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表哥,這活兒我不想接了。」李星河蹲在街邊的垃圾桶旁,嘴裡叼了根棒棒糖,隨手扯下糖紙投了進去。臨近傍晚,落日西沉。地面的餘溫蒸騰而上,空氣中充滿悶熱躁動的因子。路邊時不時響起車輪碾壓而過的雜音,混合著喇叭聲、交談聲,一片嘈亂。明天是a大開學季,周圍有不少拖著行李箱的學生和家長,邊說話邊往學校里走。李星河在北校門附近,找了個人流量最少的路口,蹲在路牙邊等舍友一起去網吧。學校通知,大二在五天後返校,但他作為校學生會的宣傳部部長,被老師要求提前回來迎新。「你都舔了趙公子一個暑假了,再堅持兩天很難嗎?有志者事竟成,鐵杵磨成針懂不懂?咱別跟錢過不去。」電話那頭,他那位表哥,現任學生會主席,正在苦口婆心地勸他。李星河嘬著糖,口齒不清。「你表弟我不是專業舔狗出身,下不去嘴,你還是換個人吧。」他右邊臉頰包著糖果,圓溜溜地鼓起來一塊,看著讓人忍不住想戳上去。路過的兩個女生瞅了他一眼,迅速被他吸引了注意。李星河對他表哥的威逼利誘嗤之以鼻,逐漸失去耐心地往巷口看去。他出門時比較倉促,身上隨便套了件藍色t恤和白色七分褲。露出的一截手臂線條瘦削,上面隱約可見鼓起的淡青色血管。皮膚瓷白乾凈,鴉翅般的睫毛半壓住棕色瞳孔,整個人散發出凌厲又脆弱的少年氣。兩個女生看得目不轉睛。突然,那雙極好看的眼睛盯著巷口不動了。她們小聲說著話,「他應該是a大的吧?天哪,長得好帥。」「真的,轉過來更好看了,你你你快去要個微信。」「哎呀,這一看就嫩得能掐出水來,肯定是個學弟,大四老學姐就算了吧。」就在她們嬉笑打鬧的時候,嫩得能掐出水的學弟忽然罵了句髒話,把手機往旁邊一扔,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往巷口沖了過去。他的身影飛速如閃電,腎上腺素沒飆到200跑不出這架勢。兩人呆了呆,隨後聽見一聲巨響。砰——李星河舉起拳頭,猛地砸在一個男生的臉上。這一拳石破天驚,用力之大,憤怒之深,以至於幾米開外都能聽見骨骼碰撞的動靜。「許之林,我操你媽!」唇紅齒白的學弟爆出一句粗口。下一秒,鐵拳再一次搗在對方的眼睛上。男生的哀嚎頓時響徹天際。巷口光線昏暗,很難有人注意到,剛剛有兩個人抱在一起接吻,其中一個正是被揍得鼻血橫流的這位。另一個被推開的人爆發出一陣尖叫。「你幹什麼打我男朋友?!神經病啊!你住手!」李星河怒氣中燒,氣得眼睛充滿血絲,紅得瘮人。他緊緊地攥著拳,躥起的火苗直衝天靈蓋,被背叛的憤怒席捲全身。——這個剛才摟著別人卿卿我我的,是他剛交往一個月的男朋友。昨天視頻通話時,許之林告訴他自己在老家,要輔導堂弟功課,不能提前過來陪他。當時那位「堂弟」還嗲聲嗲氣地叫了幾嗓子。現在回味過來,簡直讓人噁心得想吐。神他媽給堂弟補課,都補到床上去了吧!他拎著許之林的衣領,猛地用力把人摜在廣告牌上。又是一聲悶響,渣男被揍得頭歪向一邊,痛苦地喘著氣。「傻逼,你他媽不是在老家嗎?」李星河惡狠狠道,「這就是你那剛上小學三門都不及格不讓你補課就會死的堂弟?放你媽的屁吧!」「阿星!你聽我解釋,我和他真的沒什麼,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許之林的鼻血糊了滿臉,鼻孔處咕嘟咕嘟溢著血沫,還要身殘志堅地說出渣男的經典台詞。他追了李星河三年,兩人交往加起來不超過一個月。別說接吻上床,連小手都沒牽過幾回。許之林曾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是自己的初戀,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人。
