，男主角從未動用過這些許願符，只是平靜地收下，最後，在兩人翻臉的時候，把這些符咒一起在原主面前捏碎，同時，斬斷了原主所有的念頭。

或許是原主很難過，這些記憶在陸如酒腦海里，意外的清晰。

陸如酒不清楚原主送了多少張，單是想想，她就快頭疼死了，

原主到底欠了多少外債啊？

知不知道人情債最難還。

最後，她也只能接受現實，捏碎了所有的符咒，只留下最後一張，把所有原主的感情做個了斷。

她是兌現不了原主的諾言的，希望最後原主的祝願，能傳遞給那個人。

……

長歌門下，依舊風景秀麗，青林翠竹鬱鬱蔥蔥，一去數月，丹青道的景色毫無變化。陸如酒看起來心情很好，她折了一枝竹枝，嫩綠的竹葉帶著晶瑩的露水，愉快地抖著竹枝走在褚長風前面，及腰長發末梢被清風吹起，隨風飄蕩。

褚長風亦步亦趨地跟著，面色猶疑，陸如酒並不想和他多聊，再步步緊逼也未必能取得好效果，但是，按照之前在宗門的經驗，褚長風覺得，一旦回到宗門，陸師姐可能就會沉迷煉藥，根本無心見他。

說不定，現在陸如酒看來，他就是一團行走的大麻煩。

他安分守己不說話，陸如酒倒放慢腳步，笑著說：「褚師弟，內務堂我不熟，所以交接任務，你方便自己去望月峰嗎？」

褚長風迅速搖頭，不方便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說出來我幫你解決，」陸如酒笑容變得更加溫柔，露出森森白牙，威脅意味十足，

褚長風面不改色，借口張嘴就來，「師姐，我路痴，不記得去望月峰的路了。」

「哦，是嗎？」陸如酒不信，路痴能獨自在外遊歷多年？關鍵是看褚長風去浣花谷路上的表現，和他說的話明顯不匹配。

「是真的，」褚長風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承認，

陸如酒挑眉，「那我送你張引路符好不好？」

褚長風：我要引路符幹什麼？芥子袋裡有一沓呢。

他雙手合十，清亮的眸子盯著陸如酒，「聽沐師兄說，傅菁師兄負責處理內務堂事務，我之前剛得罪了他，這可怎麼辦呢？」

靠，這麼綠茶是向誰學的？陸如酒目光奇異地看著他，隨手丟下搖了一路的竹枝，不再繼續強求，「我覺得，我們一起去，傅菁可能會更想打你，雖然，其中也包括我。」

……

內務堂依舊有不少弟子在閑聊，陸如酒稍一感知，便知道傅菁不在，正鬆了一口氣，準備順利地交接任務走人，沒想到遇上了真正仇恨她的對家。

看起來和傅菁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仇，

那種看宗門敗類的眼神，陸如酒想忽略都難。她頂著壓力交接完離開宗門的令牌，走完一整套流程，那位居然還在。

陸如酒是真的不想做找事的人，原主雖有錯在身，但也輪不到這幾位來替正主討債。

「師姐，看來這裡是真的不歡迎你，」褚長風低聲說，他看到滄瀾峰的幾位入室弟子，疏散了人群，把內門弟子都送走了，估計今天不會善了。

「廢話，」陸如酒難得暴露本性，十分不雅地翻白眼，「事情也辦完了，你不打算英雄救美，就趕緊走，望月峰都是管後勤的，根本阻止不了葉採薇。」

「我還走得了嗎？」褚長風懷疑，「宗門有訓，不可同門相殘，真會動手嗎？」

陸如酒摸摸下巴，還有心思打趣褚長風，「若是我身邊是師兄，他們應該不會動手，畢竟，打不過。」

褚長風黑線，他們也打不過我。

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激怒了葉採薇，她不明白，陸如酒怎麼敢這樣輕鬆悠閑，明明都讓別人修為盡廢了，為什麼不愧疚？

「陸如酒，我還以為，沐清弦不在，你再也不會出宗門，沒想到你還能在宗門找到新幫手，還說你走運呢，還是倒霉呢？」葉採薇譏笑道，她長得貌美，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雖然刻薄，但隱約有種脆弱的美感。

