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有九十九個金手指:
永遠靠譜的叔叔,很快就展現了他極為不靠譜的一面。
在白音和霍執炬以及保鏢等人驅車橫跨大半個城市,前往了江左西南郊區的公墓后,他們就在門口等到了李律師的「跑腿」,亦或者也可以說是他叔叔的禮物傳遞員。
傳遞員先生目標明確,行動果決,徑直就走到了白音和霍執炬面前,遞上了禮物。
他連發禮物的順序,都和霍稀的秘書小姐差不多,先是把結婚的禮金遞給了白音,然後才把代表了傳承的禮物交到了霍執炬的手上,然後說了句:「祝賀二位新婚快樂。」
白音得到的禮金就是裝在紅包里的一張卡,雖然不知道具體數額,但只這個儀式感,就好像叔叔在說,在儀式感方面,老子必不可能輸!
霍執炬的禮物,則被放在了一個碩大的紙盒裡,大概是霸總的審美都差不多,叔叔選的禮物盒子也不約而同地用了黑色,在盒子外面還打了一個十字交叉的緞帶,匯聚點上黏著一個工工整整的雙層蝴蝶結,可以說是非常有氣氛了。
等打開盒子,白音和霍執炬就一起看到了安安靜靜擺放在裡面的……工兵鏟。
白音:「???」
霍執炬:「???」
那鏟子上還打了一個金銀色的蝴蝶結,但再高大上的配色,也改變不了這是一把鏟子的事實。
不過,說工兵鏟有點草率了,白音也不太能分得清楚這些工具的具體叫法,還是說鏟子比較保險。
新的問題,隨之而來,白音茫然地看著霍執炬:「我叔叔為什麼要送你一把鏟子?」
霍執炬也是一臉茫然的回看,他也不知道啊。不過,霍執炬很快就發現了一同放在盒子里的賀卡,上面是蕭邦親筆寫的祝詞,他跨越時空再一次祝福了侄子和侄媳婦新婚快樂,然後才切入主題。
【你們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要選在江左的公墓前送你們一把鏟子。
——那當然是為了挖土啊。】
蕭邦同學講了一個好冷、好冷的笑話。
傳遞員先生倒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配合著他們的閱讀,掐著點笑了好幾聲。只不過是面無表情的那種笑,演技實在是有些糟糕。等發現白音和霍執炬看過來后,傳遞員先生就收斂了笑聲,危言正色對兩人道:「那麼,請跟我來吧。」
一行人從停車場下來,步行走入了公墓。
整個江左的西南公墓佔地十分廣袤,風水極佳,是江左五個公墓群里最大的一個,也是人流量最多的,不管是不是清明等祭祀高峰,這裡都好像無時無刻不在進出著形形色色的人。
這裡的人真的太多了,白音一直記得當初他和弟弟來送父母時的場景,火化要排隊,領骨灰要叫號,乃至是下葬儀式,都要等工作人員忙完上一家去世的老者。過分現代化的辦公大廳,讓白音在恍惚間,甚至有一種自己不是來送父母最後一程的,而是要在銀行等著辦什麼業務。
白家父母是意外去世,什麼都沒有來得及準備,白音和白樂兄弟在此之前也沒有任何與喪葬有關的生活經驗,甚至是西南公墓,都是倆人頭一回來,有太多顛覆他們認知的事在接連上演了。
折騰了兩天,爸爸和媽媽才終於得以安息入土。
弟弟白樂當時整個人都非常暴躁,宛如一個行走的炮仗,一點就炸。他至今提起來這件事,都對西南公墓沒什麼好臉色。
準確地說,白樂當時就想給爸媽換一個公墓,但白音沒有同意。
和已經花出去的喪葬錢倒是沒什麼關係,只是因為這是爸媽生前有次不知道提起什麼話題時順嘴說過的,如果要選,他們會選擇西南公墓。
白樂對此很不理解。
白音倒是在事後覺得自己大概懂了。說實話,白音在前往公墓的路上時,一直都很擔心,如果這裡太過孤寂清冷,整個氣氛都壓抑難挨,他還能不能分出心來已經時刻處在爆發邊緣的弟弟。那樣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反倒是到了公墓之後好了一些,被過分的現代化衝散了很多悲傷。哪怕是白樂,當時都只顧得上生氣。
這大概就是爸媽想要葬在這裡的原因吧,哪怕在人生的最後,也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夠不要太過悲傷。
