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趙卿北回來的時候,看見李星河笑得像個大腦發育不全的二缺一樣。他雙手舉著手機,躺在床上看著屏幕,那架勢像在看什麼稀世珍寶。平日里又大又圓的眼睛彎成兩個月牙,五官皺巴巴地擠在一起,一口白牙明晃晃地掛在臉上。他的腦袋是枕著被子的,微蜷的髮絲散落在床單上,柔軟地鋪展開來,活脫脫一隻未足月的小狗。趙卿北走過去,見他這樣,忍不住想笑。「你要的東西買來了。」他將手裡的袋子放在桌上,語氣輕柔。李星河聽見聲音,立馬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笑眯眯地揚起了手機,「快看快看!秦濤幫我要到了patrick的簽名!這張明信片上的照片,是我最喜歡的雪山,真好看啊。」趙卿北怔了怔,在看了眼他的屏幕後,鎮定地轉過頭拆桌上的袋子。「是嗎,那恭喜你了。」他的聲音四平八穩,嘴角卻慢慢揚了起來。李星河跳下床,激動地揮舞手機:「patrick也太寵粉了,他從來不給別人簽名的你知道嗎?這是獨一份兒!不過……」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照片,眉毛漸漸擰了起來。「不過什麼?」趙卿北抬起頭。李星河說:「他的字好醜啊,比我還丑。」趙卿北:「……」李星河:「歪歪扭扭,顫顫巍巍,跟螞蟻爬的一樣,英文單詞也鬍子連著眉毛。哎,一看就和我差不多,是個不愛練字的學渣。」他拉開椅子坐下,放下手機開始吃炒米線。趙卿北好像凝固了一般,站在桌邊一動不動。「你也吃啊,別客氣,擱這兒矜持什麼呢。」李星河莫名其妙,把其他吃的推向他。趙卿北欲言又止,嘴唇抿了又抿,最後還是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只是不想別人認出他的字來,而不是……學渣呢?」李星河撓了撓臉頰,很是費解:「不至於吧,我們很大概率不在同一座城市,而且就算在的話,我也不可能憑字跡認出來他是誰啊。再說了,攝影師又不是個很丟人的身份,除了我媽會不同意……」他說到一半,打住了。趙卿北在他對面坐下,看了看他:「也許他和你一樣,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所以才會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李星河想起之前patrick說過的話,咬著筷子不吱聲了。趙卿北清了清嗓子:「不管怎麼樣,通過字跡判斷別人是不是學渣,這種行為過於武斷,不可取。」「切,你們這些學霸都好在意這種事。」李星河面露不屑,「我就不在意,就算他成績再爛,我也依然喜歡他。」他說完最後一句話,趙卿北愣住了。李星河吸溜了兩口米線,狐疑地問:「你臉怎麼這麼紅,房間太熱了?」趙卿北沒有回答,起身道:「你吃吧,我去找老白。」說著飛快出了房門,留下李星河一頭霧水。-晚上,白驟組織大家集體下樓修圖。民宿大堂有幾張桌子,眾人圍坐在一起修白天拍的照片,然後互相點評。記李星河下去的時候,他們已經三三兩兩地坐在了一起,趙卿北坐在白驟旁邊,正在和他說話。李星河路過他們,聽見白驟在說:「你看看你,好歹第一次參加社團活動,相機也不帶,照片也不拍,你這以後還怎麼競選社長。」「導師跟我拉扯了一上午,下午來的匆忙,忘記帶相機了。」趙卿北懶散地說,「我不想競選社長,你另找其他人吧,三華就很不錯。」白驟氣結:「老趙,你不會是在耍我吧?那你說說看,為什麼前兩天突然找我說要加入社團?」趙卿北看見走過來的李星河,視線隨著他落座白驟的另一邊而移動。「想加就加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將目光從那雙轉來轉去的眼睛上面挪開,表情溫和了不少。白驟剛要開口,趙卿北掏出手機道:「對了,今天的照片倒是有一張,不過要徵求一下別人的同意才能發。」他把手機推向李星河。李星河正偷聽他們說話,聞言指著自己鼻子問:「我?」趙卿北的手機屏幕亮起,他看見了上面的照片。「我操——」這是他的第一反應。「你這是拿手機拍的?」這是第二反應。白驟也湊上去看了看,瞬間露出瞭然的笑容:「我就說嘛,你不會無功而返,這張照片連參數都不用調,可以直接放進社團相冊里。這氛圍感拍的,不愧是你啊老趙。」畫面上,是趙卿北白天拍的竹林。小徑沿著縱深方向拉長,竹子修長茂密,枝葉蒼翠,盡頭處透出波光粼粼的湖泊,反射著下午的陽光。小路上站著一個人,那人正歪著頭拍一隻胖喜鵲,動作很孩子氣。畫面有動有靜,層次感鮮明,人物只佔了左下角一部分,整體看上去是撲面而來的大片風。作為照片的主人公,李星河除了感嘆做不出別的反應。白驟笑道:「這張照片,就叫《天道酬勤》好了。」
