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守靈期滿 凌霄出谷
斷壁谷。
某處，六株勁松環繞之間，一座孤冢。其四周的土地上，已然長滿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赤色『六瓣涅槃草』。其間一朵朵烏黑的鶯狀小花，在微風中肆意噴吐著似淡實濃的花香！
墳冢前，一塊靈牌挺立。這塊靈牌，通體由一整塊羊脂鳳心玉精心雕刻而成。頂上的熊熊業火，兩旁的展翅火鳳，於脂雲間映照著中央的一排蒼勁小字：塵無瑕之靈位！
靈牌的前方，一個身著白色勁裝的男子正盤膝而坐。在他身後，靜靜地站立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此時，男子那張稜角分明的俊臉，顯得甚是蒼白無色！那雙深邃烏黑的眼眸，透出無盡的哀傷！那對原本傲氣凌雲的劍眉，盡顯頹敗之勢！他的周身，一股無形的晦暗腐朽之氣縈縈繞繞，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尊剛剛破土而出的幽怨死神！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著靈牌。他的面色起伏無定，不住變換，眼角也開始有淚滴溢出。那看似晶瑩剔透卻飽含複雜情感的淚水，在斑駁的日光下輕輕抖動，卻遲遲地不肯掉落下去！
在他身側，一把古蘭色的三尺長劍靜靜地躺在地上。在赤色如火的氛圍中，散發出一股股似有似無的酷殺之氣！劍柄的末端，一隻火雲荷包依舊不斷地溢出淡淡的香氣，底面的一縷青絲在微風中時而舞動、飄飛！
在他身前，一隻甚是精緻的小葫蘆，宛如一個嬰孩一般就地作陪。儘管裡面的佳釀早已經空空如也，但那依舊濃濃的酒香，卻還在拚命的擠出壺嘴兒，一陣一陣頑皮地撩撥男子的嗅蕾。可令它失望的是，男子卻似乎完全無視了它的存在！
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山谷的風力突然加大，直發出一陣陣刺耳的怒吼！而這樣討厭的吼聲，無疑驚動了男子，不由讓他臉色瞬間一沉，隨即整個人的氣息也自更加肅殺了幾分！
噌！
嗡！
嗖！
就在風起的同時，男子身旁的長劍突然間在一股強大勁氣的催動下，卻是帶著一道幽蘭的劍氣猛然出鞘！劍身發出一聲霸氣的嗡鳴，隨即在虛空中一記斜劈，便見一道無形劍氣帶著尖銳的嘯聲瞬間向著男子身後急速迫去！
砰！
咔嚓！
轉瞬之間，劍氣粗暴地擊中樹榦之後，直發出一聲沉悶巨響。而緊接著，一枝粗大的樹榦隨即整個掉落下來！漫天的細小枝葉，甚是無語地在風中不斷浮沉。
見狀，那個少年忍不住眼角一抽，但卻只是無奈又無語地緩緩搖頭。
同樣的事，他也記不清到底發生多少次了。而每一次，他都只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卻是無可奈何。但，儘管他不敢開口說話，可心裡的牢騷卻是抑制不住。畢竟，那些倒霉的殘枝落葉，最終都要由同樣倒霉的他來清理。
就這樣，男子就那麼坐著，一動不動；少年也就那麼站著，同樣一動不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子終於起身，又看了那塊靈牌一眼之後，終於轉身離開。
而那個少年，沒有跟上，依舊直直地站在原地。
不一會兒，男子來到一處山洞口，沒有言語，就那麼直直地向裡面看去。
「呵！這一天，終究還是無法避過！」片刻之後，洞內一聲嘆息傳來，緊接著一個貌似蒼老的聲音道，「一旦離開，江湖中的狂風暴雨，很可能將你摧殘的體無完膚！而這一切，你將很有可能無法承受！」
「恩師！」聞言，男子恭敬一禮，一臉決絕道，「不論如何，無瑕的仇，我非報不可！如今，三月守靈之期已過，徒兒必然要出谷！這個決定，已斷然不會改變。」
「報仇？呵！當真非報不可嗎？」老者的聲音傳出，似是對男子所說，又似是喃喃自語道，「仇恨，很容易蒙蔽一個人的雙眼。更有可能，會迷失一個人的心靈。正如現在的你，很可能會陷入仇恨的泥潭而無法自拔！」
「無瑕的仇，我必報！」可男子卻再次決然道，語氣之中，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定。
「既然你已經決定，我自然不會阻攔。」沉默片刻，老者緩緩道，「但，有些話，為師還是要忠告於你。」
「恩師請說。」男子恭敬一禮。
「江湖兇險，可能遠比你想象中的複雜！」老者沉聲道，「凌霄！不論遇到何人何事，切記三思而後行，千萬不可魯莽行事！而最關鍵一點，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那些看似與你親近的人！」
聞言，凌霄不由眼神一閃，似是想到了什麼，但卻終究沒有開口。
「再一點！」微微一頓，老者繼續道，「對於你的戰力，為師不做懷疑。但，切不可因此而小瞧了整個武林！你要永遠銘記一句話：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諸多真正的強者，往往都是大相無形。任何的輕視，都可能給你帶來死亡的嚴重後果！」