敢情這雜種對每個人都這麼說!操!操他媽的!李星河喘著氣,憤怒地一拳接一拳,把他揍得面目全非,還不解氣地踹了兩腳。許之林知道自己理虧,只抱著頭叫喚讓他冷靜,絲毫不敢還手。「阿星,我和他只是玩玩!我只喜歡你!」他奮聲喊出第二句經典台詞。「我玩你媽,你也配說喜歡?再敢叫老子名字,老子把你頭摁進垃圾桶里!」李星河狠狠啐了一口。小三哭爹喊娘地想攔住他:「別打我男朋友的臉,要毀容了!你到底是誰呀,你快放開他!」拉扯中,他美甲上的掛飾刮到了李星河的嘴角。李星河也是沒想到,一個男的也能做美甲,當即動作一頓。許之林本來正在和他糾纏,沒想到他突然撤力,猝不及防地鬆了手。李星河當即沒站穩,咣當一聲巨響,腦袋撞在了旁邊的廣告牌上。旁邊兩個女生看得一哆嗦。小三:「……」許之林嚇壞了,趕緊上前扶他:「你、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滾!滾蛋!」李星河捂著頭上的包,咬牙切齒地揮開他的手,「離我遠點,別他媽假惺惺,以後老子見你一次打一次!」小三害怕極了,拉扯他的衣角哽咽道:「我們快去醫院吧,你流了好多血。」許之林這才覺得站立不穩,卻仍不死心地望著李星河,似乎還想說什麼。李星河理都不想理他,這人跟垃圾沒什麼兩樣,再聽他解釋一句,他就是傻逼。他甩了甩打人打的生疼的指骨,沉著臉從地上撿起手機。「星……星河!」渣男嚎了一嗓子。一個塑料瓶砸在他頭上,李星河掂了掂手裡的玻璃瓶,冷漠地看著他:「再喊一聲試試。」渣男馬上閉嘴了。真沒種,自己是眼睛瞎了才會被他騙。李星河冷哼了一聲,扔了瓶子,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走得過於瀟洒利落,以至於剩下的二人都顯得很手足無措。那兩個女生看得呆若木雞。「……你還敢要微信嗎?」「不、不敢,我怕他一拳把我揍飛。」「可他揍得是渣男哎,揍得真爽!」兩人唾棄地看著許之林和小三,同時道:「呸!死渣男,不要臉!」許之林:「……」-一個小時后。李星河坐在了郁格路的酒吧里。音樂聲震耳欲聾,周圍的人都嗨到不行,揮著手群魔亂舞。吧台的調酒師推給他一杯威士忌,笑著說:「帥哥,這已經是第五杯了,就算失戀也不能這麼喝啊,何必在一棵樹上弔死。」剛才他聽見李星河打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一個女聲。李星河醉醺醺地嚷嚷:「沒心情,玩什麼大富翁,我失戀了!失戀你懂嗎?你個母胎solo,懂什麼叫失戀嗎?這還是我初戀,媽的,一想起他騙老子這麼久,我就想把他的臉踩在地上當皮球踢!」最後,他暈乎乎地說:「夏綺,你別給我打電話了,好好玩你的大富翁吧,我去蹦迪了。」夏綺是他發小,今天晚上打了十幾通電話過來。他隨手掛了電話,一頭扎進舞池。事實證明,忘掉情傷最好的方法,就是喝醉加蹦迪。氣氛一到位,什麼煩惱都能暫時拋卻腦後。當他大汗淋漓地從舞池裡出來時,已經完全找不到方向了,更別提記起許之林是誰。酒精在血管中沖盪,逐漸將他的理智灼燒的一乾二淨。又暈,又熱。還找不到座位。他精疲力盡,煩躁地拒絕了幾個上來搭訕的,隨便找了個人少的卡,一屁股坐在一個陌生男生旁邊。為什麼會選這個位置呢,因為這個卡的其他人,身邊或多或少都有美女陪著。只有這個男生,兩側都是空的。當他坐下的那一秒,周圍一群人靜了靜。
要是放在平時,李星河肯定不會這麼蹭卡。但蹦完之後體力消耗過大,腦袋又暈頭轉向,實在是撐不住了。他呼出一口酒氣,大著舌頭,自認為禮貌地說了句:「抱、抱歉……兄弟,借個座歇會兒。」音樂聲實在太大,這句解釋淹沒在洪流當中。汗水順著發縫流下來,他感到一陣口乾舌燥,很順手拿起那人面前的酒杯,一口氣灌了下去。呼,真爽。整個卡座陷入詭異的安靜,在周遭躁動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終於有人開口道:「小帥哥,你是不是走錯卡了?」