「噗。」李星河噴了出來,「神他媽天道酬勤,白哥你別揶揄我行嗎。」趙卿北笑了笑,「難道不應該叫《沈腰潘鬢》?」白驟看向他,表情有些意味深長:「老趙,你這注意力有點跑偏啊,不過這腰拍的是挺細的。」他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星河。李星河離趙卿北比較遠,沒聽清他的話,疑惑道:「什麼?什麼腰啊病的?」「沒什麼沒什麼。」白驟總覺得在他面前開玩笑有罪惡感,笑著糊弄了過去。李星河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這張照片的構圖有點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我靠,有蚊子!」他說到一半,一巴掌拍在自己胳膊上。挪開手,上面落了一攤血。「是啊,鄉村就是這樣,一到晚上蚊子可多了。」白驟揮了揮手道,「你去找三華要點花露水好了,我這種大老爺們兒不喜歡那味道。」李星河本來想噴一點的,但被他這麼一說又不大好意思去要了。白驟神經大條,自顧自地開始修圖。趙卿北轉頭看過去,剛才拍死蚊子的地方,已經迅速腫起了一個包來,在那片瓷白的皮膚上顯得尤為明顯。記他沒說什麼,站起來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徑直坐在了李星河旁邊。李星河正在專註地對著筆記本調色溫,忽然感到手腕處一涼。低下頭,看見了左手上的驅蚊手環。「你放在樓上桌子上的。」趙卿北伸出手,將一個冰袋按在了他剛才被咬出包的地方,「不是不喜歡花露水嗎,用這個冰鎮一下。」李星河接過冰袋,嘿嘿笑了,「老趙,你也太體貼了,你這要是談戀愛的話,誰能頂得住啊。」「別亂叫。」趙卿北偏過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哈哈哈,你害羞個什麼勁兒。」大家修了半個小時后,統一傳到群里接受點評。不出意外,趙卿北用手機拍的圖和白驟拍的湖面,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其次是李星河拍的飛鳥,他基本上沒怎麼調色,鳥起飛的狀態和竹葉的搖搖欲墜,讓人仿若置身微風習習的竹林之中。果然就像趙卿北和他說過的一樣,好的照片不是修出來的,而是拍出來的。白驟滿意地連連點頭:「這次高質量成品很多,等明天回去后,我會把這些裝進社團相冊里。另外,十一假期給你們布置個任務,拍一組人物圖,發在群里大家交流交流。」李星河問姚三華:「社團相冊是什麼?」「是我們的鎮社之寶,老白整理的。就在辦公室的柜子里,下次帶你去看。」姚三華說,「裡面有歷屆合影和大家拍的作品,滿滿都是回憶殺。」「白哥真有想法,我算是沒加錯社團。」李星河豎起大拇指讚歎。他向來喜歡有儀式的社團,那樣能讓人找到歸屬感。白驟又交代了明天返程的時間,便讓他們自行回房間。回到樓上后,李星河開始收拾行李。同樣只帶了兩件衣服,他的箱子看上去亂的一塌糊塗,而趙卿北的不知道為什麼就那麼整潔。「我來吧。」趙卿北在看著他第二次把零食和上衣團在一起后,終於看不下去了。李星河蹲在旁邊,有點不自在:「那怎麼行,也太麻煩你了。」趙卿北不動聲色地從他手裡抽走那件衣服,「你不是說把我當兄弟嗎,有什麼麻煩的。」「從小到大,只有我媽給我收拾過衣服。這樣吧,過幾天就十一了,等我回了s市,給你帶幾包特產回來。」李星河眨巴眼睛說,「你喜歡吃甜的嗎,我們那兒的糕點可有名了。」趙卿北對他笑了笑,「我不挑食。」「嘿嘿,下次有機會的話,你可以來s市……」李星河說到一半,突然聽見旁邊的牆傳來一聲詭異的動靜。他們所在的位置離隔壁那堵牆很近。他停了下來,以為自己聽錯了。趙卿北疊衣服的手也頓住了。接著,又是一聲——「啊啊啊,嗯……」李星河:「!!!」他下意識看向趙卿北,兩人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石破天驚的窘迫,尷尬&30記340;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趙卿北難得有些失態,蒼白的皮膚迅速地紅了起來。隔壁又喊道:「啊——老公,你輕一點!我受不了了!」趙卿北:「……」李星河慌亂起身,「我真是操了,隔音這麼爛,還好意思收三百一晚。」
