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妹宋樂儀
小廝的話讓原本遺忘的記憶,一點點拼接起來,原本心情不大明朗的宋延,面上再次罩上層不耐,偏偏夢中那個卑微頹然的自己,遲遲不甘被遺忘。想到近日來夢境中,重複出現的女子,宋延鼻腔溢出冷哼,眉眼帶著輕嘲,能讓他宋延卑微灰敗的人,怕是這輩子還沒出生呢。宋延目光垂了垂,視線落到桌上連著擺了兩天的牛乳山藥糕,嫌棄的將碟盞推到旁,不耐的話語還未出口,候在旁的陳平連忙解釋道:「公子,小姐喚小的親自擺在您桌上的,說是給你墊墊肚子。」宋延聞言眉峰微挑,中衣外披上儒袍繫上最後顆紐扣,取上榻上冠帽。圓弧形的布料貼合頭頂,上面連著方形的頂,後腦處垂下兩條方形長布耷在後腰處,對著銅鏡將額前冒出的發尖用帽檐遮掩,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哥,祖父祖母壽安堂都等著你,今日竟還偷懶貪睡——」稚嫩的女聲帶著點奶氣從門外傳來,竟還一本正經的說道起他來了!宋延唇角微翹,捏起兩塊被推到角落中的牛乳山藥糕,將其中一塊塞進口中囫圇咬著,三兩步來到院中,彈了彈院中眼巴巴等著自己的女孩的腦門兒。「小屁孩沒大沒小的,還教訓起兄長來了。」宋樂儀看著立在身前神態散漫的宋延,吃痛的捂著腦門,不滿的跺了跺腳,澄澈的大眼透出些惱意。「你,唔——」她正要張嘴控訴,口中卻被堵上塊糕點,軟軟糯糯帶著淡淡奶味,宋樂儀下意識嚼了嚼梗著脖子咽下。「不知道我不喜歡甜食,還連著天天往這兒送,自討苦吃是不?」宋延涼涼目光看來,腳下卻健步如飛,拉著宋樂儀的手就往壽安堂趕去。「你還不知福?」氣鼓鼓聲音傳來。「那可是宮裡頭——」宋樂儀抿了抿唇,話還沒說完,全部心神又放在掙脫宋延拽著自己的魔爪上了。察覺到宋樂儀的掙扎,宋延腳步一頓,不耐轉頭。「好好的,矯情什麼呢?我是你哥!」「男女七歲不同席,這可是女先生教我的,更何況我都八歲了。」宋樂儀氣勢雖足,但到底沒敢抬頭,只是鵪鶉的盯著腳尖,身子微側表達著她的彆扭和不滿,嘴裡還嘟囔了句:「這樣沒有禮數,小心以後找不到嫂子!」冷眼瞧小姑娘的做作,宋延鼻尖溢出聲冷哼。八歲大的女娃娃,說起話來還奶聲奶氣,頭上還梳著雙丫髻呢,明明乳臭未乾還想充大人,管他的事情?眯著眼打量了女娃娃,宋延掐了掐她臉上的嬰兒肥,隨後不動聲色的將她髮髻上歪斜的珠花扶了扶,到底沒有再拉她,只是微微矮了矮身,湊她近些慣性威脅道:「還不走,若是害我遲到,我就和祖母說我是為了等你!」宋樂儀看著突然懟近的大臉,目光突然閃爍星輝,白嫩還不算纖細的手指快速掀起宋延的帽檐,露出下面凌亂的美人尖,襯得原本清秀的少年愈發唇紅齒白起來。「怎麼?害怕自己長得太丑,無顏面對未來同窗?」
宋樂儀稚嫩語氣中帶出滿滿戲謔,隨後奶聲奶氣的,裝腔作勢安慰道:「哥哥你大可不必自卑!你長得像我,而我呢,從小就生的好看。」說完,宋樂儀還煞有介事的,踮起腳尖拍了拍宋延後背,餘光卻忍不住偷瞥宋延表情。宋延宋樂儀兄妹,樣貌隨了母親傅氏,清秀精緻,唇紅齒白,額頭上都長著個喜人的美人尖,也正因為過分清秀,宋延小的時候不少次被當成女孩兒。直到後來,宋延請了先生學武,臉上線條冷峻了些,眼神中多了幾分漫不經心的銳利,這才徹底擺脫兒時的笑話。不過就算是這樣,但凡可以帶帽子的場合,宋樂儀知道,她哥宋延從來都會把帽檐壓得低低,遮住額前凸起的美人尖,好襯得他更加英武些。宋延咪了咪眼,而後陰陽怪氣的「哦」了句。懶得搭理宋樂儀,他直接轉身,腳下速度也快了幾分。兩兄妹生母早逝,宋延雖然脾氣差些,但痴長宋樂儀七歲,去哪也都帶著小妹,是以兩人私下裡相處很是熟稔隨意。「哎——哥,我那是誇你呢!」眼見著宋延沒有想要遷就自己的意思,宋樂儀憤憤抿了抿唇,而後提著裙角,邁著小腿三兩步小跑了起來。終於趕到宋延身側,見他冷著臉不搭理自己,宋樂儀澄澈的瞳仁閃過絲懊惱,她刻意的清了清喉嚨,語氣放緩套著近乎。「哥哥,我聽說今年還古書院入學,招收了不少女學生?」宋延腳下未停,眉梢輕挑,目光停在女孩興奮微張的瞳孔,又淡定收回,只是面無表情嗯了聲算是回應。眼見宋延並不如何熱絡,宋樂儀再接再厲,苦口婆心道:「說真的,哥哥,你可得好好把握!」兩邊栽種青竹的小道,很快現出隱約的雕瓦房梁宋延停下腳步,莫名哼笑了聲,瞥了眼前面的壽安堂,到底轉過身來,睨著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宋延看著縮了縮脖子,中氣不足的女孩。他突然彎腰湊近她跟前,舌尖拱了拱牙,眉梢輕楊,神采奕奕,臭屁又自信的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說,你怕不是對你哥有什麼誤解?」「長成我這樣的,臨安城的姑娘都排著隊呢,用得著我把握?」「小東西,你呢!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替你自己打算打算。」「畢竟!」宋延眼底溢出幾分玩味。「哥哥我呢,不可能真養你一輩子。」說完,宋延頭也不回,不在搭理後面張牙舞爪的女孩,果斷轉身長腿跨入壽安堂。宋樂儀剛想反唇相譏,卻發現已經到了祖母地盤,連忙斂了斂神,仔細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襦裙。她管理了番面部表情,這才舉止端莊姿態文雅的走進堂屋,門口便聽見祖母爽朗慈愛的囑咐聲,抑揚頓挫讓人心安。「延哥兒,入了這還古書院,便不可如家中頑劣了,院中規矩不辨身份,自當一視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