白家父母的葬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們生前認識的員工、朋友,能趕來的都來了,甚至有些叔伯人在外地,連夜驅車,一大早才從高速上下來。每一個人都送上了厚重的禮金,生怕還沒有長大的白音和白樂兄弟捱不過這一遭。
他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爸/媽是個好人。」
可惜,好人不能長命。
白音從短暫的回憶里抽身出來,跟著霍執炬一起走進了墓地,他發現這裡又擴建了不少,只在短短不到兩年多的時間裡,一座座新碑拔地而起,徹底改變了公墓原有的布局。幸好,白音當時就想過這個問題,記憶爸媽的墓地所在時,沒有很死板地只記幾排幾列,還記住了周圍幾乎不會怎麼會挪動的龐大雕塑,還拍了照。
這也是在爸媽去世后,白音才知道的「常識」,想要在浩渺的公墓里找到一塊小小的墓碑,比在龐大的停車場里找到自己的車可要難多了。因為一眼望去,所有的碑都是差不多的。雖然白音大概寧可自己這輩子都不用知道這樣的常識。
傳遞員先生卻目不斜視,直接帶他們就走到了白安和王怡夫妻合葬的碑前,因為就在它的旁邊,正有一塊新蓋的、蓋子還沒有合上的安息之地。
白音一眼便看到了墓碑上嶄新的照片,叔叔蕭邦正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燦爛。
這是他叔叔的墓碑!白音很快便意識到了這點,他詫異地看向傳遞員先生,用震驚的眼神傳達了足夠的意思——不是說我叔叔不要葬禮嗎?
「這裡面葬的是蕭邦先生生前最喜歡的一套衣物。」簡單來說,就是蕭邦的一個衣冠冢。他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在剛剛確診絕症時,確實是連墓地都不打算留下的,可是,後面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他的想法。
不需要傳遞員再多解釋什麼,白音就已經想到了,那件事便是他父母的去世。
蕭邦也沒有想到,他想在死前見最後一面的哥哥,會死在他的前面。他當下就犯了病,差點一口氣沒有上來跟著一起去了。等病情兇險的蕭邦再醒來時,兄嫂已經下葬,而一直在他掌控內的家族卻徹底亂了起來,光是和那群不聽話的遠親內鬥,就耗費了他大半的精力。
所以,蕭邦才沒有回國參加兄嫂的葬禮,根本不是什麼他一開始讓李律師告訴白音的他根本不在乎葬禮,而是他必須做好善後工作,才能讓那些野心家不打擾到白音兄弟日後平靜的生活。
他在生前兢兢業業地安排好了一切,才能在死後讓自己看起來是那樣的算無遺策,遊刃有餘。
「蕭邦先生說,他一輩子很少有猶豫的時候。」但是在死前,他卻猶豫了。一方面,他想當個瀟洒又有趣的靈魂,可是另外一方面,他又很渴望長伴在他最愛的哥哥身邊,就像是小時候那樣。
他這個人還蠻貪心的,想到最後就決定全都要。
也就有了白音經歷的這些安排。
蕭邦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期限,在白音結婚前,他都會是白音的叔叔寶石,等白音結婚之後,他就要落葉歸根啦。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他侄子能這麼快英年早婚,他也就自由了不到兩年。
墓碑上的名字刻的是白邦,他到死還是更喜歡自己的這個C國名字。而在墓碑的後面,則刻著他為自己精挑細選的墓志銘,他說——我終於回家啦。
忽有一陣清風吹過,不僅吹起了女保鏢的長發,還吹落了不知道來自哪裡的樹葉,正停留在了蕭邦,不,白邦的墓碑之上。白音俯下-身,去輕輕地撫過叔叔的墓碑,讓它重新變得光滑乾淨,就好像白邦這個人,永遠都要是最閃亮的那個。
他在心裡對叔叔說,嗯,歡迎回家。
……
白邦送給侄媳婦的鏟子已經不言而喻,就是字面意思,希望由他和白音親手為他的衣冠冢埋上第一捧土。
可惜,叔叔大概沒什麼喪葬常識,錯誤地以為全世界的葬禮都差不多。國外確實有鏟一捧土下葬的習俗,美劇里就有不少相關情節,但是國內……早就都是四四方方的小盒了啊,下葬后,會用厚重的石板蓋密封起來,根本不存在什麼土不土的。
白音犯難地看著公墓群,心想著,他要去哪裡給叔叔找上一捧土呢?
