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死

第8章 二死

「坊間一直有『立七坐五盤三』的說法,便是說所有人的身量與頭長,都存在某種比例,而人之赤足長短,甚至是手印長短,與身量比較也存在規律,若知曉一個人赤足尺寸,便可靠著一個推演演算法,大概測算出一個人身量幾何,當然,前提此人是尋常人。」

秦纓說完這話,提筆寫下了一長段文字,她將公式演化成古代計量之法,很費了些周折,但這讓謝星闌一看,便明白是如何算得。

謝星闌掃秦纓一眼,「這是你在國子監學的?是哪位夫子教授?」

謝星闌也入過國子監,國子監有大周最好的明算先生,但在他的記憶之中,似乎從來沒人去算什麼身足長短。

秦纓知道他會質疑,「這些奇門之技,自然不是國子監教的,我從何處學來謝欽使就不必管了,只需知道,這法子對破案很有用處。」

謝星闌又想起了謝堅說的,她為了崔慕之什麼都做過,那知道這些三教九流之術似乎也不足為奇,謝星闌將這張紙收了起來。

「假山山洞可搜了?」秦纓最關心的還是案發現場。

謝星闌道:「搜了,除了找到了一些燈油之外,並無其他發現,疑似兇器也找到了,是湖邊隨處可見的鵝卵石,現如今知道兇手這般多特徵,依我看,還是要從與崔家來往最多的幾人入手。」

「燈油——」

秦纓抓住了重點,「可是新鮮的燈油?」

謝星闌頷首,「是,應該是昨夜他們入內遊玩之時,誰的燈油灑了。」

秦纓道:「但昨夜證詞之中,無人提起過。」m.

「山洞內崎嶇不平,灑了燈油乃是尋常,許是誰驚慌害怕,忘記說了。」

謝星闌覺得這不算什麼,秦纓卻莫名覺得古怪,她立刻道:「我去看看。」

二人出了臨時尋的偏堂,直往後園去,但剛走到垂花門外,竟碰上崔慕之和林潛出來,雙方打了照面,秦纓卻並未與二人招呼,她徑直與他們擦身而過,走得急,走的心無旁騖,謝星闌在後面詫異地揚了揚眉。

謝星闌也未多言,待他二人入了後院,崔慕之和林潛也有些意外的愣了愣。

假山周圍守著不少龍翊衛,見謝星闌跟在秦纓身後回來,皆不明其意,等謝星闌命人帶路,才有人領著秦纓走了進去。

假山內小道蜿蜒曲折,幾縷微光從頭頂縫隙投下,還需打著火把才能看清,秦纓一路走到發現燈油之地,只見小片棕色油漬灑在一旁石壁上。

那油漬處齊膝高,真像是不小心傾倒,秦纓仔細看了看油漬濺落的方位,又抬眸看向出口的方向,「此處距離出口還有多遠?」

謝星闌在她身後道:「還有小一半路程。」

秦纓往前走,剛拐了個彎,便見著一處岔口,竟然是另一條路也通到了此處,她看著這岔口,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如果是有人故意將燈油灑了呢?」

「故意將燈油灑了?」謝星闌不解,「這山洞黢黑,全靠燈籠照亮,灑了燈油豈非寸步難行?」

秦纓目光灼灼,「但如果有人不想往前走了,卻又找不到好借口,那燈油不夠了,便是最無懈可擊的理由——」

她說到這裡,謝星闌眉尖一簇,「你是說薛銘?」

昨夜的證供之中,只有薛銘說過他本想將路走通,卻因燈油不夠而折返。

秦纓看向入洞的方向,「來的時候我觀察了,這條路比起其他路而言,沒有那般曲折迂迴,雖然岔道多了些,但若是識路之人,從這條路走去出口,應當是最快的。」

「可以假設一下,崔婉昨日與人有約,就約在假山之後,她支開侍婢獨自前來等待,卻沒想到相約之人被其他同伴絆住了腳,那人沒辦法獨自前來,於是,他與一個並不熟悉洞內小道的人一同進來,他本想憑著自己認路,先一步去見崔婉,可沒想到那另外一人興緻極高,比他走的還快,繞來繞去,與他撞倒了一起。」

