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大殿力爭,風暴
這一聲在空寂的深夜中尤為清晰。
眾人精神一振,同時抬頭望去,就見殿內瀉出燈火憧憧,模糊的光影中,一道人影疾步從玉台而下,朝他們走來。
到了近前,老太監躬身一禮,尖銳又明亮嗓音穿透耳膜:「陛下口諭,傳言大人,素大人入殿覲見。」
「陛下還是不肯見我們嗎?」
荊公微微直起身子,蹙眉問道,老太監忙頷首道:「荊公,陛下的口諭,是要見言素兩位大人,旁的老奴暫時還未聽到。」
老太師一陣失望,遙望那殿中半響,扭頭看向言韞和素嬈,含混滲血的目中透著一股請求之意。
這是把太子託付給他們了。
兩人瞭然,言韞微不可見的沖他一點頭,合袖作禮,隨即對老太監道:「煩請帶路。」
「二位隨老奴來。」
老太監一掃拂塵,趨步在前領路,言韞和素嬈對視了眼,不緊不慢的跟上。
身後老太師等人愁眉緊鎖,目送他們登玉台,入大殿。
「荊公,這樣真的能行嗎……」
一人忍不住低問道,老太師凝望許久,聲音恍惚不定:「如果連言鶴卿都阻攔不住,那便無人可救殿下……」
他費盡心裡也只打聽到太子不知為何衝去了御書房,兩人不知說了什麼,陛下龍顏震怒,隔著很遠,候在外面的禁軍和內監也能聽到砸東西的動靜。
再之後,陛下一聲高喝,「把這個逆子關回東宮,不,送去東宸殿,命人嚴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視。」
太子出來時,額角流著血。
一言不發。
順從的跟著禁軍離開,再過了一個多時辰,處置的旨意就頒布下來,未經內閣商議,毫無轉圜餘地的決絕……
旁的罪名還能想辦法,可這衝撞君父一罪,可大可小,端看陛下的心意。
可陛下若對太子有半分仁慈,他們又何必……
老太師無聲的嘆了口氣,不知為何,這樣的場景,讓他想起了沈氏的事,一時間愁容更甚。
金殿幽靜,獸首紫金博山爐燃著龍涎香。
乾定帝一襲明黃色龍袍坐在桌案后批閱奏摺,老太監立在旁邊伺候筆墨,其他內侍被提前清理出去。
空蕩蕩的殿內只有他們四個人。
落筆沙沙,呼吸清晰可聞,素嬈和言韞跪在殿中,衣袖堆疊在一起,影子被燭火拉扯變形,融為一處。
陛下傳召他們入內,卻一言不發。
任由他們跪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素嬈腿開始發麻,剛挪了下身子,頭頂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乾定帝終於發話了。
「你們新婚燕爾,平日事忙,這個時辰不好好在府歇息,入宮作什麼?」
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素嬈沒說話,看了眼言韞,言韞微直起身,揖手道:「回稟陛下,微臣聽聞太子……」
「太子的事,朕已經決定了。」
乾定帝目光幽深,穿透熒熒燭火,落在言韞身上,沉道:「誰求情都沒用。」
「陛下。」
言韞還沒開口就被他堵回來,眉心微蹙,便聽乾定帝淡道:「他既然為先帝之死鬱結於胸,無心朝政,著他守陵一年也算是成全他的孝心。」
「儲君關乎社稷安穩,這般處置,恐令朝堂生變動蕩,還請陛下三思。」
言韞俯身叩拜,心不住的往深淵沉去。
「言鶴卿。」
乾定帝聲音微沉,默了須臾,一字一頓道:「這社稷安穩,非他區區一個東宮太子能夠主宰,朕還活著呢!」
他最後一句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殺意極重,言韞忙道:「是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乾定帝盯著兩人看了半響,壓抑的氣氛瀰漫開來,沉甸甸的如山石在背。
轉瞬便叫人生出一身冷汗。
「你知道朕最討厭什麼。」
乾定帝轉移目光望向窗外,冷道:「他們以為這樣就能逼朕收回成命?太子今日敢頂撞於朕,明日就敢逼宮竄位,此舉先例一開,君父威信置於何地?」
「他們只記得太子是儲君,可還記得朕才是這大雍的君主,公然抗命,聚眾跪諫,呵!」
「想跪那就跪著吧。」
「跪的越久,太子的罪就越重,這些人一個個喊著要忠君報國,忠的又是哪個君,哪個國!」
此話說的是外面那些人,又何嘗不是在敲打素嬈和言韞。
乾定帝字裡行間透露著的都是不滿與怒意。
他們要是還求情,只能是適得其反。
言韞斟酌再三,緩緩收緊了手指,緊攥成拳,他猜到太子和陛下因什麼起了齟齬,只是此事不能提,甚至不能泄露分毫。
否則不止是東宮,整個朝廷都將掀起一場狂風巨浪。
「臣,明白了。」
言韞叩首,額頭抵在那冰冷的玉磚石上,默默闔眼壓下眼底諸般情緒,須臾,小聲道:「陛下心意已決,臣不敢置喙,只盼著殿下離宮時能送他一程,還請陛下應允。」
乾定帝沒說話。
素嬈適時道:「言大人與太子殿下幼年相識,情誼非常,殿下遠赴皇陵盡孝自省,於情於理,我們都該相送,還請陛下垂憐。」
話音落,殿內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嘆息聲方才傳來,「明日辰時,去城外五里處等著。」
明日……
這麼匆促的把人送出去,足見其決心,言韞和素嬈交換了個眼神,壓下心底的異樣,俯身拜謝。
乾定帝重新執筆,老太監見狀,對兩人無聲的做了個請的動作,送他們出了金殿。
走到玉台前端,老太監側身低道:「言大人,這次太子殿下行事屬實欠了規矩,為著那些老大人好,您還是勸上兩句吧。」
「此事已成定局,一年很快就過去了,殿下遲早是要回來的,不要做無謂犧牲。」
說罷,他倒退兩步,躬身一禮,「老奴還要伺候陛下批摺子,就不遠送樂,二位大人慢走。」
言韞頷首還禮,神情冷淡喜怒不辨。
順著玉石階梯走下,他很是沉默,素嬈知道太子的事讓他心中過不去,低道:「木已成舟,你儘力了,殿下不會怪你的。」
此時入宮在陛下的眼中,與結黨無異。
雖說他們和太子親近,在外人眼中本來就劃成一派,但只要不是公然與陛下作對,這把火就燒不到他們身上。
兩人榮寵正盛,明哲保身方是要緊。
這道理誰都懂,只是……君子立世,有可為有不能為,他們還是來了。
在明知希望渺茫的情況下。
言韞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我沒事,放心吧。」
他看了眼夜色中跪得筆直的數人,深吸口氣,迎著他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