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

第107章 第 107 章

吃過了午飯回學校已是兩點多,卓望道先回教室上課,安問則被老邢叫到了辦公室。

老邢走在前頭一言不發裝高深,弄得安問心裡惴惴,心想是不是要跟他算任延公開表白的賬了?治他一個擾亂校園秩序的罪。但一個被表白的一塊兒擔責,怎麼算都有點虧。安問腦子裡一瞬間飄過「紅顏禍水」一詞,魔怔了,連什麼時候進了辦公室都沒察覺。

老邢把手機扔辦公桌上,問他:「想什麼呢?」

安問張嘴:「紅顏禍水。」

老邢:「……」

要死,說話了!

很難形容老邢此刻的眼神,如同用了畢生的學術治學精神,去做一道極難的「請找出兩張圖片的不同之處」。他就這樣盯著安問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末了,吧唧撇撇嘴,胸有成竹地說:「弟弟是吧?冒名頂替是吧?你哥呢?」

「我……」安問噎住了。

老邢低下臉,視線從兩片眼鏡后自下而上地鑽出:「你哪個學校的?跑省實來幹什麼?找任延?」

他懂了,三角戀鬧到學校里來了,這是來找茬砸場子的。老邢不是個顏控,是成績控,誰成績好他護誰。這弟弟年紀小小就知道逃課跟任延在網吧激吻,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學生,跟安問不能比。雖然任延這逼扭頭就把安問也泡了,老邢心裡也嘔血,但不管怎麼說,省實教導主任應該當好安問娘家人——

「我警告你啊,」老邢大棒揮下:「省實跟別的學校不同,我們管得很嚴的,你要是在這裡亂來的話,我是會親自去找你們教導主任的。」

安問捂了下額頭。

……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畢竟長著這麼一張好學生的臉,老邢愛屋及烏,見他有點嚇到的樣子,緩了緩語氣,以過來人的語氣勸道:「我知道,任延這個人呢,在你們這個年紀是很受歡迎的,但既然他已經移情別戀,那你就應該放下往前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再想些這些有的沒的,你要想啊,你哥哥成績可比你好呢……」

安問終於忍不住了:「老師,我沒有弟弟,你上次在網吧看到的就是我。」

老邢手指壓著桌沿,整個人晃了一下,神思恍惚眼神飄忽地停在安問臉上:「……你裝啞巴?」

安問哭笑不得:「不是,我的啞巴是心理原因,喝了酒後會……嗯,喝了酒,又想跟任延講話,就會開口。所以那天在網吧……」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總而言之,真的很對不起,任延沒有移情別戀,一直是我。而且老師你看,我成績也沒有退步。」

老邢慘不忍睹地拍了下額頭。

「老師?」安問關切地問:「老師,你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等下再過來?」

老邢完全忘了把安問叫過來是幹什麼了了,見人要走,冷著臉很突如其來地說:「沒什麼,寫三千字檢討。」

安問:「……」

無妄之災了屬於是。

領了檢討回去,下課鈴正巧打響。他從曲水節后就請假,又背上了同性戀的身份,本來以為多少會收到疏遠的,不想剛一進去,就被卓望道這個二逼按在了座位上。

安問不明就裡,卓望道清清嗓子,十分二逼地且深情並茂地說:「接下來,請欣賞表演,雙簧。表演者,卓望道,安問。」

卓望道一鞠躬:「問問。」

安問:「嗯。」

全班人:O

卓望道彬彬有禮:「我叫卓望道。」

安問:「我叫安問。」

全班人:O.O

卓望道:「我們是——」

「是是是,是你個頭!」不知道誰揍了卓望道一下,只聽到他撓著頭「哎呀」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擠到外圍了。