「徒兒謹記！」凌霄再次施禮道。
對於這一點，凌霄十分認同。江湖如此大，強者自然不會少。不論是明面上的幫派宗門，還是隱世的豪強世家，亦或者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都可能有強者坐鎮。其中最好的例子，便是自己的恩師！
「最後，也是為師最為擔心的一點。」又是一陣沉默之後，老者很是凝重地警告道，「你這個人心地良善單純，很容易被表面現象所迷惑。你要時刻記住，既然是報仇，那就絕不可有婦人之仁！斬草除根，未必是一件壞事！否則，你的那一抹善心，將會為你帶來無盡的麻煩！」
凌霄的秉性，作為師尊，老者自然十分清楚。這也是他最終看重凌霄，並全力培養的根本原因。但若是凌霄走進江湖，像他這樣的人，十有八九都會為自己的『愚蠢』而買單。因此，老者不得不非常鄭重地警告他。
「多謝恩師！」凌霄又是一禮，隨即轉身離開。
對於恩師最後的警告，凌霄固然有著自己的想法，但還是心存感激並銘記於心。畢竟，知子莫若父，曉徒莫若師！因為在他看來，老者既是他的恩師，又是他的父親。這世間，沒有哪個父親會害自己的兒子！恩師的話說的越重，就表示他凌霄的『缺點』越致命，越需要時刻警醒！
「呵！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凌霄走後，山洞中老者忍不住嘆息一聲，但隨即卻又甚是感慨道，「二十年教養，卻比不上三年的兒女情長，這終究是人性使然嗎？但不管如何，為師還是希望你能夠平安無事。」
「風雨，又要來臨！」微微一頓，老者睜開眼眸，眼神閃爍間，忍不住又道，「斷壁谷，怕是再不得安寧了！」
墳冢前。
凌霄返回，拿起那隻小葫蘆，輕輕地放在了靈牌一旁。看著那塊靈牌，凌霄眼神不斷閃爍，似是在想些什麼。
「公子！」這時，那少年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你真的要離開嗎？」
儘管，少年很清楚凌霄的性格，他決定的事斷然不會輕易改變。但，這一刻，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而這一問，其中蘊含的種種感情，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是！」凌霄點點頭，兩眼依舊盯著那塊靈牌道。
聞言，少年不再言語。
「小秦！我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又或者，不知還能不能回來。」這時，凌霄突然又道，「恩師，就勞煩你好生照顧了！」
「公子...」聞言，小秦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傷感，眼眶中已然有淚光閃動。
「公子放心！小秦必定照顧好他！」見凌霄不語，小秦抹一把眼淚，隨即又道。
「還有一事。」抬眼掃視四周，看著那一片生機勃勃的六瓣涅槃草，凌霄眼神閃爍間，又道，「我走之後，你要照顧好它們，切不可讓那些雜草冒出頭來！」
「公子放心吧！若是有雜草膽敢胡來，我絕對見一株拔一株，絕對不給它們任何機會！」鄭重點頭，小秦很是認真地保證道。
他知道，塵無瑕生前，最喜愛的便是這六瓣涅槃草。而自家公子最喜愛的，也是這六瓣涅槃草。因此，只有照顧好它們，才能讓九泉之下的塵無瑕安心，才能讓離開這裡的凌霄放心。
隨即，凌霄轉身。看了一眼小秦，又看向山洞的方向，片刻之後，轉身離去。
「公子...」看著凌霄的背影，小秦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又自流了下來。
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小秦回過神來，正準備離開時，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上，一聲聲聽起來甚是凄慘滲人、極度刺耳的烏鴉叫聲，一下子打破了山谷的寧靜！
「晦氣！」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烏鴉叫聲，不由讓小秦本來就不愉的心情瞬間大壞，卻是忍不住朝那株大樹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眼角一抽地罵道，「哪裡冒出來的死鳥！居然在這個時候聒噪，當真是活夠了嗎？」
啊...
巧的是，也許是聽到小秦的罵聲，又或者是他的怒氣驚到了那隻烏鴉，就在他話音剛落之際，那烏鴉又自發出了幾聲更長、更大、更可怖的叫聲！
嗤！
卻在這時，但見小秦頓時臉色陰沉，隨即抬手便向著那株大樹一指點落。
啪嗒！
只是一瞬間，便見樹上一隻烏鴉屍體緊接著掉落而下。而隨後，幾根烏黑、破敗的羽毛，也自不甘地緩緩飄落！
呼！
「古人云：世間萬物皆有靈！」沉默片刻，但見小秦眼神閃爍間，兀自喃喃自語道，「公子啊！如今你這一去，當真令我有些心神不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