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權宦傅公公
天還尚未擦亮,溫姨娘房間里的兩人就醒了。溫蕙內里是白色中衣,外罩著粉色的披風。她低眉給林懌繫上朝服系帶,最後正了正他頭頂的梁冠。溫蕙本來就生得好,昨晚上滋潤過後,眼尾都帶著淡淡的紅暈。這般嫵媚動人,讓林懌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若是林映雪在場,溫姨娘定然是會抽出自己的手。此時只有自己和林懌,她雖然不喜這般,卻也沒動,只是無奈開口:「老爺,這樣我不好給你整理衣服,我還沒有弄好。」林懌聲音沙啞,「不礙事,私下裡無人的時候,喊我鶴遠。」鶴遠是林懌的字,林懌只願意眼前的人喊他的字,只是無論多少次這樣說,都得到溫蕙否定的回答。果然,這次和先前沒有任何區別。溫姨娘抿唇笑了笑,很快就收斂了笑意,搖頭說道:「老爺,不合適的。」「你啊,就是太過於守禮。」林懌有些遺憾。就算是在床榻上最為情動的時候,他的蕙娘都不會吭聲,被他咬得發疼,也只會睜著清凌凌又霧蒙蒙的眼,別過頭去,把所有的喘息和呼聲都淹在喉嚨里。林懌用手撫著溫蕙的臉,他平生最不後悔的就是借著酒勁兒抱住了溫蕙,溫蕙在他的懷中用力掙扎,他最終還是要了她,讓她做了自己的女人。那是他平生最為出格的事情,他素來是秉承君子之道,只有在見到了溫蕙的時候,那君子之道動搖,他放任了自己越過線,把這個柔美嬌媚的女子納入到懷中。溫姨娘由著林懌撫她的面頰,等到看著整理好了衣衫,一隻手在林懌的衣襟上一推,「老爺,該走了。」在溫蕙這裡,林懌覺得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林懌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面頰,「這段時間你多安慰一下映雪,我和你保證,等到大姐兒嫁了出去,定然給我們映雪找個如意夫婿,我會把他的畫像,還有背景都摸得清清楚楚地,在告訴夫人之前,先告訴你,這樣可好?」溫蕙最在意的就是女兒,此時聽到了林懌的承諾,綻開了一個淺淺笑意,把人送到了院子門口。/她幾乎是剛林懌給送出去,女兒的房門就開了。溫蕙在見林懌的時候,眉眼總是有淡淡的清冷之色,那清冷在見到女兒的時候,立即如同雨後初霽全部消散。「昨晚上你睡得還可以?」溫姨娘驚喜地發現,女兒眼下沒有淡淡的青色。「因為用了點佛香。」林映雪眉目舒展,「昨個兒下午的時候,女兒在姐姐的房中就睡得很好。本來以為晚上會睡不著,沒想到大概是抄經書沾染了佛香,睡得很好。」昨晚上雖然也做了噩夢,但是人沒醒,是她自從遇險以來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晚點讓葉子去買一點佛香。」「不急,因為替姐姐抄經,飛鳶姐姐才給了我一些佛香,姐姐那邊的東西總是很好的,若是葉子去買,只怕買不到這麼好的成色。」「也是,香料還有藥材這些得買好一些的。」溫姨娘話鋒一轉,轉到了飛鳶身上,「飛鳶不愧是長青侯府老夫人身邊的人,我當時看著她可穩重了,比一般的小姐還氣派呢。」林映雪也是這樣覺得,小聲說道:「飛鳶姐姐也心善,只可惜……」只可惜林映雪更倚重的是長雁。溫姨娘知道林映雪的意思,捏了捏女兒的手心,「大小姐性情到底是比較天真,以後就知道飛鳶的好處了。映雪,你別把你姐姐對你的不好放在心上,她雖然性格霸道了一點,到底還是心善的。」
