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離魔爪
天被捂的嚴實,偶爾才落下幾滴雨珠,一連幾天的潮氣讓整個府邸都充斥著霉味。姜幼枝身著品紅的嫁衣,跪在地上,已經入秋了,還未乾透的石階上滲著涼意。自從她被人從角門抬進南院,已經在此地足足跪了兩個時辰了。一旁的喜婆忍不住的嘟囔:「姑娘,吉時已經誤了,你這又是何苦呢?」話音剛落,正廳的門便開了,走來一個丫鬟:「大娘子請姜姨娘進去成禮。」喜婆一臉高興的應了一聲,便扶著地上的人兒起身。姜幼枝因為跪久了,雙腿發軟,猛的被拉起差點摔倒,借著喜婆的身子才堪堪站穩。隨著丫鬟進了正廳,只見正座上只有一位年輕的婦人,珠圍翠繞,盛氣凌人。曲大娘子微微抬眼,聲音帶了些傲慢:「誤了時辰,當真是不吉利。」自屏障后繞進來一玄衣男子,他面容陰沉,坐上了另一把正座:「上茶。」姜幼枝臉上儘是淡漠,拒不下跪,喜婆見狀,趕緊蠻橫的壓著她的肩膀,讓她跪下。姜幼枝嘲諷一笑,冷眸掃過座上的男人。宿祈安。這三個字,對姜幼枝來說,如同噩夢。當朝尚書把持朝政,霍亂朝綱,就算在周文帝面前也囂張不已,這宿祈安便是他的二兒子,生性毒辣,且狂妄自大。她本是常郡太守的女兒,從溯明山閉關修行結束,回到府上,便見爹爹愁眉不展。原是尚書大人要她替自己的長子卜卦化難,為了府上一百一十五口人性命無憂,她只得逆天而行,施以錦囊,替他化解了這一難。可三日後,爹娘以及三位哥哥不僅身中穿心煞,還被誣陷濫用巫蠱禁術,操控人心,被處以流放邊塞之刑。幸免於難的她,卻被擄至尚書府,被迫要當這什麼姨娘。現在她才明白,那日隨自己父親一同前來的宿祈安,為何看自己的眼神如此不善。接過喜婆手裡的茶,她遞給了宿祈安,聲音冷淡:「請吃妾身的新茶。」宿祈安面上這才柔和不少,可就在剛要觸碰到茶杯時,姜幼枝突然翻手,將一杯熱茶全數灑在了他手上。驟然縮回手,宿祈安一巴掌便打了上去:「不知死活的東西!」姜幼枝被打的耳朵有些嗡嗡作響,她緊咬下唇,眼神里多了一絲憤恨,不肯抬頭。宿祈安將手擱在身側的劍柄處,看了眼隨行的喜婆,聲音陰狠:「如此不會調教人,當真無用。」話音剛落,長劍出鞘,喜婆的頭應聲掉落,直直的滾到了姜幼枝手邊。她看著喜婆臨死前瞪著錯愕的大眼,被嚇得一顫,眼眸蓄滿了淚水,微微顫動。傳言,宿祈安熱衷美人,更是有把美人皮做成燈籠的嗜好。油煎活人,大鼎烹人,視人命為草芥,她不想要這樣的結局!有丫鬟跑進來,對著宿祈安道:「二公子,老爺請您去一趟。」宿祈安點了點頭,陰測測的瞧了一眼地上的姜幼枝,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曲大娘子倒像是見慣了這等的場景,眼裡沒有什麼波瀾。她瞧著面前的人,梳著最為溫婉的低髻,卻美艷有餘,端莊不足,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聲音帶了些輕蔑:「區區玩物,在南院,你要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等回了房裡,一直到天徹底暗下來,宿祈安也不見出現,一個想法在姜幼枝心裡愈演愈烈。不能再等了!打開後窗,她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接下來便是拚命的跑。今日來時她留了個心眼,已經在心裡想過無數次逃亡的場景。
