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啊這……」卓望道愣了一下,盯著他的喉結恍然大悟,「原來趙睿的啞巴是弟弟啊?」任延火躁:「到底弟弟妹妹?」卓望道斬釘截鐵:「男的!弟弟!」有關趙桃兒一腳踹開男廁門的校園黑惡傳說,卓望道都是從他妹嘴巴里聽到的,萬一……就是說萬一,趙桃兒其實確實是個男的呢?任延一看就看穿了卓望道的不靠譜,把手機從安問手裡抽出來,「給爾婷打電話。」在等待通話的過程中,他的目光回落在安問身上。確實,他雖然穿著白色的polo領T恤,很纖瘦的樣子,皮膚光潔而眉眼精緻,但脖子上的喉結騙不了人。安問似笑非笑的與他對視,雖然口不能言,但表情嘲諷力十足。他推開任延,又被不客氣地扣了回去。任延單手壓著安問的肩膀,將他壓在更衣櫃門板上:「等著。」安問哼笑了一聲,與他視線挑釁交匯,繼而慢悠悠地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卓爾婷渾然不知她親哥為她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問說趙桃兒男的女的,她在那頭不耐煩:「女的啊!幹什麼?你要追她?她能把你揍骨折!」卓望道:「……」身邊傳來一聲嗤笑,卓望道可憐兮兮地望過去,覺得任延怎麼能跟外人一起嘲笑他呢?「不好意思——」任延道歉的話還沒說完,手就已經被安問不客氣地拍走了。安問撣了撣胸口並不存在的灰塵,目光毫無波瀾地從卓望道臉上掃過,繼而在任延身上罕見地停頓了一瞬,之後便懶洋洋擺了下手,轉身往通道門口走去。「他為什麼看你?看你帥嗎?」卓望道推了下眼鏡。任延重複了一下安問最後的手語。「啥意思?」「煞筆。」卓望道震驚:「你怎麼知道?」「不才,」任延欠了欠身,「剛好特意學過這一句。」一弓背,才驚覺被鋼筋打到的地方肌肉撕扯般的痛。卓望道聽他嘶了一聲,撩開他衣服火速瞄了一眼:「卧槽,腫了啊!」·給鄭伯發了微信后,五分鐘內,車子就到了體育公園正門口。手語老師陪安問坐後頭,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只覺得他剛來時還挺有興緻的,這會兒一坐上車就臭著個臉了,一臉生人勿近的架勢。「怎麼不高興了?」鄭伯開車,從後視鏡里觀察安問的神情。安問沒說話,拇指起開罐裝冰可樂猛灌了半瓶,才打手語:「你知道任延嗎?」鄭伯並非是他小時候的那一任,安問還不知道他在安家幹了多久,對任延熟不熟悉。「知道啊。」鄭伯聽完手語老師的翻譯,揣摩著他的意思,「問問是想見他?」安問咬了下唇。小時候他每天都跟在任延身後屁顛屁顛,會口齒不清地叫他哥哥,任延也不嫌他煩,過馬路時,會伸出手來給安問緊緊牽著。「等九月份開學,你就可以見到他了,你們在一個學校,應該也在同一年級。」「怎麼會?」安問懵住。任延比他大兩歲呢,現在怎麼也該高三了吧?「任延小學和初中都在外國念的,高一才回來,因為怕熟悉不了國內的進度和教材,所以休學補了一年課。」鄭伯說著,想起什麼,「安總今天還說,你剛回來不熟悉,等到了學校,就讓任延多陪你。」聽到這句話,安問剛剛還臭著的臉怔了一下,唇角猝不及防地向上抿起。「高興了?」鄭伯咳嗽一聲,從後視鏡里瞄了他一眼,笑著打趣。安問搖搖頭,打手語:「剛才碰到一個人跟任延有點像,不過他在打架,看著很兇,還拉我一起躲警察。」邁巴赫就差一腳急停了,鄭伯握著方向盤,驚出一身冷汗。