安問被全班人團團圍住,而他正襟危坐在課桌凳上,接受四面八方的拷問。

「天啊問問,你怎麼會說話了?」

「你是不是裝變聲器了啊?」

「現在不僅有義肢還有義嗓了嗎?」

「裝哪兒了?讓我摸摸,是不是裝喉結上了?」

「我靠人造喉結!好酷!」

說著說著就上手摸,只是手指還沒來得及碰到安問喉結,便有誰捷足先登先行一步,將手捂住了安問的脖子。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如玉骨,輕易地便貼裹住了安問纖細的脖頸,虎口正巧卡著安問的下頜。安問被迫微微抬起下巴,沒回頭便知道是任延。

任延的氣息鮮明而好辨認,聲音裡帶著慵懶的笑意:「看歸看,摸不行。」

「咳咳咳咳咳……」教室里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安問臉色泛紅,手指勾下任延的手,仰過頭問:「你怎麼來了?」

任延用非常正常的、閑談般的語氣說:「想你了,考得怎麼樣?」

「我靠。」A班此起彼伏的罵。

「您是真不把我們當外人。」

「那不然我們走?」

安問趕緊從椅子上起身,臉低著,聲音也低著:「出去說。」

聊了一陣,把老邢剛剛讓他寫檢討的事也一併說了,怪任延頭上:「你幫我寫。」

任延挑眉:「拜託,網吧里你自己開口騙他的。」

安問開始不講理:「你寫檢討比較擅長。」

「三千字,」任延掂量掂量勞務費:「怎麼報答我?」

安問想著正經的報酬,任延講話的熱氣在他耳廓散開,聲音低沉中透著漫不經心的壞:「不然你坐我懷裡,我一字一句教你。」

上課鈴響了,安問頭也不回十分決絕地逃回班裡,聽到任延在背後得逞的失笑,扭過頭狠狠瞪他一眼。

還沒到晚飯時間,整個學校便都知道了安問的啞病痊癒了,表達流暢、口齒清晰、發音標準,聲音還那麼清亮好聽,充滿少年感,與他本人的臉和長相都嚴絲合縫地貼合。

對於這件醫學奇迹,省實貼吧吧友們紛紛給出斬釘截鐵的答案,就是意見不太統一:

「肯定是被草好的。」

「是任延表白治好的,愛情的力量家人們一同見證!」

「驚!多年啞巴一夜治好,原來竟是因為這?背後原因令人暖心!」

「改字,背後原因令人屁股疼。」

「不能是被任延手把手教好的嘛?聽說他們天天住在一起哎,回去后加課補習!哥哥把手指伸進弟弟嘴裡摸他舌頭什麼的XD」「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是吧,搞錯了,那應該是弟弟把手指伸進去摸哥哥舌頭,感受哥哥舌頭的律動。」

「律動這詞多少有點過分了。」

「笑容逐漸變態。」

「不裝了攤牌了,我還是投草好的一票。」

卓望道一邊吃飯,一邊刷得津津樂道,不忘對兩人說:「感謝你們貢獻出的日活,直接盤活了已經入土的我校貼吧。」

安問丟不起這人,「別看了。」

卓望道痛心疾首:「我覺得當代女學生的思想實在是有點滑坡,不談戀愛,光想著看兩個男的談戀愛,難怪我找不到女朋友。」話鋒一轉,又振作起來:「但我發現這事兒竟然還是有好處的,你們知道嗎,最近,鄙人,微信被加爆了。」

安問:「?」

「都是為了打聽八卦的,什麼你倆在一起多久了,到哪一步了,睡覺什麼姿勢……哎你們說要是我每天錄一段你倆小視頻賣錢,畢業前能不能攢出一台寶馬?」

任延把手機屏幕戳卓望道眼前,面無表情冷冷地問:「這你發的嗎?」

標題赫然寫著:「20厘米,懂的都懂!」

卓望道一口湯噴了出來:「不是我,真不是我啊,我肯定寫22啊,精確到小數點行嗎?」

攔誰也攔不住吃瓜的,三人吃頓飯的功夫,被全校學生當大熊貓參觀,一食堂都被擠爆了,窗口阿姨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工作量,掂勺掂得懷疑人生。