他對著牆用力錘了幾拳,吼道:「小聲點,別人他媽不睡覺了是吧!」隔壁一無所聞,叫的十分投入。「嗚嗚嗚,老公,不要了,你怎麼這麼厲害……」李星河還想繼續砸,趙卿北看著他憤憤的樣子笑了出來,站起來拽住了他的手。他耳根泛紅,但還是鎮定道:「別敲了,當心手,我讓服務員去找他們。」他轉頭去打電話給前台,服務員連聲道歉,表示馬上上來和隔壁溝通。掛了電話后,隔壁還在哼哼唧唧。兩個人都很坐立不安,互相不敢看彼此的眼睛,房間里安靜得呼吸可聞。在李星河初中的時候,有次跟丁慧珊一起看愛情片,結果看著看著,男女主角抱在一起開始啃,啃得口水四溢、唾沫橫飛。至今他都記得當時的場景,丁慧珊急忙關了電視,而他則忙不迭找了個借口去冰箱拿可樂。可此時此刻他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在這個房間里用腳趾抓鞋底。他咳了兩聲,偷瞄到趙卿北正在低頭看手機,看上去很專心的樣子。但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手機拿反了……李星河握了握拳,覺得他作為一個年長的哥哥,理應主動開口化解這讓人窒息的氣氛。「那個,」他剛一出聲,趙卿北就抬頭看了過來,搞得他瞬間有點慌亂。他硬著頭皮道:「小、小年輕,乾柴烈火的,叫得挺歡哈,就是太不顧及鄰居了。」「嗯。」趙卿北出奇的安靜,完全沒有跟著他的話接下去的意思。李星河瞥見他放在桌上的手逐漸收攏,於是進一步安慰道:「在賓館遇到這種事很正常啦,這種事我見多了,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你不用這麼不好意思。」趙卿北仍然沒說話,李星河又說:「別不講話啊,你這麼純情,搞得我都變得奇怪起來了,這年頭的大學生不都很開放的嗎。」他問完這個問題后,以為趙卿北還是不會搭理他,正想著再說點什麼。但出乎意料,趙卿北迅速掃了他一眼,垂下眼眸道:「你不也沒試過。」李星河剛要說你怎麼知道,轉念一想,應該是之前在酒吧他說漏嘴了,他那天事無巨細地把和許之林交往的細節都交代了。尼瑪,現在想想有點丟臉,被一個比他小的學弟說沒有經驗。不行,不能被人看扁了。他裝模作樣地吹牛:「我只是和前任沒有,又不代表我沒其他經歷。」趙卿北臉上的紅色慢慢褪去,眼睛不帶溫度地看向他,「這麼說,你還有過別的經驗?」服務員敲響了隔壁的門,那聲音暫時小了下去。李星河鬆了一口氣,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趙卿北的臉色倒不是很好。他撇了撇嘴:「你還說我,上次在酒吧,你不也趁著我喝醉了把我帶去開房。大家都是男人,你可別記裝傻充愣啊。」趙卿北很快調整了表情,說道:「我是怕你一個人有危險。」「扯淡吧,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這麼樂善好施?」李星河不信地問道,他看著這人也不像個古道熱腸的。趙卿北盯著他,神色黯淡了下去:「看來哥哥不信我,也是,剛開始哥哥就對我沒什麼好印象,難怪你現在會這麼想。」李星河看見他的表情,沒由來的心裡一緊,脫口而出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今晚是不是也不想和我一個房間,覺得我有所圖謀?」趙卿北的聲音又降了幾分。李星河急了:「我沒有,你不要亂想,我怎麼會這麼看你呢。哎我去,我只是一時嘴快,你別往心裡去,我沒有不想和你一個房間。」趙卿北觀察著他的反應,輕聲說道:「哥哥,我不是在指責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潔身自好。」他的聲音很輕,但在不大的房間里顯得分外清晰。李星河有些手足無措,抓了抓頭髮道:「哦哦,我……我相信你。」他感到自己說的話有哪裡不對,可具體又搞不清是哪裡。空氣再度安靜下來。李星河眼睛轉了轉,想說點什麼。他忽然想到了學生會傳過的那個八卦——趙卿北說自己訂了娃娃親,因此拒絕了向他表白的女生。不會吧,難不成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竟然這麼傳統,為了個不著邊的娃娃親守身如玉?李星河按捺不住好奇道:「我能不能再問你個問題?」「你說。」趙卿北道。李星河說:「你訂過娃娃親那個事,是真的嗎?」話音剛落,趙卿北便抬起眼眸,用一種略微複雜的目光審視著他,臉上難辨情緒。李星河被他看得有點不自然,心想自己是不是問錯話了。正當他感到胸口打鼓的時候,趙卿北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說:「確實有這回事,但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不一定作數,得看他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