這位安家小少爺是才從鄉下福利院接回來的,雖然不會講話,性格也沉默彆扭,但從他爸爸安遠成到哥哥安養真都把他當心尖上的寶貝,安家上下都圍著他轉,要是今天真受了什麼傷或是進了局子,鄭伯恐怕自己飯碗不保。「他還把我當成了女孩子。」安問抿著唇,乾淨的臉上滿是不爽。「什麼?」這次鄭伯和手語老師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像女孩子嗎?」安問擰著眉,手勢激烈,「他是不是瞎了?!」鄭伯更是笑得方向盤都快扶不穩:「問問不像女孩子,不過有女孩子那麼漂亮,何況頭髮也長了些,要知道去了學校是不準長過耳朵的。」
安問氣絕,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安宅所在的位置坐山望海,是寧市有名的富人區。車子開進庭院,安養真已等在廊檐下。他比安問年長十二歲,安問出生時,他已在國外,安問被送去福利院,安養真也還是在國外,因此直到現在,安養真才真正見到了這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今天又去哪裡轉了?」安養真拍了拍安問的肩膀,打手語的架勢十分生疏,可以說是錯誤百出。安問指指耳朵,意思是自己聽得到。安養真不覺得糗,堅持手語:「不多練一練,怎麼看得懂你講話?」安問便一五一十地回:「去了體育公園,小時候在磚頭底下埋了一個玻璃瓶。」安養真更忍不住笑:「早就掘地三尺改頭換面了。」安問也知道找不到,因此也沒有真的找。他勾了勾唇,做了個睡覺的手勢,意思是困了累了,晚飯前要睡會兒。他的房間在二樓,貫通東西的一面落地窗正對著南邊的庭院,景緻和陽光都很好,傢具裝修當然也是很高檔的,只是還很空,要等著安問一點點填進自己的東西。他拉開抽屜,從裡面抽出一份陳舊的活頁筆記本,翻開,裡面貼著細碎的簡報,和很多很多簡筆畫。·任延瞞著下午打架的事兒,上了飯桌前所未有的安靜乖巧,迅速引起了任五橋的懷疑。「不吭聲兒?是不是又犯什麼渾了?」任延:「吭聲嫌我話多,不吭聲說我心虛,你有事沒事?」父子倆講話永遠夾槍帶棒的,任五橋哼了一聲:「還有十天開學,作業還不趕緊補補。」「知道知道。」「還有。」任五橋放下碗,「有個挺嚴肅的事情交代你。」家裡有規矩,談正事得有個正事的樣兒,任延只好也跟著不情不願地放下碗筷,聽任五橋能放出什麼狗屁。「是這樣,你還記得你安叔叔的小兒子嗎?」「安叔叔一堆兒子呢,你說哪個?」任延弔兒郎當地回。安遠成婚姻成分複雜,先後結過三次婚,還有過好幾個情人,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任延都沒具體算清楚過他有幾個親兒子,隨便回憶回憶就能想起四五個。任五橋:「……你給我嚴肅點!」「行了知道,」任延拖腔帶調,懶懶支起腮:「安問。」任五橋還以為他不記得,一堆試圖引起他回憶的開場白都晾在了肚裡,「啊,記得啊,」他點點頭,咂摸回味兒,「那行,他最近回寧市了。」「回來了?」任延心裡一動,稍感意外。沒記錯的話,安問是五歲時離開的,安家對外的說法是送到國外了,但這麼多年一直杳無音信。安家什麼兒子啊私生子啊侄子啊外甥啊為了公司那一畝三分地打得不可開交,卻從沒有人惦記過他。任延一度纏他爸媽打聽安問的下落,但並沒有得到過確切的回答。直到八歲時,他自己也出了國。寫往安家的信從沒有被回復過,他終於意識到,這個乖乖的發小是真的找不到了。這些年在國外,任延也經常被迫轉學換城市,同學師長一茬茬地換,漸漸養成了個對任何關係都不太在意的性子,唯有跟卓望道的交情還牢固著。任五橋清清嗓子:「總而言之,他也進了省實,跟你一樣高二,安遠成特意打電話給我,讓我拜託你等開學后多照顧照顧他。」