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阿嚏、阿嚏——」便利店門口，時星微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感冒了？」王昭好笑地問，「還是有人在想你？」時星微揉了揉鼻尖，戴上口罩：「可能有點過敏。」王昭也知道時星微的毛病，又問：「你剛才回去幹什麼？」「有東西忘拿了。」時星微應付過去，忽然道，「你多出來的那張票，我可以給陸恣嗎？」王昭眼神微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時星微不明白他的意思，試探地問：「不行嗎？」「可以。」王昭勾起嘴角，「當然可以。」幾人坐上校車后，時星微給陸恣轉了電子邀請函，閑著沒事便點開了朋友圈。他的微信好友不少，朋友圈總是很熱鬧，時星微漫不經心地划拉著，突然看見了陸恣的頭像，不過內容只是一篇轉發的專業論文。下意識的，他點進了對方的朋友圈，發現三天可見的限制已經沒有了。儘管這幾天他和陸恣交集很多，對陸恣的印象也有很大改觀，但他依然覺得，陸恣是個社交冷感的人。他以為陸恣的朋友圈信息很少，可事實恰恰相反，陸恣發朋友圈的頻率還算高，不過幾乎看不到文字，大多是一些圖片。雨夜裡的路燈、街邊小店的招牌、櫥窗里的裝飾物、書刊的封面、一份盒飯、日落與晚霞……還有，一些更鮮活的，充滿生命力的人物或者動物。而所有圖片里，佔比最大的是星空，各種各樣的星空。時星微點開一張星空圖，放大。他連一顆星星的名字也叫不出，但此時此刻，他恍然記起曾經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星空是良好的鎮定劑。廣袤、無垠，亘古不變的寧靜。時星微忽然在想，當陸恣不開心的時候，是不是就會看星星。*周六這天，老天爺很給面子，驅趕了江安市連續三日的陰天，將太陽放了出來。開幕式在晚上，紅毯也要下午才開始，但當天上午十點，電影節的展映區就已經開放了。整個電影節期間，展映區會陸續放映不少4K修復的經典電影，以及主辦方引進的冷門佳片。王昭幾人都是影視專業的學生，對展映電影的興趣遠遠大於明星紅毯，因此還沒到中午，他們就從學校出發了。陸恣沒和他們一塊兒，幾人約好了在電影節舉辦地附近的一家KFC見。下車后，時星微給陸恣發了消息，但對方沒有回復。他以為陸恣還在路上，結果進了KFC，他就看見門邊座位趴著個睡覺的男生。男生頭枕在胳膊上，另一隻手隨意搭在後腦勺，整張臉擋得嚴嚴實實，只能從間隙里看見他半個耳朵。也不知男生到底睡了多久，此時連耳廓都泛紅了。時星微幾乎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陸恣，隨即又感到些許意外——從什麼時候起，他對陸恣的身型這麼眼熟了？但他很快拋開了這個念頭，上前輕輕推了推對方的胳膊。興許是受到打擾，陸恣覆在後腦的手放了下來，精準地抓住了時星微的指尖。又過了幾秒，他才抬起頭，眼中的疲憊和睏倦不加掩飾，卻在看見時星微的一瞬，目光頃刻間變得清明。他很快鬆開了手，撐著桌面站起來，「我去洗把臉。」等人走了，時星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腹，又將手揣進了衣兜里。陸恣回來的時候，時星微已經重新佔了一個座，而王昭等人都在排隊點餐。他們旁邊就是兒童區，幾個小孩正在滑滑梯，有點吵鬧。時星微見陸恣皺了下眉，有些歉意地說：「只有這裡比較寬敞了……」陸恣：「沒事。」時星微問：「你昨晚熬夜了嗎？」陸恣「嗯」了聲，「接了個外包。」「那你還能看電影嗎？」時星微試探地提議，「電影院里應該有按摩椅，待會兒你再休息一下？」陸恣抬眼：「不用，我不困。」時星微：「……」如果你臉上的印子不是那麼明顯，那還稍微有點說服力。但時星微見陸恣精神還算好，也不再多勸，只是推了推桌上的紙袋，「不管困不困，先喝杯奶茶提提神吧。」陸恣瞥了眼紙袋，「你買的？」

