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要結束了
眼淚不過是溫熱,但林白卻覺得自己的手被燙得哆嗦了下。他僵硬地垂頭看去,再一次看到了刺目到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的鮮紅。林白慢慢闔上了眸。他始終是比不上蘇然的,不管他和師父究竟有沒有血緣關係。林白終究是沒能把自己最想說的那句話說出來。不過說不說出來也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已經知道答案了,現在這樣還體面些。「我知道了。」就連林白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再開口的語氣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平淡。凌絕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林白莫名其妙問出這些很隱私的問題,他本應該很生氣的。事實上他也確實很生氣,但當他看到林白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后,他卻心裡格外不忍,竟然莫名地想要走過去安撫他。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對林白很重要似的。凌絕的嘴唇微抿,覺得自己是魔怔了,他和林白也不過只見了那麼幾次,甚至連師徒之間的談心都沒有過,他們之間能有什麼感情。他們之間唯一的來往就是他經常會送林白一些天材地寶,林白這樣難受估計也是害怕失去這些物質上的東西。凌絕眉眼處流露出幾分厭煩,他正準備再下一次趕客令,但林白已經趕在他之前開口了。「弟子告退。」林白的聲音極輕,他不敢再多看凌絕一眼,也無法再多停留片刻,說完后就徑直地走了。他這幅不禮貌的樣子讓凌絕面色有些不虞,看來這些年偽裝出來的寵愛當真是把他寵壞了,竟把他養得這般不知天高地厚。凌絕的面色一直微沉著,直到蘇然神色不明地走出來后,他才為蘇然露出來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林白在宗門裡行屍走肉的樣子引來了很多圍觀,當看到他身上血跡的時候,這種詫異便更濃了。「林白這是怎麼了?」「他好像是從宗主那裡出來的,宗主不是最寵他了嗎,他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但很快,這些疑惑便都得到了解答。因為一道足以震驚整個宗門的消息飛快地在弟子間傳了起來。「什麼,宗主竟然要收蘇然為義子嗎?宗主為什麼突然作出了這個決定?」林白的身體僵硬了一剎,面色更加白了,他露出來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他的親生父親已經有了自己想要並且認可的孩子,根本就不需要他。「明天就要準備舉辦認子儀式了,而且還要昭告整個修真界,我聽說但凡是有頭有臉的宗門都被宗門派人去親自邀請了。現在也已經在布置明天的典禮了,宗主這次好大的陣仗啊。」說話的修士一臉駭然,「林白當初被立為少主的時候也只是在宗門裡舉辦的,都沒對外邀請人。」「宗主收蘇然為義子的話,林白這個少主的身份豈不是會變得有些尷尬。」說話之人的語氣變得有些微妙,「林白後天不是要和玄遠結契嗎,宗主到現在也沒有什麼表示,完全沒有要為林白撐場子的打算,這差別也太大了吧。而且宗主也太著急了吧,剛好就在林白和玄遠結契的前一天舉辦這麼盛大的典禮,這個時間有點不太合適吧。」雖然早就知道蘇然在凌絕心裡的分量要比他重得多,但林白的腳步還是止不住地踉蹌了一下。各種各樣的談論充斥著他的大腦,林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住所的。他聽著外面因為明天要舉辦典禮的熱鬧,慢慢闔上了眼,林白第一次沒有修鍊,他也沒有睡,就那樣半闔著眼坐了一夜。明明他現在的修為已經足以讓他不懼寒暑,但林白卻覺得夜風真的好冷,好似要鑽進骨頭裡肆虐似的。第二天早上依舊如此,他沒有出門,靜靜地又呆坐了一整天。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有源源不斷的強大修士來到了他們的宗門,他們都是來祝賀的,整個宗門的同門在這一日也都沒有修鍊,他們簇擁在蘇然的身邊慶祝著後者的眾望所歸。外面少有的喧囂和歡樂和林白猶如在兩個世界。林白雙手環抱著自己,將自己默默蜷縮了起來。林白一直沒有動,直到蘇然晚上忽然來他住所找了他。「少主。」林白今日一直沒出面,蘇然知道林白是不想親眼看到這一切。但他偏偏就是不想讓林白好過,林白不想看,他便偏要過來讓他看到自己究竟有多麼得意。配上他今日的風光無限,他這句少主竟頗為嘲諷。林白終於回過了神,他緩慢地抬眸看向蘇然,蘇然也直勾勾地注視著他。修士其實很少會有疲憊之色,但此刻的林白卻是連冰冷麵具都無法遮住他的憔悴,他周遭的氣息也很紊亂。甚至於,林白和蘇然昨日在凌絕那裡一樣,他的衣服上還殘存著血跡,他竟是連衣服都沒有換。蘇然的眼中閃過一些暢快。林白要搶走他的東西,他就要先搶走林白的一切。