這一聲如同打開了某種開關,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小哥哥,到我這裡來呀,別坐在那兒。」「既然走錯了,把你朋友也叫來,大家一起玩唄。」「長得這麼勾人,來陪姐姐玩玩嘛。」「哈哈哈,他看起來根本聽不進去。」李星河的頭嗡嗡的,確實,除了第一句,壓根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麼。他條件反射地以為是離他最近的人在說話,於是強撐著抬起沉重的腦袋看向他。最先出現在視野里的是一隻手,那隻手擱在黑色長褲上,薄薄的布料勾勒出修長的腿型。手指懶散地垂落下來,骨節在曖昧的燈光下依然明顯突出。手腕處,戴著一隻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以及纏繞了三圈的沉香手串。李星河見過這隻表,似乎是在某位收藏家的拍賣會上。隨著視線往上,他看見了黑絲綢襯衫的衣角。再上一點,是刀刻般的下頜線,以及略微抿起、顯示出主人有點不爽的嘴角。李星河望上去的時候,剛好撞上他冷冰冰的視線。操,好絕的一張臉,他心想。面前的男生染著煙灰色短髮,神情冷淡,五官稜角分明,鼻樑的高挺程度堪稱得天獨厚。和他對視的眼睛有點偏向丹鳳眼,卻絲毫不顯多情;雙眼皮狹窄細長,瞳孔晦澀幽深。明明看著很年輕,但當他面無表情注視一個人的時候,不知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李星河愣愣地看著他。然後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做了個再度讓周圍陷入死寂的舉動——他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臉,醉醺醺地笑著解釋:「嘿嘿,帥弟弟,我……我不是走錯卡了,只是,嗝,只是,想在這兒休息一會兒……」那臉頰看著沒什麼溫度,摸起來也涼涼的。李星河咂了咂嘴,似乎嫌棄太冰手似的拿開了。那人的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沉了下來,周身氣壓瞬間低到嚇人。旁邊的人趕緊道:「北哥,咱先別掀桌子,深呼吸冷靜一下。」「是啊北哥,別跟醉鬼計較,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看這小身板兒,估計不抗揍。」李星河此時倒是耳朵尖。他眉毛一豎,不滿道:「什麼小身板兒?誰是小身板兒?」「……」那人動了動,看樣子是打算把他從座位上掀下去。就在這時,李星河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也沒看來電顯示,迷迷糊糊地接通,不小心按到了免提。夏綺在電話那頭怒吼:「李星河你個王八蛋!你死哪去了?那樣的狗男人也值得你為他買醉?不準再掛我電話!把地址發給我,我過去接你。」那人正要推開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李星河:「我靠,催命的又來了。」他有氣無力地掛了電話,將手機扔到一邊。這種地方他來也就算了,怎麼能讓女孩子來。他滿臉悲傷,把手伸向桌面,想端起別人面前的酒杯,繼續痛飲一場。突然,一隻手按在了他微凸的腕骨上。在如此燥熱的地方,他的指尖居然透著一股溫涼,五指虛虛地扣住李星河的手腕,指腹貼著跳動的脈搏。滴答,滴答——秒針轉動的聲音。李星河醉眼朦朧地看過去,看見了那塊鑲鑽手錶。頭頂響起略顯低沉的男聲。這大概是他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探究中帶著一絲漫不經心。「你是李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