「嗯，路上帶的，上次答應了要請你喝奶茶。」時星微撐著側臉，微微帶笑，「不過我問了店員，她說奶茶不加糖霜，就怕你覺得不夠甜。」陸恣沒吭聲，取出奶茶插上吸管，喝了口才翹起嘴角，「超甜。」過了會兒，王昭他們也端著餐盤迴來了。「對了，」吃到一半，王昭咽下嘴裡的炸雞，「星微你們打算看什麼電影？」電子邀請函里有每日片單，他們三個來之前就選好了要看的片子，只有時星微還沒決定。時星微看向陸恣：「你想看什麼？」陸恣：「有推薦嗎？」時星微沒給他推薦，而是拿濕巾擦了擦手，直接點開片單讓他選。想到陸恣缺覺，他怕對方看文藝片會睡著，便說：「挑部熱鬧的吧。」陸恣瞥見個眼熟的動作明星，隨意一指，「就這部《掙脫》。」飯後，他們從KFC的另一道門進了購物中心，紅毯設在購物中心外的廣場上，而電影院就在六樓。《掙脫》正好五分鐘后就有一場，時星微連零食也來不及買，就和陸恣匆匆趕去了影廳。影院很大，兩人進去時燈光已經暗了下來，大熒幕上也顯出了龍標。時星微隱隱看見中排還零散地坐著幾位觀眾，也懶得再看票號，直接去了最後一排。「你真不困嗎？」坐下后，時星微沒忍住啰嗦了一句，「如果你待會兒想睡可以提前出去，不用管我。」陸恣笑了聲，聽起來有些不屑：「你睡了我都不會睡。」時星微：「……」行，懶得管你。故事很快開始，一上來就是激烈的「突突突」，男主身手利落地穿梭在怪物群中，而後躲入了一座廢棄的太空堡壘。時星微原以為這是部星際戰爭片，可劇情漸漸有些不對勁。男主居然是部小說里的人物，他為了掙脫命運，想方設法穿越到現實世界，企圖殺死小說作者。留給男主的時間只有三天，他卻在劇情的安排下和女主墜入了愛河，直至影片末尾，他才發現女主就是掌控他命運的作者。如同《小美人魚》的悲婉結局，男主半夜裡潛入女主房間，卻不忍心殺死她，最終在第一縷晨光出現時，化作了信息碎片，永遠消失在現實世界。影廳燈光亮了，時星微輕輕吐了口氣，沒想到陸恣居然挑中了一部愛情片。他轉頭想和陸恣說話，卻發現之前還信誓旦旦的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睡著了。陸恣睡覺一點聲音都沒，也不東倒西歪，彷彿只是在閉目養神。但光線的變化、觀眾離場時發出的響動都沒有驚醒他，只能說明陸恣睡得很沉。時星微毫不意外，也不急於將人叫醒，而是不慌不忙地打量陸恣。他發現陸恣一旦閉上眼，身上那種鋒利的氣場就會淡化很多，連五官輪廓也柔和了下來。這時，保潔阿姨提著拖把走了進來。對方見廳里還有人在，似乎有些意外，張了張嘴想說話。時星微趕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接著又比了個一，以口型說著「再看一場」。邀請函可以無限觀影，保潔阿姨瞟了眼還在睡夢中的陸恣，又對時星微和藹地笑了笑，沒有趕他們出去。不久后，陸續有新觀眾進場，視野再次變得黑暗。今天這個廳只會放那位動作明星的專場，接下來上映的是對方主演的另一部科幻片。第二部電影即將放映結束，陸恣終於醒了。意識到自己睡著之後，他不露聲色地扭頭，見時星微神情專註地盯著前方，又收回了視線。熒幕上炮火連天，男主手持激光劍正與一群怪獸搏殺，與他睡著前的場面差不多。嗯，應該沒睡太久。陸恣放鬆地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肩頸，然而看著看著，他發現電影好像快結束了。「……」他拿出手機想查查梗概，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默默調低了屏幕亮度。「《掙脫》好看嗎？」時星微的聲音從旁響起。陸恣身形一頓，默默揣回手機，保守地回答：「還可以。」「是嗎？」時星微說，「我覺得邏輯有點亂。」「確實，Boss既然有附身能力，完全可以附身男主再自/殺，附身男主妻子純粹是沒必要的煽情。」陸恣煞有其事地附和，又不著痕迹地強調，「不過打得還算熱鬧，至少不會讓我犯困。」時星微瞥他一眼，低下頭沒吭聲。字幕釋出，片尾曲的旋律環繞在影廳里。時星微和陸恣也站起身，跟著其餘觀眾一塊兒離場。穿過走廊，夕陽餘暉透過玻璃天花板，灑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陸恣原本打算去上個廁所心思一頓，眉心猛地跳了跳。他入場時還不到一點，電影時長也不過兩小時，怎麼可能就日落了？