謝星闌凝眸,「裴朔——」

秦纓道:「不錯,裴朔和薛銘起初是分開走的,但後來繞在了一起,按理到此處已經走了大半,再往前片刻,就能出山洞了,但這時,薛銘卻以燈油不夠為由不打算往前了,裴朔沒走過,自然跟他一起打起了退堂鼓。」

秦纓指著腳下之路,「這小路雖不算平,但也沒有那般險要,比這險要之地都沒見誰灑了燈油,卻偏在此處灑了?灑燈油之地距離此處十來步,如果昨夜裴朔從另一側過來,還未見人,便可聞其聲,這時,薛銘速做決斷將燈油倒去大半,時間也十分充裕。」

秦纓說了這樣多,竟還讓她自圓其說了,謝星闌卻道:「只憑燈油和隨處可見的地形,便要將疑點落在薛銘身上,只怕證據不夠,你說破案最講證據,但我覺得,你編故事的水平才是極好,你是不是要說,第一次薛銘被裴朔打亂計劃,第二次,薛銘是在幫趙雨眠找玉佩之時,前去殺了崔婉?」

謝星闌顯然覺得她是在自說自話,但秦纓嚴肅道:「我的確用了許多想象,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仔細觀察案發現場,和分析眾人證詞之上,這並非編故事,而是對大家辛勤搜證問供的回報,有時候查案之人一念之間的指向,能決定整個案子的偵破速度。」

「倘若薛銘是不小心灑了燈油,那他在述說證供之時,是會含糊不清的說燈油不夠,還是會說自己出了小意外?失足跌滑,是最令人膽戰心驚的,我不信薛銘會記錯,最可能的解釋,是他根本不敢提起燈油傾灑這一動作,心虛,所以迴避。」

秦纓一口氣說完,見謝星闌兀自沉思,便繼續道:「薛銘第二次回來作案,也極有可能,他身形不高,且薛家和崔家來往也不少,你若不信,可問問紫娟和碧雲,看薛銘來過府中幾次,再去將裴朔和薛銘叫來,讓他們兩個人重新走一遍路,他二人對峙,誰也不敢說謊。」

謝星闌極少專註地聽別人長篇大論,跟著他的謝堅最清楚,他從正月開始,耐性一日比一日更差,可秦纓說了這麼多,謝星闌並未出聲打斷。

秦纓又道:「若我說的全都錯了,那無非是浪費些時辰,今日是十日中的第一日,謝欽使當不至於如此保守。」

謝星闌不得不承認,就算是編故事,秦纓這個故事也合情合理,栩栩如生,他點頭道:「那便派人去平昌侯府和薛府走一趟。」

翊衛派出去,秦纓又開始了思索:「不管兇手是誰,他與崔婉單獨相約在此,必定是有何緣故,且誰約得誰還不一定,昨日午宴之上,所有人雜亂地聚在一處,再加上是崔婉生辰,誰與崔婉多說兩句話也無人在意,並且,兇手白日下毒不成,晚間再下殺手,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秦纓看向謝星闌,「崔婉婚事將近,會否和她的婚事有關?」

謝星闌這時道:「忠遠伯府五年前與郡王府定親是真,只是後來崔婉生病拖延日久,已經惹得郡王府不快,今日崔家出事的消息傳遍了京城,但郡王府早間只派了個管家過府問候,並且,崔婉這兩年對郡王府也並不熱絡,郡王府的人說,這幾年逢年過節,崔婉只跟著伯夫人去過郡王府兩次,其他時候,皆是以病做託詞。」

秦纓詫異道:「已經去找郡王府的人查問了?」

謝星闌這時轉身朝外走,「伯府之人言辭多有隱瞞,問他們反倒浪費功夫。」

秦纓跟上來,「你是說崔婉的病?」

謝星闌沒忍住回頭看她一眼,又百思難解地想,如此聰慧之人,竟會對那崔慕之情根深種,還為此弄得聲名狼藉,難道崔慕之真是天命之人?

