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林中
丫鬟搬來兩塊石頭墊腳,對何初夏說:「翻過這面牆有一條小路,您沿著小路走,到街上找一家客棧暫且住上兩天。兩天後老爺和少爺回來,我會在牆外掛上一盞紅燈籠,看到紅燈籠您就回來。」
何初夏心想,就算你家老爺和少爺回來了,自己也不一定就能活命,既然逃了出去,就沒有回來的道理。
可隨即又想,自己若一去不回,怕要牽連到這兩個助她逃跑的丫鬟。那老太太發現她逃跑之後,只要稍加盤問,這兩丫鬟就會成為了最大嫌疑人。不知道她們會有什麼脫身之計,既然她們的計劃只是讓她暫時躲過一劫,那自己就不能一走了之。
雖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會聽從安排。
何初夏很輕鬆地翻過了牆,眼前果真有一條曲徑,兩邊竹林茂密,遮住了大片天光。她穿行在竹林之間,偶有細碎的陽光從竹葉的縫隙漏下,帶著一絲暖意,讓她不至於太害怕。
她記得自己上了一個山坡,又下來,站在半山腰往下看,山下茶樓酒肆林立,行人如織,是個非常熱鬧的街市。
她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大紅的嫁衣,這樣的裝束走在街上,怕太過招搖。加上她對這裡的一切還是一無所知,保險起見,覺得還是往人煙稀少處走比較妥當。
於是一轉身,繼續沿著山路走,七拐八拐,離街市越來越遠,在山林中越走越深。
太陽漸漸西斜,何初夏害怕起來。同時擔心找不到回去的路,於是細細回想了一遍來時的路線,默記下之前的路線。然後開始在周圍找小石子,沿路做上記號。
深山密林處,隱隱有炊煙升起。何初夏心頭一喜,朝著那淡淡煙青色走去,果然見兩間茅草屋,屋前圍著竹籬,空出方方正正一院落,院子左邊錯雜栽種了一些花草,右邊則是兩壟菜地,種著家常的蔬菜。
竹門上栓著兩個生鏽鐵環,何初夏上前扣響了門環,屋裡出來一位婦人,驚疑地看著何初夏:「你找誰?」
何初夏說道:「嫂嫂,我能進你家討口水喝嗎?」
婦人似有猶豫,盯著何初夏半晌沒作聲。
何初夏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走了大半天的路,紅裙早已佔滿塵土,那兩朵並蒂蓮也沒了原先的鮮艷;頭上的釵環早在路上因為礙事被何初夏拿了下來,髮髻凌亂。
這並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她一個姑娘穿著一身嫁衣,形容如此狼狽地出現在這深山之中,遇誰都要好好思量思量能不能讓她進屋。
何初夏接著說道:「嫂嫂放心,我不是壞人。只是家裡出了一些變故,流落在外,迷了路。見這兒有人家,想歇歇腳,討杯水喝。」
婦人看何初夏孤身一人,想來一個弱女子,也做不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來,於是微微側身,讓何初夏進了院子。
何初夏跟著婦人進了屋,婦人將她引到一張小桌前,讓她在右手的竹椅坐了。拎了桌上的茶壺,到廚房泡了一壺茶來,給何初夏倒了滿滿一杯茶,說道:「小心燙。山裡沒什麼好東西,但這茶葉是我親手炒的,還算清甜。」
何初夏端起茶杯,吹掉杯口的浮沫,喝了一口,贊道:「果然清香撲鼻。」
婦人笑著,在何初夏對面坐下。笑吟吟地直盯著何初夏的臉龐看:「姑娘長得可真俊,打哪裡來?」
何初夏心裡一怔,心道:我都不知道這裡是哪朝哪代何時何地,如何說?不過,這個年代交通閉塞,信息也不發達,隨便說個地名,應該能混過去。
於是胡謅了一個名字:「我叫何初夏,從凌河來。」
婦人果然沒聽過這個名字,問道:「遠嗎?」
何初夏點了點頭。
「姑娘怎麼會跑這麼遠的路,又怎麼會迷失在這山林之中?」
何初夏想著自己畢竟人生地不熟,話還是但說三分為好,正想著編一個怎樣的故事能符合自己這一身裝束和境況,一個五六歲的男娃娃突然從房間跑了出來,一下子撲進婦人懷中。
婦人隨手將孩子抱在膝上,柔聲說道:「星哥醒啦,肚子餓不餓?」
星哥搖了搖頭:「星哥不餓,星哥等爹爹回來一起吃飯。」
婦人笑著和何初夏解釋道:「我丈夫出門打獵去了,最多半個時辰也該回來了。等他回來了,咱們就吃飯。」
何初夏往屋外看了看,太陽已經完全落山,自己也只能厚著臉皮在這兒借住一宿了。馬上說道:「謝謝嫂嫂。」
婦人笑道:「謝什麼,你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既然遇上了就是緣分。對了,你還沒說,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何初夏嘆了口氣,說道:「我三歲那年,我爹為我和馮家定了親,卻不曾想,馮家家道中落,我爹就想退了這門親。可是我與馮哥哥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早已互許終身。去年,馮哥哥上門提親,爹爹諸多刁難,要天價彩禮。他們孤兒寡母,哪拿得出那麼多錢。馮哥哥讓我等他三年,說三年內他必然掙得這許多錢回來娶我。之後他就帶著他母親離開了凌河。我爹見他走後,馬上替我張羅了另一門親事。我聽說馮哥哥是到滇西投奔他一個親戚去了,我趁著花轎上門,家裡亂作一團,買通了丫鬟和嬤嬤,逃了出來。」
婦人無比同情地看著她。
初夏又說:「我從未出過遠門,帶的盤纏被人偷了去,還迷了路。也是緣分,讓我遇上了像嫂嫂這樣的好心人。」
婦人聽了竟落下兩行眼淚來,坐到何初夏身邊,握著她的手道:「你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確實不容易,以後可得萬事小心。我看今天天色已晚,你在我家休息一晚,明日在趕路也不遲。」
這正中何初夏下懷,連忙謝道:「謝謝嫂嫂,給你添麻煩了。」
「可別這麼說,搭把手的事情,有什麼麻煩的?再說了,我們一家三口常年在這山裡住著,也不見個外人,無聊得緊。今天和你說說話,才感覺自己還是這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