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三碗19
孟天佑扔下一句話就跑了,放湯元在原地兀自思忖了半晌。他總認為自己是不缺愛的。因為他有一個好大哥。他翻看衣櫃里的所有衣服,從春天到冬天,從領帶到皮帶,一應俱全,還都是成套成套搭配好的。然而,此前孟天佑卻沒送給過他,只是暗暗地準備齊全。他聞了聞,衣櫃里放了芬芳劑。衣服上都染上了淡淡的香味。真香啊。湯元選了一身衣服,洗完澡后換上。孟天佑做的晚飯也做好了。孟天佑近來有空就學著網上看到的食譜做一餐飯,還要精緻、做作地擺盤,就等著湯元來他家的時候他好一展身手。一想到是投喂湯元的,他就很是感興趣。活了三十年,他才發現自己在廚藝一技上頗有天分,有種打開新世界的感覺,對此相當有成就感。湯元頭髮吹到半干,穿著乾淨衣服出來,去孟天佑的開放式廚房看了圈。發現添置了不少新餐刀餐盤,還有許多花里胡哨的餐廚小工具,冰箱上貼得做飯小便簽也煞有介事。比如孟天佑現在手上拿著的那把菜刀,上面有大馬士革鋼的花紋,湯元都不用查價格就知道很貴,看起來刀刃鋒利,估計吹髮即斷。湯元莫名想起一句話:差生文具多。等吃上孟天佑做的飯以後。湯元在心裡改了個想法:好吧,也不算差生,比他做得還是好多了。湯元實事求是地讚美了孟天佑的廚藝。孟天佑哼了一聲:「雖然我不怎麼下廚,但做飯嘛,能難到哪去?下次還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學了給你做。」湯元說:「對你來說是不是太浪費時間了?」他皺著眉,「對我來說,我都覺得做飯真的好浪費時間,做一頓飯,就算潦草點,從開始做,到吃完飯,到洗好碗,起碼得一個多小時,要是精細點的話就得兩個小時。」以前孟天佑也是這樣認為的,他說:「有空再做嘛。」他覺得做飯還挺解壓的。他的家庭比較複雜,在他的記憶之中,媽媽從來沒有給他做過哪怕一頓飯,爺爺就更別說了。他從三歲起就有高學歷的保姆對他進行學前教育,準確的說,其實應當算作是私人家教,中學時,他跟老師在一起的時間遠遠高過了媽媽。依稀記得七八歲的時候他有一位很喜歡的女老師,姓丁,丁老師真心地愛護他,他也快把對方當成半個媽媽了,媽媽察覺到后就把丁老師給換了。上高中以後,他被送去國外的全寄宿制學校念書,家中的親情氛圍實在是單薄。有時,他覺得媽媽跟爺爺是想和他親近的。可惜他們在此方面都毫無天賦,又沒有空,一天落一天,一眨眼,一輩子就過去了。小孩子是不講道理的。他幼時比現在倔頭多了,跟媽媽親近不起來,索性不親近。丁老師被送走的那段日子,他出於賭氣,一句話也不跟媽媽說。後來,有天晚上,他半夜起來上廁所,聽見女人的哭聲。他扒在牆后,看到媽媽坐在沒開燈的偌大客廳里,一邊喝酒,一邊輕聲啜泣,完全沒有平日里女強人的剛強堅毅、無所畏懼的模樣。原來,媽媽也會哭啊。幼時的孟天佑想。他看了很久,到最後還是沒敢走出去。因為在平時,這樣做絕對要被媽媽狠狠地罵一頓。他那時還那麼小,但已隱隱約約地對媽媽的驕傲感同身受。他想,換作是他,一定不想被人發現自己丟臉的樣子。所以他只是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主動牽了下媽媽的手,就算是和好了。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又夢見了這件事。只是他忽然想。要是媽媽還活著的話,他可以做這頓飯給媽媽吃,順帶帶湯元給媽媽見一面。雖然沒有理由,但他就是覺得媽媽一定不會討厭湯元。-湯元躺進被窩裡。乾淨,溫暖,舒適。睡前孟天佑還給了他一杯熱牛奶,半戲謔地說:「你得多喝點牛奶,說不定還能長高一些。」湯元不喝,說:「我乳糖不耐受,不喝牛奶。」孟天佑摸摸他的頭:「那下回我給你買一盒乳糖酶,你搭配著吃,現在不抓緊長高几厘米,等再過幾年,你就真的要永遠是個小矮子嘍。」湯元不是很在乎身高,但,假如能長得高點,自然是好事。就是這情況他琢磨著,又感覺孟天佑不像是要追求他當男朋友,倒像是養小孩。他早早就不把自己當小孩了。十三四歲就跟十八歲的人一起上學,那時他就自詡精神上已成年。比較起二哥,大哥當然更寵他。可畢竟大哥忙於生計,也有自己的私生活,他肯定是享受不到別人家小兒子那種吃個飯都有人追著喂的溺愛。以前他還被中二期鄰居家小孩忿忿不平地問:「你該不會是重生的吧?湯元。」「其實你的身體里裝著大人的靈魂?」
