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他的入侵 符卿的每一句話,開始擁有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王老就重重噴出一口血液,急促的咳嗽起來。周圍人頓時緊張地將一切疑惑都拋到了腦後,圍住了他。
「快點,來人,將王老平放,送到最近的療養院,通知療養院準備急救!」
令人滿心疑惑的遺言在匆忙的腳步中暫時被擱置。
緊急調遣來的車輛、驚呼中的搶救、儀器上逐漸減小的數值、生命體征落入臨界線以下的警告聲……
救護車兩邊擠滿了身材臃腫的戰士,他們圍著那張病床,聽著儀器一聲聲警告,喉嚨底下泛著啜泣。隨救護車到來的醫療人員朝王老的近衛兵看了眼,搖搖頭。
旁邊一位隊員打量著車輛里眾人的臉色,最後只朝著聖瓊做口型:「已經通知元老會與第一要塞了,他們正在往附近趕。」
車剛停穩,接到通知的療養院出動了所有醫療力量,將王老拉進了搶救室;不一會兒,各大團長都風塵僕僕地出現在門外,元老會眾人也一個個被攙扶著踉蹌闖進大廳。
「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沒有趕得急。王老遭遇襲擊動用異能,內臟受到了重傷。」
元老會眾人和年輕一輩相比,對王老的感情更加深厚,自然知道「動用異能」對王老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頓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有幾位狠狠轉向了聖瓊,指著他,聲音顫抖:「你與符卿,一個號稱第一高手,一個是年輕一輩第一人。兩人一同前去支援,竟然還讓王老落入這樣的險境?你們不是一個個都號稱自己很厲害的嗎?」
他本人上了年紀,氣狠了直接拿手指點著聖瓊與符卿的臉,聲音顫抖。
周圍元老會其他人也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冷眼看著,周圍泛著一片沒有說出口的怨氣。
後者都垂著眼睛,並沒有吭聲。
砰得一聲,旁邊的門開了。醫生站在門口,也不管面對的這群人有多位高權重,只冷冰冰道:「醫療重地,嚴謹喧嘩。」
冰冷僵硬的氣息驟然全消。指責兩人的老者語氣忽然一轉,看向醫生,急切地問:「王老怎麼樣了?」
醫生沒有說話,鏡片后的眼睛在周圍轉了一圈:「病人暫時恢復了意識。」
「太好了!」
但是醫生的下一句話立刻將他們拖入了深淵。
「你們現在可以進來了。」
老者表情一僵,轉頭問:「進來?什麼進來?剛剛做完手術,不能一下子湧進這麼多人看望吧?」
醫生沉默了下:「病人時間不多了。現在難得清醒。」
迴光返照。
這樣一個詞語湧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腦海,幾位老前輩差點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幸好身邊有助手扶著才沒有暈倒。
「病人主動提出要多一些人陪著。諸位若是身體撐得住,都最後來看看吧。」
元老會眾人和一眾團長蜂擁進手術室,第一眼便看到了王老那堅定而平和的眼神。
幾位年紀最大、曾受王老知遇之恩的老者想要涌到病床前,但王老卻搖搖頭,伸手向空氣招了招。
「符卿。」
幾位老者臉上表情一僵,下意識側身讓出了位置,疑惑而詫異地看著符卿走到王老床前,握住王老招向空氣的手。
王老的一生都奉獻給了中央工會和安全區,無兒無女。人生最後主動召喚的,無疑是他心目中最有分量的人。
符卿已經重要到這個地步了嗎?
符卿看到王老朝自己眨眨眼,好像在說:剛才在場的人不多,我撐到現在,足夠在元老會面前最後幫你一回。
老人朝他咧開了個笑容。一路上他撐得很勉強,卻仍然等到全部高層與元老會都到齊,才說遺言。
王老慢慢開口:「請諸位見證我的遺言。」
「您說,我們都在呢,我們都一定好好記著。」那些老人此刻全都泣不成聲。
「我死後,我所在元老會的一切許可權與私人財產全部交予符卿。符卿將是我承認的唯一的新領袖。」
所有老人都止住了啜泣,瞪大眼睛,詫異地轉向符卿。
前幾日他們剛做的一切打算都在王老的這兩句話之下被撕成了碎片。
王老是安全區開荒時期就在的領袖,他的最後一項命令將擁有至高的能量。
可為什麼王老彌留之際想著的人是符卿?!