秦纓又自顧自道:「我也懷疑,紫娟適才說,崔婉平日里喜好花茶,如此調養著,已少犯喘疾,但若病狀已如此輕微,為何遲遲不成婚?更何況,這病根本十分難治。」

假山山道狹窄,秦纓與謝星闌離的頗近,她清幽的語聲在曲折山洞內迴響,好似水波一般在謝星闌耳畔來了又去,他不曾搭話,快步走了出去。

待出假山,外面天光明亮,日頭已至中天,頓時令人心境也豁達許多,謝星闌吩咐人將紫娟和碧雲叫來,問她們:「你們小姐,與薛祭酒家的薛銘走得可近?」

這麼一問,碧雲和紫娟有些莫名,碧雲猶豫著道:「薛祭酒從前是我們家小姐的書法先生,教了小姐兩年,當時小姐經常去薛府,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奴婢們還未來伯府伺候。」

「那薛銘呢?他到你們府上次數多嗎?」

碧雲頷首,「兩家從前走動多,逢年過節都要來的,薛公子與崔世子也算交好,平日里偶爾也會過來——」

謝星闌又問:「那他必定見過元寶?也來過這假山?」

碧雲應是,「自是見過的,假山也來過數次了。」

秦纓聽得眼瞳微亮,謝星闌卻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他竟然不想讓秦纓這麼快就猜中一切。

薛府和裴府距離忠遠伯府並不遠,又等了兩炷香的功夫,裴朔先到了,他一到府中,崔慕之和林潛先得了消息,一聽是龍翊衛相請,便陪著他往假山處來。

走在路上,裴朔問崔慕之,「我都聽說了,陛下只給了謝星闌十日,倘若十日未破案,當真奪了他欽察使之職?」

崔慕之道:「諭旨已下,不可能作假。」

裴朔搖了搖頭,似乎不看好謝星闌,又道:「下旨也是極有必要的,否則他面上接管了這案子,暗地裡不知要如何折騰。」

林潛在旁道:「就是擔心這個。」

三人邊說邊到了假山之外,抬眸便見謝星闌和秦纓站在一處,見到他們,這二人竟然都沒什麼好顏色,儼然已經是同一陣營。

謝星闌先問裴朔:「你昨夜說,你和薛銘進山洞之後是分開走的,之後又繞到了一起,你仔細說說,你們遇見時是什麼情形。」

裴朔有些莫名,卻還是道:「遇見之時,他正從另外一條路過來,就撞見了唄,我本來還想走通,結果他燈油不夠了,我們便原路返回了。」

「從哪條路返回?」

「我走的那條。」

謝星闌面色微沉,「你帶路,重新走一遍。」

裴朔不明所以,「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懷疑兇手是我?」

謝星闌冷著臉道:「你若心虛,大可不配合。」

裴朔一聽,邁步便進了山洞,「鬼才心虛!別說你們,連我都想知道誰謀害了崔婉,且看龍翊衛幾日查出真兇。」

裴朔按照記憶帶路,謝星闌和秦纓皆跟在他身後,彎彎繞繞了半盞茶的功夫,裴朔帶著他們回到了片刻前才離開的地方,「這裡,就是在這裡遇見的,打了照面,他不想走了,便拉著我從這路返回了,一來一回,我記得很清楚。」

秦纓去看謝星闌,謝星闌便是不想認同,此刻也不由有些嘆服,他沉聲道:「等薛銘來。」

三人原路出來時,崔慕之和林潛還守在外頭,裴朔往園門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薛家比我們府上離得更近,怎麼這麼久還沒來?」

薛銘不來,他便不知謝星闌和秦纓在耍什麼花樣,因此他伸長了脖子,比謝星闌和秦纓還要著急。

某一刻,裴朔忽然道:「來了!」

眾人隨他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兩個龍翊衛快步進了園門,然而他們進來,身後卻空無一人,哪有薛銘的身影?

裴朔道:「還是薛銘這廝膽大,竟連龍翊衛都不應?」

他話音剛落,還未至跟前的龍翊衛已急聲道:「大人,薛銘出事了!他死在了城西的青羊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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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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