下一秒，他看見了正前方的牆上掛著時鐘。17：43分。「哈哈哈哈哈！」時星微再也憋不住，笑得幾乎蹲在了地上。陸恣臉上也罕見地出現了一抹尷尬，但轉瞬即逝。他目光不自覺軟下來，嘴角也揚起了細微的弧度，「怎麼不叫醒我？」「讓你多睡會兒不好嗎？」時星微將「我可不想年輕輕輕就來參加你的葬禮」給咽了回去，轉而說，「我室友他們逛展廳去了，一塊兒過去吧。」展廳在另一棟樓，與電影院之間就隔了條空中走廊。時星微剛進門就遇上了王昭，對方見他便問：「怎麼突然想起來再看一場了？」他還想隨便找個借口，陸恣卻坦然道：「我睡著了。」王昭「哦」了聲，又覺得不太對，所以是陸恣睡著了時星微卻不把人叫醒，反而陪著又看了一場？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笑得頗具深意，不過也沒說什麼，而是指著牆上一副海報：「星微，下周四有你最喜歡的電影，來看嗎？」時星微瞟了眼，海報上的電影拍攝於上世紀，但前幾年重映過。他17歲生日那天第一次看了這部作品，其實故事很簡單，不過是一群迷途者遇見了他們思想上的領航者。但他當時正處於最迷惘的階段，也深受片中領航者的影響，並一度將對方的某些觀點奉為圭臬。「算了，」時星微笑了笑，「看過很多遍了。」「Captain？」陸恣忽然說出了影片主角的另一個稱呼。時星微挑眉：「你看過？」陸恣微微點頭，突然拿出手機看了眼，隨即說：「我出去接個電話。」他一走，王昭便似笑非笑道：「陸學弟倒是有條件夠到你的鑰匙。」時星微一頭霧水：「什麼鑰匙？」「身高185以上話少可靠膽子大而且不是娃娃臉。」「……」時星微噎了噎，他那天就是照著歐陽萊反向說了幾個條件，但他也沒急著辯解，只微笑道，「很遺憾，陸學弟是Alpha。」幾人又在展廳里逛了會兒，一直沒等到陸恣回來，時星微正想發微信問問對方還沒打完電話嗎，就見陸恣給他發了條消息。【要請我喝奶茶嗎】[定位]快來。【Captain】？【要請我喝奶茶嗎】速度。時星微莫名其妙，還是循著定位找了過去。半途中，陸恣又催了他一次，等他終於找到定位上的角落，就看見陸恣站在一扇狹窄的窗戶旁。「快過來。」陸恣往旁邊讓了讓。時星微茫然上前，當他站到陸恣身旁時，入眼是大片大片的三角梅，彷彿燃燒的瀑布，從對面的建築外牆上傾瀉而下。夕陽即將被樓宇吞沒，晚霞依偎在這片三角梅上，呈現出光影的漸變色。很漂亮。是讓人感覺到心情疏闊的美。但時星微還是很詫異：「你催我那麼急，就是讓我看這個？」怎麼想陸恣都不像這麼有閒情逸緻的人！「擔心太陽下山，你就看不到了。」時星微呼吸一滯，冷不丁想到了王昭的胡話。他下意識望向陸恣，對方雖然也在看他，但表情沒有絲毫曖昧，似乎只是隨意一說。半晌，他垂下眼帘：「我們下去吧，紅毯已經開始了。」電影節的紅毯環節其實都快結束了，不過還剩下幾位大牌明星沒有出場，此刻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幾人趕到時，太陽已經徹底落山了，夜色里只見一片晃眼的閃光燈，和五顏六色的燈牌。聽見排山倒海的尖叫聲，時星微按了按耳屏，「都叫兩個多小時了，他們精力怎麼這麼旺盛？」陸恣挑了下唇：「主辦方請來的充場觀眾，三百一天，表現力佳價錢可以翻倍，精力能不旺盛嗎？」時星微：「……」旁邊的歐陽萊聽了一耳朵，雙眼驟然發亮：「那麼，這麼好的工作應該去哪裡找呢？」陸恣正要回話，旁邊突然殺出了個中年男人，一把拽住他胳膊：「小陸，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晚？」陸恣：「……」男人表情頗有些不滿，將一盞燈牌強塞給陸恣，冷酷無情地宣判：「遲到一小時，扣兩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