「咳咳。」王老在他們疑惑的眼神中,慢慢開口,「他一直不願說自己的身份,因為怕說出來也無人信他。既然我是唯一能確認他身份的人,說話也有些分量,在離去前總是不甘心帶著這個秘密讓他成為這個時代的孤舟。符卿,不論你自己是否願意,請不要怨我。」
在一片疑惑的眼神中,符卿閉上眼睛,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來自於百年前。當年中央研究院的姜賀國教授覺醒了時空穿越的異能,特意將符卿從百年前送到我們的時代。」
眾人詫異地瞪大眼睛,轉頭看向符卿。
在場有很多團長。去年符卿橫空出世時,各大團隊都很關注這匹黑馬,但是符卿太過神秘,甚至於幾乎不存在前面二十幾年的資料。
此時此刻,不少人的眼中閃過恍然的神情。
「之前有傳言,說符卿曾經是個黑戶,但這太荒謬了,我們直接將這當做流言蜚語。」
「姜賀國教授的事迹我們都在內部資料中看過。他為什麼要將符卿送過來?」
王老握住符卿的手:「符卿是當年中央研究院五級研究員,姜賀國教授的養子,以及A1022號保密子組織的負責人。」
「A1022號保密組織?就是那個提供了無數變異者數據、為後續開發小型裝置、提供惡種資料的組織?」
「內部資料上只記載了A1022號組織提供的結果,卻完全沒有記錄任何與組織有關的人物和詳細信息。難道說……」
王老:「A1022號組織,就是當年的X市瘋人院。」
全場嘩然。
王老盯著符卿,聲音越來越虛弱:「上天眷顧我,才讓我在有生之年重新見到他。另外說起來,他還是我和維英的大師兄,可惜維英到死都沒看到你回來。」
眾人看向符卿,眼神已然不是震驚,而是驚悚了。
聖瓊在旁邊心臟快速跳動。
怪不得王老第一次見到符卿就那麼信任他。
怪不得王老與符卿之間總有些說不出的默契,那種屬於最後同類之間的默契。
這種事情,若換了任何一個人說,肯定都沒人會相信;可現在是王老在說遺言,沒人會一笑了之。
這沉甸甸的分量壓了下來,與匪夷所思的真相一起,為符卿的身影披上一層令人生畏的神秘。
「不僅如此,符卿還是姜賀國教授留給全人類的一張牌。」王老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頭仰著,慢慢閉上眼睛,「一張遲到百年、卻是最後正確答案的底牌。」
搶救室中,眾人淚流滿面:「王老!」
在悲痛的呼喊聲中,老人帶著淺笑,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眼角噙著一點沒能看到最後結局的淚水,卻掩蓋不了滿臉笑意。
符卿緊緊握著那隻逐漸失去溫度的手,看著王玉屏,也不知道後者還能不能聽得到。
「其實研究院的每一個人,我都記著。」
王玉屏在他記憶里是一個存在感非常低的人,低得只有「存在感低」能作為他的標籤。不過張維英很喜歡他——張維英春心萌動愛上隔壁實驗室師姐,只有王玉屏不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給他當僚機放哨——以至於張維英總在符卿耳邊提這個名字,感慨自己只有在小王師弟面前還有點做大哥的尊嚴。
後來,符卿回研究院的時候撞見過王玉屏一次。那天他主動承擔了處理實驗小鼠屍體的任務,拖著一個黃色的大袋子到實驗樓後方的生物處理中心,將袋子交給填埋人員后,還對著那個黃色的大袋子跺了跺腳、雙手合十拜了拜。
這一幕讓符卿終於記住了這個小學弟的臉,只是想不出這樣性格的小學弟在末世降臨之後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殘忍,會成為寫出「當秩序值低於20由隊友行刑」這樣冰冷條例的幾人之一。
符卿不喜歡新人類公約,但他沒有經歷那段時日的絕望,生不出任何一點理由去埋怨誰。只是當這樣冰冷的條例與他認識、活生生的人重合在一起,某種磅礴而來的遺憾沒過了情緒的山巔,吞沒了精神土地。
病床床頭的心電圖拉成了一條直線,刺耳地叫著。
在一眾慟哭中,符卿站在床頭:「我錯過了那段時間。接下來交給我吧。」
王老安詳地仰躺著,嘴角還銜著一點微弱的笑意,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到。
經歷殘忍成長的小學弟已經不同於往日,心思更多,也更加深沉。
他用生命最後的時光為符卿鋪平了內部的坎坷;也用生命最後的時光,始終如一地貫穿了新人類公約那冰冷理性利益至上的原則:將符卿死死綁在了安全區的這艘大船上,讓他在眾人的期盼與生死的負罪感中,在船頭迎立所有風浪——為人類拿捏住了最後的底牌。
元老會的一眾老人哭得格外慘,也有些老者看透了風浪,安靜而沉默,不出一聲地在陰影中孤單佇立。
符卿心裡明白自己下不了船,無法只守著瘋人院那一畝三分地,不過他卻心甘情願。
在一眾喧鬧動亂之中,他慢慢轉過身,眼神掃過搶救室中的萬生相:「諸位,王老最後一程,都送得體面些吧。」
不急不緩的一句話落入房間,不論年長或是年輕,全都下意識看向他的方向。
痛哭流涕的老人們下意識收攏自己的情緒,諸位團長也都脫帽站好。
符卿的每一句話,開始擁有了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