「門規禁止弟子相殘，」陸如酒悠悠地說，「但是沒禁止你出門找你師兄，葉師兄沒了修為，怎麼就你見天的找我報仇，不見沈師妹遷怒於我？」

「哦，原來是不敢見自己的師兄啊，那沒事了，」陸如酒微笑，明明是溫和的笑容，卻藏不住嘲諷。

「一派胡言，」葉採薇眉頭緊皺，「沒必要這樣挑撥人心，你將葉師兄當做葯人，為了一己之私，將他人性命置於不顧，滄瀾峰弟子眼見為實，你敢不認？」

不敢不敢，陸如酒搖頭，淡然道：「我認，我有錯，但，與你無關。」

「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想學天璣府替天行道，還是想以葉師兄的名義討回公道，」陸如酒平平淡淡的聲音聽著欠揍極了，「恐怕，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天璣府預知天命，維繫天理，和長歌門並列五大宗門，但兩家關係只能說不好不壞。

滄瀾峰首席弟子葉連，碎丹后自願脫離宗門，如今滄瀾峰弟子，以葉採薇為首，兩人都是滄瀾峰峰主撿回的孤兒，同命相連，數年前葉連在北境玄冰塔為妖邪所傷，藥石無醫，即使是陸如酒的師傅也挽救不了那顆裂痕遍布的金丹，當時的陸如酒背著師傅，給了葉連一個以命相搏的選擇。

然後，賭輸了。

僅此而已。

陸如酒隱約感覺到，葉採薇對葉連有愧，當時葉連宣稱不再是滄瀾峰弟子，離開宗門的時候，只有他的妻子陪她一起離開。下山的路上，送行的人極多，但是葉採薇，當時根本不敢去見葉連。

「那也輪不到你來評價，」葉採薇身法靈動，幾個移步閃到陸如酒面前，亮出配劍，顯然不打算繼續閑聊，「如果你能讓我刺你一劍，我或許會考慮放過你一陣。」

說完，葉採薇就揮劍出招，兩人距離極近，陸如酒知道這人的脾性，早有防備，雖有捏出紅色的劍芒，順著葉採薇的劍勢後退躲閃。

「葉採薇，與其在這裡不痛不癢地找我麻煩，不如去找個證人回來，捅到掌門面前，直接把我逐出師門，不是更加合你心意嗎？」陸如酒不懷好意地給人出主意，明明表情溫和含笑，卻無端給人一種陰惻惻的感覺，

「還是說，你知道師妹我，根本就沒錯呢？」

我看你就是小人得勢的嘴臉，葉採薇咬牙，但是手中又奈何不得陸如酒。

兩人修為相仿，而陸如酒師出清瀧峰，雖然不長於劍術，可多年苦修也不儘是花架子。

陸如酒並不打算和葉採薇多打，稍微試探出她的實力，金丹修為，以陸如酒的眼力，劍術和褚長風相去甚遠，既然如此，就容她甩個鍋吧。

褚長風總是一副想拉她下水的樣子，陸如酒看不慣很久了。

「你想和我動手，問過我師弟的劍了嗎？」陸如酒身形一動，閃出葉採薇的攻擊範圍，禍水東引，順手把褚長風賣了，不管不顧跑得飛快。

笑話，她又沒搖人，不跑等著和褚師弟患難與共嗎？

褚長風的表情一言難盡，雖然他原本也是打算插手的，但和被孤零零丟在這裡處理爛攤子是兩碼事，

「我說這只是巧合，我和陸如酒不熟，你們信嗎？」

葉採薇知道陸如酒身法不錯，不過兩人鮮少正面交手。一直以來，陸如酒要麼對滄瀾峰避而不見，要麼跟著李師伯或者沐清弦，根本沒有落單的機會。

看起來陸如酒並不怕孤立或者暗算，葉採薇忽然對陸如酒的說法有些意動，如果把陸如酒逐出師門，眼不見為凈，她也就不用滿心悔恨，修為多年來寸步未進了。

聽起來如大海撈針，她需要想想該怎麼走。

葉採薇對褚長風無感，現在陸如酒離開，這位師弟想必只是被她隨手丟下的靶子，她示意旁邊的幾位師弟們，然後保持著首席弟子的風度，揮袖離開了。

葉採薇的意思很明顯，給點教訓，別鬧太大。

滄瀾峰弟子與褚長風毫無交集，不知褚長風深淺，但褚長風對這些弟子的實力心裡有數，並非所有人都像沐清弦一樣，明明溫室里長大，實力卻意外的強大。

不過，他隱約有些好奇，剛才陸如酒和葉採薇交手的時候，表現得太過遊刃有餘了，難道清瀧峰弟子劍術格外出色？

長歌門多是劍修，七峰又以各種流派的劍術聞名。

他知道沐清弦修鍊浩然劍意，招式隨心多變，可是兩人招式看起來相仿，但底層邏輯都不一樣啊。

這可比單純的打架有意思多了，褚長風見周圍無人，也懶得演戲，輕鬆地卸了對方的劍，然後，任由長劍飄在身旁，笑眯眯地告誡完滄瀾峰弟子，轉身離開望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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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要六月前上架，最近可能會更新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