就像是當年的汪氏,因為自己的進門氣得跳腳,卻也沒有其他后宅狠毒的女子,出手毒殺自己。大小姐那麼喜歡謝景之,謝景之轉頭看上了自己的女兒,大小姐發脾氣、折騰人,卻也沒真正動林映雪。誰讓她自己從外室做到了尷尬的妾室,連累女兒也落得這樣的命運。溫蕙想到了這裡,眼角有了淡淡的水痕,她低頭快速地擦了一把,這才說道:「很快就好了,映雪,等到你姐姐嫁出去了就好了,你父親答應我了,等到你大姐嫁人了,就開始給你相看,在找到合適的對象之後,會把畫像給我看,我到時候想辦法,讓你親眼去見見。」溫蕙中覺得對不住女兒,這樣好的孩子可惜生在她肚子里。溫蕙想要盡自己所能待女兒更好一些。林映雪心臟縮了一下,幸好姨娘別過頭,沒看到自己一瞬間表情的不對。「是啊,很快就好起來了。」她沒說嫡姐做了預知夢的事情,林寶珍提到了自己的婚事,語氣里的森然寒意讓林映雪做了噩夢,這些天林映雪的噩夢總是圍繞禮佛那一日,頭一遭換了場景。回想當時林寶珍的語氣,她真的會讓自己安安然然嫁人嗎?林寶珍的預知夢,會改變目前所有的一切,林寶珍的心性已經不能按照過去的眼光去看了。林映雪不想讓母親操心,偎依在她懷中,「我看不看都可以的,姨娘替我把關。」「這麼大了還撒嬌。」溫蕙這樣說著,卻很享受女兒與自己的親昵,抱住了女兒一會兒,才推女兒,「我給你梳頭,去給嫡夫人請安。」溫姨娘喜歡親自給女兒梳頭,細心的溫姨娘先會用梳子給女兒按摩頭皮,然後力道不輕不重地梳攏一百下。林映雪黑黝黝的長發可以說大半都是溫姨娘養護出來的。溫姨娘用手抬著女兒的面頰,看著女兒精緻的五官,笑得溫柔,「我家丫頭可真好看,性情又好,不知道哪家兒郎可以幸運地娶到我家丫頭。」/此時傅嘉澤打了一個噴嚏。正好推門而入的人連忙問道:「這是怎麼了,生了風寒?」聲音很細,儘管已經壓低了聲調,卻沒有成年男子的低沉,是介於少男和少女之間的清麗之聲。那人身上穿的是青色圓領袍,面白而無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粉氣息,他湊了過來,又讓傅嘉澤連打兩個噴嚏。傅斌連忙道歉:「對不住,我是忘了我身上的香粉用得足,我先去洗漱換一身衣服。」作為帝王身邊近身伺候的第一人,就連朝中大臣不喜傅斌的,也不敢輕慢他。倘若是有其他人在他靠近的時候打噴嚏,一定會被暗中記恨,也就只有傅嘉澤才有這樣的待遇。傅嘉澤眼明手快拉住了對方的衣袖,笑著說道:「舅舅,不用了,你這才剛從宮中下值,已經換過了一套衣服吧,不用這樣興師動眾的,我就是正好鼻子有點癢。」傅斌看著少年人骨節分明的手,心中歡喜外甥對自己的親近,又忍不住教育他。「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舅舅,萬一要是被其他人聽到了,會讓人怎麼看你?你是讀書人,不應該和我這樣的內侍走得太近,會毀了你的名聲。」傅嘉澤聽到了這話,臉色沉了下來。傅嘉澤明明是襦衫學子,這樣盯著人的時候,卻有一種很濃烈的壓迫感,讓傅斌想到了深宮之中的那位皇后,有一種不威自怒的威嚴。傅斌被盯得有些心虛起來,想了想自己說的話沒什麼不對,就說道:「你忘了你娘的交代了?反正私下裡咱們都知道你是我外甥,我是你舅舅,又何必去讓外人多嚼舌頭,平生是非?」傅嘉澤這才泄了氣,低聲說道:「娘總是和我說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輪到了舅舅你的事情,偏偏又要在意他人眼光了。」傅斌微笑了起來,年少的時候是飢荒時節,他不想拖累姐姐,偷偷跑去自賣為奴,還一咬牙凈身選了銀錢最多的太監。如果傅斌沒有割自己的子孫根,他也樂意和自己的外甥親近啊,只是不行,自己是宮中內侍,自己養的乾兒子更是錦衣衛的千戶首領,替皇爺做了不少不好的事情,他們這種人死後能有人燒紙錢就不錯了,活著的時候還是不要連累如同傅嘉澤這樣的學子得好。傅嘉澤的學問多好啊,能夠做出那麼漂亮的策論,說不定秋闈直接金榜題名,等到明年會試再高中狀元。他可不要連累自己的外甥,到時候明明可以有一個好功名,生生折騰沒了,他才是欲哭無淚。傅斌揉了揉傅嘉澤的腦袋,緩聲說道:「咱們自個兒心裡頭知道是舅舅和外甥的關係就好了,我是不想連累你,現在不想讓你喊我舅舅,也是因為怕你在外說漏了嘴。」