卓望道也受不了陪他倆一塊兒當西洋景,追著A班同學先跑了。安問慢悠悠喝著餐后雷打不動的一罐酸奶時,籃球隊的結伴過來。周朗跨開腿,大剌剌在安問面前一坐:「我來感受醫學奇迹了。」

安問吐出吸管:「好久不見。」

周朗嗷嗷一頓怪叫,跟身後的裴正東激動得像兩隻竄天猴:「我靠我靠是真的!」

任延無語,收了兩人的餐盤走,留安問一個人跟他們聊天。周朗兩手托下巴:「你叫我聲哥唄。」

安問完全沒拒絕:「哥。」

「我靠,」裴正東在周朗身邊坐下:「我也要。」

安問目光轉向他:「裴……哥?」

「正東哥哥。」裴正東一本正經。

安問稍微遲疑了一下:「……正東哥哥。」

「干,」齊群山挨著裴正東坐:「小心任延回來抽你們。」

任延清理了兩張餐盤,將之摞到了餐具回收區,正擠了免洗洗手液洗手。

「你別擔心,我跟他們不一樣。」齊群山比較冷麵周正,瞧著就一臉靠譜。靠譜了沒兩秒,崩人設地說:「但你要叫我一聲,我也不介意。」

反正都叫了兩個了,也不差這一個,安問吸了口酸奶:「群山哥哥。」

楚天辰向來話少,懶洋洋地站在一邊,一臉懶得與他們為伍的樣子。等安問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時,他說:「不然你唱首歌吧。」

安問:「……這個不會。」

他還沒唱過歌,從不知道唱歌是什麼感覺,洗澡時,似有熟悉旋律涌到嘴邊,卻也恥於開口。很怪,他怕聽到自己五音不全。

長條凳就能坐兩個人,剛剛被擠出去的周朗又硬生生擠了回來:「你別理他,你再叫我聲周朗哥哥唄,不能就我單一個『哥』字啊。」

安問張了張唇,剛想叫,卻被周朗幾人瘋狂使眼色。他沒明白,歪下了下巴:「周朗哥……」

另一個「哥」字沒機會出聲,對面幾人齊刷刷拍額頭,在一片驚恐的寂靜中,安問肩膀被搭上一隻手——任延似笑非笑,按著他的肩,垂眸盯著周朗:「叫你什麼?」

「我錯了!」周朗認慫認得渾然天成:「嘖,別盯我啊,哥幾個都讓他叫一圈了,楚天辰還讓他唱歌呢。」

「那個……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作業,走了走了……」裴正東低著頭起身,齊群山佯裝吹口哨,楚天辰四處看風景,幾人識趣得厲害,一轉眼的功夫就彼此推搡著溜遠了。

任延掐了掐安問的臉。他站得巧妙,擋住了路人窺探的視線,懶散地倚著食堂不鏽鋼色的桌面:「誰讓你叫哥都叫啊?」

「這很要緊嗎?」

「要緊。」任延幫他劃定範圍:「確切地說,只能叫我。」

「那養真哥……」

另一個「哥」字又沒出口,被任延捏住嘴。

安問:「%&#@」

任延抬了抬眼神:「叫他大哥。」

安問:「……」

-

反正已經全校皆知,兩人在學校里相處便也沒避著。確實也出現過進了洗手間后,被別人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的時候,安問無動於衷,唯有一次糟糕,是上體育課時,在露天看台後的廁所。那裡一般很少人去,因為還有一座離操場更近獨立的洗手台,男生們打完球跑完步,更喜歡去那邊沖水,要是想解手,去教學樓一樓也更近。