任延無語:「安叔叔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任延,海歸垃圾,馳名學渣,教導主任欽定的害群之馬,美利堅基礎教育失敗的經典樣本——讓他照顧人?別把人一起照顧到國旗下講話讀檢討了!任五橋忍住了敲他腦殼的衝動:「那你就給我好好表現,好好帶著安問,把誤會解除!」「憑什麼啊,我又不當他女婿。」任五橋:「…………」血管要爆炸了。任延推開椅子起身,勾著唇懶懶散散道:「行了開玩笑,到時候別怪我把人帶壞了就成。」任五橋反覆深呼吸,惡龍咆哮:「加微信!!!」任延在樓梯上頭也不回:「直接推送給我。」過了會兒,備註名為「地獄五道橋」的微信帳號給他推送了一封名片,「安問」。好乖巧的微信名,沒有表情符號,也沒有裝酷的不明所以的英文字母英文名,規矩得像是老師的花名冊。
任延發送好友申請,對方秒速通過。·「任延加你好友了?」安養真忍不住湊過去看安問手機屏幕。安問握著手機點頭,眼神很亮,按捺住了立刻點進朋友圈的衝動。安養真笑了一聲:「有這麼想他嗎?你跟他也就認識三五年吧?他那時候才多大?可能早就不記得你了。」安問愣了一下,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可能,眼神里透出茫然。安養真輕輕抽自己一耳光:「對不起,哥哥亂講的。」安遠成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承諾道:「問問放心,我已經跟你任叔叔說好了,等到了學校,就讓任延帶你,你們有的是時間相處。」除了三餐時間,安問一般只在自己房間待著,家裡人並不打擾他,給他充分的時間去熟悉這裡,如同放養一隻到新家的貓。雙腿盤坐窩進沙發里,安問發了五秒鐘的呆,看著任延的空白對話框猶豫不定。他的微信名叫Andrew,安問改換備註:任延哥哥。想了想,改成:任延(哥哥),這樣顯得沒那麼怪沒那麼嗲。有點緊張。要主動打招呼嗎?還是等他?敲敲打打一行字:「我是安問」,又給刪了。任延沒給他太多猶豫的時間,徑直發過來問候語:「任延。」安問:「你好。」光看對話的話,挺高冷的。任延會不會嫌他高冷?任延不知道在忙什麼,好一陣子沒回,安問抱著手機等睡著了,結果等來嗖嗖嗖一堆鏈接:「我校官網」「我校貼吧」「我校論壇」「我校監考嚴師一覽」「我校校規」「我校實景VR」「我校其樂融融文藝活動」「我校高二理科暑假作業答案」安問:「……我不需要寫作業。」任延表示羨慕,並給他發了張自己書桌上亂七八糟的練習冊:「恭喜。」安問:「我打擾你補作業了,是么?」他問得這麼自覺,任延反倒不好意思。筆在指尖轉了一圈,啪嗒掉在了草稿紙上,他把卷子一蓋,給安問發了條語音:「沒有,我在打遊戲。」他的聲音很耳熟,似乎哪裡聽過,但因為環境寂靜空曠的緣故,帶了些失真的迴音,安問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任延就該是這樣的聲音。好聽。至於安問自己的聲音,他並沒有聽過。也許夢裡聽過,但一醒來,喉頭滾動,卻無法出聲。安問由衷地回復:「你聲音好聽。」任延問:「你呢?」安問:「我……」任延的語氣漫不經心:「你不是一直叫我任延哥哥嗎?」安問只能打字:「任延哥哥。」小時候叫哥哥很順口,長大了叫,果然很怪。任延「嗯」一聲,安問手機貼面,聽到他叫他:「小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