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失信於人前
黃昏的天空,殘陽如血,西面的晚霞伴著和煦的微風帶走一天的煩熱,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詳寧靜,但奔騰不息的土河之畔,巍峨的七金山腳下,慘烈的廝殺卻並未停息
這一戰是自五代以來,中原政權對北方游牧政權發動的最大規模戰爭,雙方都是賭上了未來數十年的國運在廝殺大周動用了國內最為精銳的白甲軍和以前殿軍為前身的禁衛軍,而遼國則是動用了幾乎所有部族的兵馬雙方都想要贏得戰爭,但和任何的競爭一樣,最後只會有一個贏家,在兩個民族、政權的競爭之中,是永遠不會有雙贏的局面出現
當黃昏時分,周軍趁著遼軍代表契丹皇帝大旗倒下之際,全線發動了最遼軍的攻勢,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周軍傾斜,大旗的倒下對於古代冷兵器作戰的兵卒來說,這個打擊是極為致命的,在散失了士氣和勇氣之後,是沒辦法讓兵卒面對血腥殘酷的廝殺,何況遼軍在遭受伏兵打擊和轟天雷、床弩這些利器打擊之下,已經堅持得夠久的了
整個戰場的混亂讓耶律斜軫開始絕望,他努力想要穩定兵卒的騷動,但面對周軍兇猛的撲殺,遼軍堪堪穩定的戰線總是在瞬間就被突破,越來越多的周軍衝殺過來,遼軍已經失掉了陣勢,開始被周軍擠壓向土河
眼見無法扭轉局面,耶律斜軫只得帶這手下親衛趕往耶律璟所在中軍后陣好不容易衝到面前才發現狼旗已經倒下,耶律璟和一眾大臣也不知所蹤幾經輾轉,耶律斜軫才在一處小山丘的背後發現耶律璟和蕭護思等人
耶律璟已然雙腿負傷,雖然並不致命,但卻行動不便,蕭護思等人見周軍攻勢兇猛,急忙護著耶律璟躲到了此處
見到耶律璟,耶律斜軫飛身下馬跪倒在地大聲悲戚道:「陛下,漢人攻勢兇猛,大軍已經危在旦夕敗勢已經不可逆轉,末將護著陛下先殺出去」
耶律璟怔怔的說道:「朕敗了?朕敗了?」他喃喃重複了幾遍,跟著忽然大吼道:「朕是不會敗的耶律斜軫,朕命你將這些漢蠻子趕回南邊去」
耶律斜軫站起身頓足道:「陛下漢人四面攻來,土河上也有水軍布置,趁著蕭敵烈還在後面,咱們先突出重圍之後,重整旗鼓再和漢人接著打要是陛下倒在這裡,那誰能接著帶領族人們奮戰?陛下,獵鷹留下翅膀才能再次高飛啊」
這次蕭護思終於沒有再反對耶律斜軫,抽刀急道:「陛下,此刻正是該離險地,臣願意領兵當先開路耶律將軍護著陛下隨後跟來」
耶律斜軫怒視蕭護思一眼,這狗賊分明是擔心跟著耶律璟目標太大,會一直被周軍追殺,所以才說當先開路,還裝作一副忠心護住的模樣,真是教人齒冷但此刻也沒功夫理會他,耶律斜軫當即將耶律璟負於背上,翻身上馬大聲喝道:「諸將護定陛下,隨我衝出去」
當下蕭護思領一隊兵馬前面開路,遇上自家亂兵擋路的蕭護思也是不客氣,命人殺開一條血路來,耶律斜軫等眾臣、大將一起戮力向北突出
看看行出里許,周遭亂兵紛紛大喊起來:「白幡旗白幡旗白甲軍的白幡旗」
耶律斜軫回頭望去,只見七金山腳下一面巨大的白幡旗飄然而至,這面旗子但凡參加過燕雲之戰的遼軍再是熟悉不過只要這面旗子出現,那群白甲軍將士將會加的勇猛
「快走徐皓月來了」耶律斜軫大聲喝道,諸將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腳步人的恐懼感其實是會傳染的,特別是白甲軍給遼軍造成的巨大心理陰影,加了這種恐懼感的傳播,其實就算沒有這面白幡旗,遼軍的士氣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當徐皓月帶著白幡旗出現在戰場的時候,遼軍便已經潰散了
好不容易衝出七金山北口,蕭敵烈部兵馬正死死抵住西面和七金山北坡衝下來的周軍,蕭敵烈本人卻帶兵守在山口,見到蕭護思引兵退出來,急問道:「陛下何在?」
蕭護思急忙道:「陛下就在後面,我先引兵開道,後面漢人殺來了,你接應陛下」說罷便引兵先走了
過了片刻,蕭敵烈果然等到了耶律璟和耶律斜軫,蕭敵烈見耶律璟雙腿包裹著白紗,定是受傷了,策馬迎上悲涼的大聲道:「陛下,我們上當了,西面的周軍根本沒有和耶律喜隱這狗賊開戰,他們正在夾攻我軍此處也快要守不住了」
耶律璟眼前一黑,一大口血嘔了出來,登時暈迷了過去耶律斜軫急道:「蕭將軍此刻先護送陛下衝出去才是,便勞你斷後了」
蕭敵烈大聲領命道:「耶律將軍,你們先走,末將就是死也要守在此處」
……
夜幕降臨,遼軍全線崩潰,周軍執火把急追不輟,誓要將遼軍趕盡殺絕當徐皓月領兵來到七金山北口之時,只見一大片屍體之上,一員遼將身上插滿了箭矢,已經氣絕多時,但他身後用一支鐵槍支撐著,至死也沒有倒下,徐皓月皺眉道:「這人是誰?」