「舅舅,你也太小瞧我了些,我過目不忘,既然已經應下不在外人面前喊你舅舅,怎會忘記?」傅嘉澤點了點額心,下巴微微抬起,表情帶著一點自傲。他少年聰慧,有過目不忘之才。平時的傅斌最討厭文臣露出這種矜傲的表情,但是自己的外甥就不一樣了。傅斌忍不住又揉了一把外甥的腦袋:「咱……我都聽人說了,長青侯府還有林家都在吹風,說你文采卓越,作得錦繡文章,只可惜當今萬歲爺不愛這些,不然我一定把你的那首詩去念一念。」「不用。」傅嘉澤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擦了擦鼻尖,「盧首輔還說過,文章雖好,但是太過於精巧了傷春悲秋了,不大務實。」傅嘉澤有些感慨,這果然是盧首輔更為厲害,他先前覺得自己的文章差了一點什麼,經過盧首輔點撥,才知道自己是紙上談兵。只是,他也只能夠暫時紙上談兵一段時間了,沒有金榜題名,又如何入仕?如何做出真正的好文章來。「他懂個屁!」傅斌跳腳,「那個老匹夫……」傅嘉澤把傅斌的衣袖一攥,笑嘻嘻地打斷了舅舅的話,「我覺得盧首輔說得挺對。」「行吧。」傅斌不怎麼喜歡那個酸首輔,但是自家外甥既然佩服,他可以忍住了,不給對方小鞋穿,「反正我就等著你金榜題名,然後娶得如意佳人。」提到了這個,傅嘉澤有些喪氣,「舅舅,你是有所不知,我這人的運道有些壞,很早的時候我就過了童生試,我小時候還想過六元及第,在整個大齊的史書上揚名,現在這事我就不想了,我這人的運道特別不好,不知道今年的秋闈會不會出什麼簍子。」「以前那是在小地方!」傅斌想也不想地說道,「現在是在京城裡,還有我私下裡拂照你,肯定讓你平平安安可以入考場。」關於傅嘉澤的壞運氣,傅斌也知道,若不然,他這個外甥早就金榜題名,哪兒就蹉跎到現在?傅嘉澤給自己灌了一肚子的水,「罷了罷了,還是看開一些的好。」傅斌看著傅嘉澤的模樣,不由得壓低聲音說道:「我之前同你說過,十分不喜林侍郎之女的輕浮作態,但是最後這門親事我還是勸你同意,你可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傅嘉澤有些好奇,他自己反正對女子是敬謝不敏,娶誰都行,那天雖然救了林家的兩個女兒,一個皮膚白一些,一個黑一點,至於說模樣完全記不得了,他記得舅舅好像一開始確實不太喜歡林家女,好像還拖人送信,讓他拖著點,結果後來就第二封信過來了,讓他答應下來。「你是不知道,她以前有未婚夫,已經訂了親,卻追在男人屁·股後面跑。」傅斌說道,「這樣的作態,我哪兒看得上?」傅斌瞧不上林寶珍的做派,但是傅嘉澤覺得還好,他生活的地方屬於邊城,那裡對女子的約束不如京中這般厲害,就連自己的養母,也並不是傳統女子。傅嘉澤想讓舅舅多說一些,就繼續問道:「舅舅為什麼又覺得這門親事好了呢?」「因為她有福氣。」傅嘉澤當即有些無語,拉長了音調說道:「舅舅。」傅斌斜了外甥一眼。「你自己覺得自己有才氣無運氣,怎麼,聽到了別人有福氣,你就又不信了?」傅嘉澤清了清嗓子,對著舅舅行禮,「還請舅舅指教,這林家大小姐的福運體現在何處?」林寶珍為什麼會得長青侯府的看重?因為在生林寶珍之前,侯府老夫人曾經夢到一池子金燦燦的錦鯉在晚霞之中跳躍,而林寶珍出生那一日,也正好是晚霞滿天,老夫人抱著孩子的時候,林寶珍恰好睜開了眼,沖著老夫人笑。「另外林寶珍滿月的時候,林懌陞官了。」傅嘉澤的眼底多少有些羨慕了,這林寶珍當真是運氣好。而自己就不同了,邪門的壞運氣讓他屢屢和秋闈無緣也就算了,還多少連累了家裡。「其他也就算了,最厲害的就是她的婚事了。我先前不是說她追在謝家公子的身後嗎?她當時還有個未婚夫,本來滿京城的人都等著看笑話,結果呢,原本的親事不成了,她的那個未婚夫驚馬死了。」涉及到了人命,傅嘉澤頭一個念頭就是這裡頭有沒有什麼蹊蹺之處,便問道:「會不會是人所為,而非所謂的天意?」房門吱呀一聲,一個穿著紅色曳撒容貌俊美的男子步入進來,「錦衣衛查過,只是一個巧合,林大小姐的未婚夫的死和林府與長青侯府毫無關係。」曳撒的腰間系帶把他精瘦的腰勾勒出來,常年習武,脊背挺得很直,這個俊美的男子對著傅斌行了大禮,「乾爹。」然後又對著傅嘉澤拱手行禮,「傅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