「蘇然,你也討厭我了嗎?」林白的這句話讓蘇然的表情停滯了一剎,他很想質問一句難道自己就不能討厭他了,其他人都可以討厭,唯獨他就不可以嗎?但當蘇然看到林白眼神的時候他卻微微愣住了。林白看向他的眼神很複雜,他以往的討厭都是很直白的,可現在,蘇然竟然看不到林白眼中的討厭了。他唯獨能夠讀懂的只有悲哀和自嘲。那種感覺就好像林白很不想自己恨他,但又知道自己會恨他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充斥著矛盾。蘇然心裡忽然有些煩躁,他眼底的黑色濃郁了一些。「你好像快要入魔了。」林白看出了他的異常。蘇然回過神來,他的眼神立馬眯起,看向林白的眼神也更加不善,「怎麼,你想跟師父或者別人告狀嗎?」說著,蘇然的掌心微微攥緊了一些,他怎麼在林白面前這般不能控制心神。滋生心魔一向是修真界最不齒的事情,走火入魔更是大忌,若是林白真的告了別人,他現在擁有的這一切怕是會瞬間剝奪,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要再讓這份惡念滋生了,不要真的到了走火入魔那一步。」出乎意料地,林白竟然沒有趁火打劫。蘇然試圖從蘇然的話語和神情中找到一絲惡意,但不管他怎麼看,他始終沒有找到。蘇然被弄得有些懵了,林白怎麼可能不落井下石。他怔怔地聽著林白道,「再堅持堅持好嗎,你想要的馬上就能都得到了。」明明自己已經虛弱絕望到那種地步了,林白竟然還能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的用略帶溫和的語氣鼓勵他。蘇然的心裡顫了一下。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的蘇然咬咬牙,明明是林白把他逼到這種地步的,林白怎麼還有臉說這樣的話。他語氣更冷,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嘲諷,「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就這樣說?」林白的眼神還是那樣真誠,還是那樣包容,就好似蘇然說出的任何話都不會引起他情緒波動似的。這倒顯得是他無理取鬧了,蘇然有些惱羞成怒,在心裡怒火和惡意的瘋狂滋生下,他面色陰暗地冷笑著,「我可是希望你能死的。」林白沒說話了。蘇然嘲諷地笑著。身形孱弱的少年便那樣地和他對視了很久,最終,蘇然第一次見到的溫柔被先前的自嘲所取代,他雖然回答得聲音很輕,再低點都要聽不到了,但蘇然還是聽見了。「哦,我知道了。」不知道為什麼,蘇然心慌了一下。哦是什麼意思?我知道了又是什麼意思?心裡慌亂更甚,蘇然強行壓下了這份異樣,他眼神晦色更甚。他來這裡可是嘲諷林白的,可不是讓自己心情變得這般煩躁的,他冷冰冰地道,「虛情假意,故作高深。」林白本就虛弱的身體再度晃了晃,卻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蘇然心裡忽然有些不忍,他覺得自己今日很不對勁,他冷冰冰地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但在離開前,他還是丟下了一句話,「林白,你會變成今日這樣完全是咎由自取。」林白沒有看蘇然離去的背影,他喃喃地道,「咎由自取嗎。」林白依舊還在那裡呆坐著,好似已經沒有生命特徵了般一動也不動。直到天再次亮,他才想起來了今日是他和玄遠的道侶大典。林白僵硬地站起了身,他看著自己簡樸的衣服有些遲疑,林白忽然想起他好像連件吉服都沒有。這應該是玄遠那邊準備的吧。不過玄遠應當也不會準備。林白想了想,還是從儲物戒中找出來了一件最華麗的紅衣換了上去。他終於再一次走出了他的住所,他朝著他和玄遠之前約定好的地點走去。他和玄遠的道侶大典不在第一劍宗也不在聽雨閣,不過是隨便找了一處無人之地,不管是玄遠的師父玄長生還是他的師父凌絕都不會參加,這是一場不被所有人祝福的結契。林白往過走,見著他的同門弟子猶豫了片刻后也跟著他一起。雖然不被祝福,但所有人都好奇玄遠是不是真的要跟林白這個修真界之恥結為道侶。林白過去的時候,那簡陋不堪的道場附近已經聚集了烏壓壓的人群。[要結束了。]系統的聲音有些複雜。林白輕嗯了聲,他看著站在人群中心眉眼之間沒有一絲感情的劍修,朝著對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