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老大夫忙活了好一陣子站起來,把傷重新包紮了一番。扭頭瞧這一家子孤兒寡母,不由嘆息:「高熱是止住了,但晚間還會再發。家中可有烈酒?備一些,待到他發高熱給他擦身子。切記可千萬不能再悶著了,這人的病症都是身上有傷沒料好好理給活生生悶出來的。」
大夫的一番話叫余氏嚇白了臉。
她嘴唇哆嗦著,好半天不敢說話。方才心裡還怪兒媳胡來,這會兒倒沒臉看向葉嘉。自幼便錦衣玉食奴僕成群,她哪裡曉得這些?一朝落難才自覺就是個廢人。
「罷了。」見她要掉眼淚,老大夫話也不多說,就讓她找酒來。
余氏就懵了:「酒?要酒作甚?」
老大夫正要說話,扭頭見葉嘉端著一碗烈酒匆匆從外頭回來。
家庭物理退燒的常識葉嘉還是知道的。剛才一聽大夫說人在高燒,她立馬就出去借酒了。
在西北這地兒,家家戶戶都會備點烈酒的。因著冬日嚴寒,一口烈酒喝一口下去,熱氣從肚子就能燒遍全身。不管漢子還是婦人都愛喝,也就周家外來的喝不慣烈酒,家裡沒有。不過葉嘉在村子里名聲不好。走了好幾家才借到一碗,急忙就給端回來。
老大夫聞著味兒,讚賞地看了眼葉嘉。沒在管余氏,就讓她趕緊把酒端過來。這會兒大概也曉得這一家人誰能頂事兒,他乾脆把要交代的事都跟葉嘉說。
一邊說一邊指使葉嘉解床上人的衣裳:「若晚間他在發高熱,你就拿布沾酒在他腋下,腿窩,脖子,擦四肢。多擦幾遍,總能把高熱降下來。」
葉嘉點點頭,表示知曉了。老大夫又去桌邊寫了藥方給她:「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你相公雖傷得重,但那條斷腿接的及時也接得好。這麼養著,往後也不必擔心瘸。」
葉嘉被『你相公』三個字給搞得窘了一下,抿了抿嘴,謝過大夫。旁邊余氏狠狠鬆一口氣。一家人趕緊謝過老大夫,老大夫又留了一瓶治外傷的葯就預備打道回府。
診金加上抓藥,一共一兩半錢。
結賬了,余氏囊中羞澀,自然是沒銀子給的。站在一旁支吾半天。是葉嘉掏的這錢。且不說她掏銀子的爽快把余氏嚇得夠嗆,眼睛瞪得老大盯著她瞧。葉嘉送老大夫出去,順勢去鎮上抓藥。
叫的驢車還沒走,這會兒正好送老大夫。
上了鎮子,葉嘉先把老大夫送回醫館,自己則折回西街。
等余氏發工錢是不行的,那糧缸空著葉嘉晚上會睡不著覺。她一口氣買了五十斤的面,五十斤的粟米。柴米油鹽各添置一些,想想,又去一戶人家抓了四隻小雞。葉嘉心道,牛羊這等大型家畜她養不起,養四隻小雞下蛋做個甜頭還是可以的。
這般林林總總的加一塊,竟花了小二兩銀子。
才當的銀子還沒捂熱,這就去了大半。葉嘉心疼的心滴血。可都花到這個份上她乾脆也不省,去肉鋪割了一斤肉,又買了些白菘、蘿蔔,薺菜,湊了個二兩整。
大包小包地回到村子,雨早就停了。
余氏聽著動靜跑出來。一看到這麼多糧食震驚得繞著驢車打轉。再一看葉嘉,眼神中就帶了絲懷疑。不是說有糧食不高興,是她可太清楚了。兒媳有多少銀子都填了娘家,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怎地去了一趟鎮上就又是面又是粟的?
有那難聽的話余氏不敢說,便旁敲側擊地問她打哪兒弄來的糧食。葉嘉懷裡還抱著四隻小雞崽,怕給凍死了護的可嚴實。沒功夫答話。
余氏這會兒哪還笑得出來,怕她是問鎮上那男人討要的。若當真是,她寧願餓死也不吃!