湯元相當無語。他小時候沒人把他當成幼稚的小孩。現在長大了,卻被孟天佑當成小朋友對待。該怎麼形容他的心情呢?總之……肯定是不討厭的。孟天佑又摸摸他額頭,並不狹昵,說:「睡覺吧,我去客廳睡。」湯元往邊上挪了挪,卧在床的半邊,說:「孟叔叔,你坐下來,我們說說話吧。」湯元自己沒發覺眼神有多依戀柔軟。孟天佑被望一眼,心就軟了,在被子外坐下來,問:「說什麼啊?」還期待了下會不會說喜歡他之類的。湯元:「我還是想跟你說說我哥的事。」「之前都沒跟你細說過。」湯元前前後後把許多細節都給孟天佑講了,說完,讓孟天佑給分析分析。孟天佑心裡打鼓,他分析什麼?他就沒談過戀愛。卻還是頭頭是道地分析說:「我覺得啊,他們肯定是在戀愛。」湯元附和:「唉,我也這樣覺得。」孟天佑笑了:「你嘆什麼氣啊?」湯元:「就是想到我哥深櫃那麼多年,都不敢告訴我們,太可憐了。」湯元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孟天佑突然有點酸:「怎麼,你這麼喜歡你大哥啊?」「我現在反應過來了,以前你就經常動不動說到你大哥,還有你說過的很多事,其實都是再指你大哥。」「我當然喜歡我大哥啊。」湯元吸吸鼻子說,「你不知道,當初我爸爸去世以後,我大哥本來可以去上學的,為了撫養我跟我二哥,才留在家裡。」「他的人生就這樣因為我們而改變了。我知道我是對不起他的,假如沒有我們兩個拖油瓶弟弟,他說不定能過得更好。」氣氛有些感傷。湯元等著孟叔叔安慰自己,卻聽見孟天佑笑話他說:「呵,你真是個小哥寶。」「敢情新年那天你跟我說,一個人有了喜歡的人以後就疏遠了兄弟姐妹,其實是嫉妒你哥談戀愛以後不搭理你了啊?」湯元反駁:「也沒有完全不搭理我。」「就是沒以前那樣對我那麼好。」湯元說:「以前我哥每年冬天都會給我織毛衣的,今年沒有,今天他給季巍做了一條拼布掛毯,說沒別的時間。我那麼大了,總不好跟個小孩子一樣問他討。」孟天佑爽快地說:「我給你做。」他一隻手支在床上,俯下去,靠近一些,說:「你可以像個小孩子一樣向我討。好不好?小湯元。」熱息若有似無地拂過湯元的臉頰,他心拍一下子亂了。他忘了眨眼,等著孟天佑接下來的話。孟天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你哥哥小時候帶你出去玩嗎?」湯元想了想說:「出去玩很貴的,沒怎麼出去玩過。去家附近的小公園逛一逛算是玩嗎?」他想起個事,說:「小時候老師說要寫去動物園的作文,我覺得去動物園的門票太貴了,我就騙我二哥寵物店是動物園,帶著他去寵物店免費逛了一圈,回去寫了作文。我二哥傻乎乎的,他還信了。哈哈。」他說自己騙人的時候,理直氣壯,還有點得意。孟天佑:「你怎麼這麼壞?」湯元:「後來有錢去了,倒是沒心情去了。」孟天佑漸漸斂起笑意,憐愛他之極:「以後我陪你去好不好?」湯元不好意思:「不去,太幼稚了。」「哪幼稚啦?我看你眼睛亮晶晶的,還是有點想去的啊。為什麼成年人就不可以玩呢?而且幼稚是什麼貶義詞嗎?」孟天佑說,「我帶你去,去遊樂園,去動物園,你想去哪玩我都帶你去。」「小元,以後你在孟叔叔這裡不用裝乖,做個壞孩子,做個任性的孩子都沒關係。」湯元沒答應,只是眼睛里有細碎閃爍的光,如洇有一片月色溫柔的夢,引得人想再靠近,再靠近地窺探。孟天佑不知不覺地傾倒下去。湯元一動不動,毫不害怕、也不羞澀地看著他。孟天佑感覺自己的神魂都被一條無形的絲線牽著,那一端在湯元的指間,牢牢攥緊,將他拉過去。孟天佑垂下眼睫,看著湯元的柔軟的嘴唇。鼓噪的心跳彷彿催促著他,一切都是這樣的情不由己。他小心而溫柔地親吻過去。真好親。比他想象的還要好親。什麼兩年以後再追求。情迷心竅的孟天佑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最初的吻很輕柔。只是嘴唇沾了一下便分開了。孟天佑忐忑不安地看湯元是什麼反應。湯元不驚惶也不討厭,一言不發,只用一種很乖很喜歡的眼神回望住他。孟天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被萌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