一旁的劉逸軒命遼軍被俘兵卒上前辨認了,回稟道:「這人是遼軍大將蕭敵烈」
徐皓月嗯了一聲,嘆道:「契丹人中也有忠勇之士,看來要平定北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跟著沉吟道:「北面有耶律喜隱的兵馬攔截,傳令各軍暫緩追擊」
劉逸軒微微一愣道:「大將軍是要兩部遼軍自相殘殺一陣?」
徐皓月淡淡的說道:「耶律喜隱的兵馬也該打上一仗不能我們大周軍馬獨佔了這戰果不是么?我們先肅清周邊殘敵再說」
軍令傳出周軍減緩了追擊的度,開始肅清戰場殘敵當徐皓月領兵和西面韓令坤、張從顏兩部兵馬會合之後,才得知又有一員白甲軍大將陣亡,陸崑崙領兵猛攻蕭敵烈部,被冷箭射中馬匹,墜馬後死於亂軍之中
聞言之後,徐皓月獨自下馬到收拾戰死者屍首的地方看了陸崑崙的屍首今日一戰白甲軍傷亡頗大,朱凌峰也戰死陣中,後來只憑衣飾和兵牌勉強從那堆面目全非的屍首中辨認出來,那塊兵牌還是原來淮南起兵之時徐皓月給白甲軍做的,朱凌峰那塊上面還纂刻著「峰字營營官朱凌峰」如今又是陸崑崙陣亡,難道做大將的真是馬革裹屍才是最好的歸宿?
淚水悄然而下,還好黑暗中沒人看到徐皓月雙拳相互握的緊緊的,幾乎要摳出血來,當一個個熟悉的音容笑貌離去,他心中的悲苦又能向誰去說?
「大將軍,為何要暫緩追擊?耶律喜隱那邊來了信使,說耶律璟的兵馬還剩下不少,拚死突圍之下,他們快要抵擋不住了」張從顏忽然快步來到徐皓月身後大聲說道:「請大將軍下軍令,讓大軍追擊」
徐皓月偷偷抹乾淚水,回過身來淡淡的說道:「那邊是華容道耶律璟這個時候還不能全軍覆沒,否則耶律喜隱便不好制衡,從顏以你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
張從顏愣了一愣,面色微變道:「大將軍,我答應過耶律喜隱他們的,兩軍聯兵護衛攻守,我們要是見死不救,便是失信於人前啊」
徐皓月咬牙怒道:「那是你答應的,我沒答應過況且耶律璟已敗,兩軍聯兵的臨時盟約也可作廢你要記住他們始終是契丹人」
張從顏面色大變,後退一步,面色漲得通紅,忍不住狠狠的將頭上的鐵盔摘下摔倒地上大怒道:「我不知道什麼是契丹人,什麼是漢人我只知道我和他們出生入死了兩年在戰場上他們救過我的命他們一直都是相信我的我不能背棄他們」
徐皓月冷然道:「張從顏你還是白甲軍么?」
張從顏昂然道:「白甲軍從不會背信棄義,放棄忠義二字」
徐皓月怒喝道:「你不明白一旦契丹人強大起來他們會對中原的百姓做出什麼事來」
張從顏牙咬頂撞道:「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現在不救耶律喜隱,我們才會和契丹人結下解不開的仇怨」
劉逸軒等人聽到爭執之聲急忙過來將張從顏拉開,勸解了一會兒,張從顏還是怒目相視冷冷的道:「你逼死了李逸,如今你還要逼死我么?」
徐皓月大怒道:「難道只有那些契丹人和你共過生死,我們這些兄弟就沒有和你共過生死嗎?」
張從顏悲然道:「我沒有背棄漢人兄弟也不會背棄契丹人兄弟你們不去救,我自己去就算和他們死在一起,我也不會失信於人」
原來要信守諾言真的很難、很難,看著張從顏堅毅的表情,徐皓月似乎讀懂了什麼,就好像當初趙匡胤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定要信守諾言一樣,或者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區別徐皓月一瞬間迷茫了,自己為了信守一個諾言而對其他人背信棄義又是對的嗎?信義二字是衡量對錯的標準嗎?或許是,或許不是,沒人能說得清楚
「你帶著趙順平、陳子劍的騎兵趕過去」徐皓月轉過身沒有看張從顏,只是淡淡的說道:「但你這次出兵就是最後一次帶領白甲軍,今後你就不能留在大周,這個條件換你信守若言,你也覺得值得嗎?」
張從顏愕然看著徐皓月的背影,跟著長長的一拜,緩緩說道:「多謝大將軍成全,屬下覺得值得,屬下也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大將軍保重」說罷張從顏轉身便去了,腳步似乎很是沉重,在場的白甲軍諸將都是默然不語,沒人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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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軍的第三百二十九章失信於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