自後院小門躡手躡腳的出來時,因為著急,她直直摔倒在地,不顧流血的手掌,就爬了起來。尚書府里傳來騷動,因為有火把亮了起來,在夜裡格外明顯,侍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姜幼枝躲在草叢裡,不敢出聲,外面的侍衛聲音冰冷:「二公子有令,封鎖整條街。」等四周沒有侍衛了,她才探出身子,可剛出來,就聽到有侍衛大喊:「那有人!」她慌亂的向前跑,只見拐角處有一馬車。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慌忙扒上馬車的帘子,聲音慌張:「救命!」馬車裡,裴恂聽聞這一聲嬌弱的呼救,面色依舊淡然,接著是「咚咚咚」的敲打聲,有些急切。姜幼枝只能撩開帘子,她瞧著裡面坐著的男子,聲音裡帶著哀求顫抖:「公子。」可裴恂眼裡沒有絲毫動容,只是掃了她一眼。身後搜尋的聲音越來越近——「不能放過一個角落!」恰逢此時,提著大包小包的家奴也回來了。姜幼枝眼底蓄滿淚意,無助的哀求自唇間溢出:「公子……」下一秒,她只覺得身子一輕,便被人拉上了馬車,剛剛的侍衛也呼嘯而過。姜幼枝蜷縮在馬車裡,剛剛松下一口氣,就聽有侍衛對著馬車道:「小的見過裴大人,府上丟了個人,宿大人下令著我們搜查,不知您是否見過一女子。」家奴剛親眼看到自家大人拉人上了馬車,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我們大人可是宿尚書今日的貴客,照你的意思,是要搜查我們的馬車?」侍衛無奈道:「主子下了死命,還望您海涵。」說完就著人要掀開帘子,裴恂看了一眼一旁柔弱的紅衣少女,正以一雙眼角發紅的眸子瞧著自己,滿腹哀求。他倏然抓起合著的畫扇,朝前猛的襲去,畫扇重重打在即將要掀開帘子的手上,接著跌落在地。侍衛吃痛的退了下去,為首的人自知,裡面那位生氣了。雖然剛剛見著了這兒有可疑的人影,但也萬萬不敢得罪這些權貴,便只能鬆口道:「是小的冒犯了,還請裴大人恕罪。」裴恂聲音持重:「無妨,我們也該回府了。」當馬車平穩的駛離,姜幼枝透著窗縫看著愈發平靜的黑夜,這才微微呼出一口氣。她抬眼看著剛剛的男人,此刻他正捧著一本書冊,可謂,美如冠玉,擲果潘安。輕輕挪動,她拾起了剛剛跌落在地的畫扇,顫顫巍巍的遞給他:「多謝公子搭救。」裴恂抬眼,接過畫扇,聲音溫潤:「無妨,舉手之勞。」姜幼枝瞧著他氣度不凡,恐是京都詩書簪纓之族,心裡便起了小算盤。以自己一人之力,對於尚書府,根本是以卵投石,與其不自量力,倒不如尋一靠山,再為家人沉冤昭雪。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抓上了那人的衣袖,眼神動容,聲音細弱:「公子,我是被逼的,還未成禮便拚死逃了出來,求你收留小女子幾日。」裴恂面上並無波瀾,掃了她一眼,便將目光定格在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上。姜幼枝趕忙驚慌的鬆開,像一隻受傷的小鹿,動容道:「在京都我逃不過宿祈安的,公子,求求你……」裴恂對上她的淚眼婆娑,神態自若,沒有說什麼。等到了地方,姜幼枝隨著裴恂下了馬車,她瞧著眼前的裴府,眼底閃過一絲狡猾。接著腳下一滑,便詳裝暈倒在他懷裡。裴恂穩穩的接住,手掌不自覺的撫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少女靠在他懷裡嫵媚至極。他卻只是微微皺眉,接著用剛好的力道向身側推去,姜幼枝便落到了剛剛才過來迎接的丫鬟手裡。一貫持重的聲音傳來:「把人暫時安置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