進去后,裡面還是空無一人的,只有一扇隔門不知道是虛掩還是關閉。覺得不對勁時,已經被人靠得很近,後背感受到男生運動過後的熱氣。不是任延,因為安問鼻尖明顯嗅到了些汗臭味,透過材質不太好的棉T悶了出來。

「喂,舔一下?」他一手搭住了安問的腰,語氣惡劣:「你應該天天都很饞這根吧?」

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安問冷靜地、慢條斯理地整理好拉鏈,轉過身時,一手扣住他不懷好意的手,另一手抬起——電光石火間,人已經被反剪了左手。

「你他媽……」

罵人的話根本沒機會出口,下巴便被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肘擊。因為正在講話,牙齒便狠狠咬到了舌尖。

血溢滿了口腔,捂嘴的時候,腹部又被狠狠踹了一腳。這一次直接被踹翻了,仰面倒地時,脖子被安問掐住。

「別、叫。」他蹲下身,捂住對方溢血的嘴,眉眼微挑含笑,但語氣冰冷。

直到現在才看清對方,有些眼熟,是同年級的,但想不起幾班了。

是幾班的其實並不重要,安問一手拉下他褲子,讓他下身暴露在了空氣中,繼而遺憾地挑挑眉:「就這麼點?我很欣賞你的自信。」

走出門洗手時,剛好碰到任延過來找他。

「怎麼這麼久?」

手沾上了對方的血,在清泠泠的水中化開沖走,任延沒注意到。安問擠了洗手液,洗得認真,岔開話題問:「你怎麼過來了?」

「怕你有事。」

任延倚著洗手台,身上T恤濕了一片。安問不動聲色地往他身邊湊近了些,鼻尖縈繞他的氣息,果然跟別人不同,是很好聞的。午後陽光將樟樹的葉片曬得發亮,風一吹,地上焦黃落葉嘩啦啦地響。

他知道任延的潛台詞,偏僻、出櫃、體育課,三個關鍵詞一串連,很容易便想到校園歧視和霸凌。

葉片晃動的陽光下,安問仰起臉時揚唇一笑,額發被風吹得凌亂,「不會。」

大約也知道丟臉,裡面的那位像蟑螂一樣,自始至終沒敢吭一聲,連忍痛的哼聲都悶住了。安問走遠時,覺得好笑,便笑了一聲。看來對方不傻,知道惹了他受傷,惹了任延沒命。

「你笑什麼?」

「你在隊里有受到排擠嗎?」

「他們不敢。」

「那……」

任延瞥他:「擔心我?排擠不會,不過更衣室里確實有點尷尬。」

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對於同性戀這樣的事,籃球隊比任何地方都更排擠。安問聽著他的輕描淡寫,終於問出口:「為什麼突然想起來公開表白?」

「本來是只打算唱那首歌給你的,後來找人代寫了一封情書——」

安問猛地扭頭:「啊?」

任延不自然咳嗽一聲:「別問我,太羞恥了,已經扔了。」

「……」

「找人寫情書是心血來潮,那天曲水節,很熱鬧,想到你不在,就想留下些什麼,回頭見了你的時候分享給你。晚上在文體館見了你后,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什麼事?」

「你很不開心。」

安問彎了彎唇角:「怎麼會,明明很開心。」

只是開心是表徵的,為見了他而開心,難過是海面下的,為不能更正大光明地看他而難過。

「所以……」任延停頓片刻,「只是想讓你開心。」

安問怔了一下:「就為了那一瞬間讓我開心,就出了櫃?要是我轉學走了,你呢?」他呼吸發緊,「還留在這裡被他們指指點點,將來上了大學,進了校隊,打了CUBA,因為同性戀被拒賽或冷藏,因為同性戀失去商業價值,被隊友排擠……你想過嗎?」

「打籃球只是因為能讓我開心,」任延淡漠地說:「如果有一天打籃球不能讓我開心,那就不打。」

「所以……」安問仰面望他:「我一時片刻的開心,比你的籃球重要。」

「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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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危險性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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