「這是治傷的葯,」葉嘉沒管余氏臉色幾變,徑自放好小雞崽又把懷裡那一大包的藥材掏出來,「今兒就開始喝,約莫夠三個月。」
余氏看著藥材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葉嘉瞧她那樣心裡轉了個彎,揚起一邊眉頭:「錢是我當首飾來的。」
余氏眼神閃了閃,低下頭,頓時就不問了。
她諾諾地接過藥材就往後廚走。葉嘉倒沒什麼感覺。畢竟原主那事兒是真的,雖然跟鎮上那人沒太出格,但做了就別怪人家疑心。外頭的糧食油鹽還在擺著,這年頭在鄉下,糧食就是命,一個沒看牢指不定被拿了。葉嘉趕緊去把東西都拿回屋。
五十斤面,五十斤粟米,夠一家四口吃三個月。葉嘉心裡稍微有了點底。
余氏在煎藥,葉嘉收拾一下就把肉拿出來做。
作為一個高知型單身社畜,葉嘉除了大部分時間揮灑在事業上,剩餘時間都用來修鍊個人生活技能。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廚藝。要不是經濟拮据只割了一斤肉,她能搞出十種不同的花樣來。
葉嘉把肉給清水洗了一遍,面和上,轉頭去剁薺菜。準備包薺菜肉餡兒的餃子。肉就這麼多,做紅燒肉吃一鍋過癮是過癮,但是太奢侈。就周家這情況,等她想到法子搞錢都不知是何時,嘗個肉味兒就算夠了。白菘做個醋溜,蘿蔔就省下來做泡菜。
肉剁成餡兒,與薺菜攪在一起。蔥薑末放進去在撒點鹽,利索地做個餡兒。
余氏在一旁看著葉嘉包餃子,手指靈巧一轉就是一個胖嘟嘟的餃子。旁邊小爐子還在煎藥,裊裊的水汽氤氳了葉嘉的眉眼。余氏想說幫忙,但才一張口,想起她流放至今,煮的飯都是上頭夾生下頭糊。一張臉窘著,好半天問了句要不要幫著燒火。
小吊罐裡頭的葯還煎著,葉嘉麻溜地就包了三十個餃子。也沒看余氏就點點頭。
余氏忙坐到灶下,葉嘉便舀了一瓢水到鍋里洗鍋。
鍋洗好了,舀了幾瓢水進去,煮沸再下餃子。煮到飄起來再撈。
三十個餃子,葉嘉跟余氏一人十二個,給小孩兒分了六個。余氏這三年來終於吃到一頓人吃的飯,差點沒哭。小孩兒也吃的狼吞虎咽的。仰臉就朝葉嘉笑。葉嘉也是這會兒才曉得這孩子叫什麼,葳蕤,周葳蕤。小名蕤姐兒。
吃飽喝足,葉嘉於是又抓了一把粟米煮粥。
粟米就是後世說的小米,這東西煮粥極好。味甘咸,有中和、益腎、除熱、解毒的功效。雖然口感比大米麥面差些,但煮得火候夠,也能軟糯香甜。葉嘉把剩下的肉蒸個湯,廚房裡忙活著,東屋這邊床上的人開始說起了胡話。
他的聲音低低絮絮,又斷斷續續的。像蒙著一層霧氣,不注意都聽不太清。
等余氏吃完回屋瞧了一眼,立即就慌了。忙跑出來找葉嘉。
葉嘉也沒耽擱,濕手在衣裳上擦了兩下就去了東屋。碰了碰男人的額頭。滾燙的熱度,燙得都能煎雞蛋。
「把酒拿過來。」燒刀子雖然烈卻沒酒精濃度高,效果估計不是那麼明顯。扭頭見余氏六神無主,葉嘉皺了皺眉指揮:「娘,你去燒鍋開水。」
余氏雖不解,但葉嘉那篤定的態度。她也沒多想,立馬就去了。
葉嘉三下五除二就給解開。還別說,這人瞧著瘦,脫了衣裳身形還挺好看。葉嘉快速地替他擦拭四肢,又起身出去打了盆冷水。
她才出去,也沒誰注意到床上的人緊閉的眼瞼下,眼珠在掙扎地滾動。
周憬琛彷彿陷入了泥潭,有一雙手正拖著他不斷下沉。耳邊是內侍驚慌失措的呼喊,還有跪在他腳下淚流不止卻不停地詛咒他的顧明月。
「是你逼我的,我都是逼不得已的……」
盛寵一時的昭武皇后一雙美目怨毒地盯著軟榻上俊美得令人心折的男子。塗著鮮紅豆蔻的手緊緊攥著他垂下來的手,手背上青筋爆凸:「若你聽從程毅的進諫,收翊兒做義子。本宮便不會出此下策!屆時你想攝政,亦或是納本宮入後宮,本宮都毫無怨言。為何偏要趕盡殺絕?」
「周允安,本宮不夠美嗎?你為何看都不看本宮一眼?!」
她痴痴地凝視著眼前人,「若你願意,本宮做你榻上侍婢都心甘情願。只要你願意……可你偏偏看不上我?!為什麼!天下男人都愛我,你為何不愛我!」
「你不愛我,我便殺了你!」
聲聲怨恨泣血,但榻上之人神情淡漠,無動於衷。
他這般,身下跪著的女子神情更是瘋魔。哭訴夾雜怨恨,仿若要將人燒死。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從男子嘴角滴落,腹中劇痛襲來,他竟十分坦然。
冰涼的觸感一刺激,周憬琛昏沉的意識驟然清醒,睜開了眼。
葉嘉直了直有些酸的腰,把沾酒的布扔到酒中慢慢吐出一口氣。雙管齊下,退燒應該會快很多。
剛想歇一會兒,就聽到院子外頭又有人喊話。葉嘉伸頭看了一眼,對站在旁邊的小孩兒說:「你且在這看著,我出去瞧瞧。他若發熱,你再叫我。」
說完,她出了屋子。
而床上的人安靜地凝視她的背影,茫然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在看到床前站著的孩子時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與此同時,葉嘉走到院子外,門外站著一個方臉的婦人。頭上裹著花布,三十歲上下,吊梢眼,嘴角下撇,一副不好相與的長相。這人不是旁人,是葉嘉的大嫂張氏。
「嫂子你著急忙慌地找我,家裡是出什麼事了嗎?」
葉張氏尷尬地笑笑,走上前,有些討好地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嘉娘,春芬說那日不是有意推你的。實在是不小心碰到你,剛巧你腳下沒站穩,這才叫你滾下河。她那日也嚇得不輕,立馬就找人去撈你。誰成想你先被人撈上來,如今她知錯了。你看,明兒能不能家去一趟,給爹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