結果,神奇的傳遞員先生就像是哆啦A夢一樣,拿出了一袋早就裝好的新鮮土壤,是他今早驅車去白家位於鄉下的老家裝回來的。這也是叔叔白邦的遺願里早就安排好的。不是他不了解中外喪葬的區別,而是他遵循了江左老家的傳統,必須由故鄉的土來埋。
白音和霍執炬一起,在石板合上后,為叔叔灑上了來自老家的土。
墓碑上叔叔的笑容都好像變得更加燦爛了,而在他的旁邊,正是他兄嫂的合照,男方帥氣,女方漂亮,夫妻倆一看就很恩愛。
「我爸媽生前的合影實在是太多了,我和樂樂當初為了到底放哪張照片,還爭執了許久。」樂樂喜歡爸媽年輕時的一張合影,但白音更喜歡他們現在的樣子。白樂覺得他們剛剛結婚時明顯要更加快樂,還沒有為了治療他的病而奔波滄桑,但白音卻堅持認為現在的爸媽才是最快樂的,因為媽媽說過的呀,他和樂樂都是媽媽的寶貝,她永遠不會後悔剩下他們兩個。
「看來是你贏了。」霍執炬看見的白家父母的照片,正是人到中年的合影。歲月總會格外照顧美人,他們看上去也就像是三十來歲,和他們當初在迷獸幻境里看到的無限接近。
「畢竟我是哥哥嘛。」白音得意極了。
霍執炬給兩處墓碑都鞠了三躬,鄭重其事地希望他們能夠允許他和白音結婚,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白音永遠幸福快樂下去,就像他過去的每一天。
照片上,爸媽的笑容依舊,就好像他們真的同意了一般。
等離開公墓后,傳遞員先生才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哦,對了,這鏟子是理查德先生生前最知名的遺物之一,你們如果需要,可以賣個好價錢。」
理查德.馮.尤迪特,上個世紀最著名的音樂家、小提琴家之一。這位偉大的音樂天才,除了小提琴以外,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種樹,還為此專門買了個莊園,用來種他的蘋果樹。因為他的髮妻生前最愛吃蘋果。
而這位最偉大的音樂家最出名的傳世之作,便是結婚時為髮妻所做的圓舞曲。
可惜,天不遂人願,理查德先生的妻子早逝,而他也自妻子去后終身沒有再娶,死前的遺言也是一臉的歡喜,他說,我終於能夠在天國與她再次相會了。
這對夫妻的神仙愛情,之前還在網上炒熱過一段時間,因為有個國外的知名導演拍了部以對方為原型的傳紀類電影,在國際上還斬獲了不少文藝大獎。
「是蕭邦先生生前最後投資的一部電影呢,理查德先生沒有後代,他的遠親就是蕭邦先生的家族,他們保存了理查德先生生前大量的作品和資料。」傳遞員先生如是說,「蕭邦先生一力推動了紀錄片的拍攝,片名還是他親自拍板的呢。《至死不渝》,真是個好名字,不是嗎?」
傳遞員先生沒有說的是,這大概就是蕭邦先生對您婚姻最大的祝福吧。但所有人都聽懂了他的潛台詞。
白邦希望自己的侄子能像這把鏟子的主人一樣,擁有一段至死不渝的愛情。
而白音當時滿腦子想的卻只有,他剛剛和霍執炬,用這把不知道價值多少個零的、最偉大的音樂家遺物都幹了點什麼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