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錄音筆
這場衝突看似來的陡然,但其實前有車後有轍,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張承武出身貧寒,高中畢業就參軍入伍。
榮立過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
是真正的鐵血軍人。
因戰功彪炳,轉業費與補貼特別豐厚。
出了部隊后就干起了建築公司。
網路了一大批退伍兵,因為口碑好,為人實誠,在城南郊區那片兒乾的異常紅火。
沒一年的功夫就接下了大大小小的工地四五個,錢包也賺得鼓鼓的,資產最高時足足有三四百萬之巨。
之後一次意外,救下了被暴力搶劫的李蓉蓉,兩人不久就墜入了愛河。
背景乾淨,相貌英挺,又是搞工程的老闆。
就算是姓李這種眼高於頂的家庭也滿意的不行。
但事與願違,一切的轉折點都在兩年前的那一次意外中跌入谷底。
當時他承包了帝豪集團旗下的一個小項目。
工程不大,只兩百多萬而已。
哪曉得完工之後,帝豪集團卻拖欠起工程款來。
張承武小本經營,哪裡耗得起啊,於是就帶著兄弟們上門理論。
最後錢是要回來了,但亂子也惹下了。
不久,工商,稅務,城管,土地等等部門便輪番上門找茬。
還有社會上的流氓到公司鬧事,把他手下的建築工人打得重傷了好幾個。
醫藥費,罰款,各項費用如雪片般飛來。
張承武的公司本就規模不大,經過這樣一番折騰,沒幾個月就垮了,大筆金錢賠出去不說,還差點被稅務部門告。
很快只能破產關門。
也因為此事,遠在大王莊的老娘一病不起,康復之後竟患上了嚴重的腎衰竭,需要大筆醫藥費用支持。
他高中畢業就參軍入伍了,學歷不行,根本就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
只得開出租為生,幸好這份工作只要夠努力,就不少掙。
忙得天昏地暗的,始終可以維持一切開支。
卻沒想到自力更生反而要遭人嘲笑譏諷。
李家人不待見也就算了,李蓉蓉這個枕邊人居然也是如此,張承武是傷心到了極點。
他想離婚,但又怕乖巧可愛的兒子被判給李家。
更何況家裡那套房子是自己全款買的,如果離婚的話,李家人肯定要分割,到時候自己才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到這,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把手伸進腰包里想要掏根煙定定神。
忽然手指觸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物件,拿起來一看。
正是先前那個女乘客掉的錄音筆。
妙齡女子的古怪行徑頓時浮現在了腦海里。
張承武好奇心起,不自覺的按下了開機鍵。
一陣電流雜音過後,錄音筆中出現了個猥瑣的男聲。
「孫經理,這事有點嚴重啊?這海沙含鹽量太大,建的房子會返潮,對鋼材也不利,質量不如河沙,怕是以後會出事的!到時候宋總追責,咱們肯定沒好果子吃!」
緊接著另一個威嚴的聲音大罵道:「黃大勝你個瓜慫,拿錢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質量不過關?現在窟窿這麼大,不用海沙用什麼?河沙價格那麼高,你去補差價?」
.........
接下來全是這兩人的對話,話語中大部分是在討論基礎建材的事。
當然,曾經干過建築公司的老張立馬就分辨出了兩人對話中暗含的意思。
這建房子砂石是基礎,一般都用河沙,張承武的老家清河縣就盛產河沙。
質量那是沒話說的,但因為貨源被縣裡的沙老闆牢牢控制著,所以價格居高不下,每立方都快接近三百了。
現在錄音中的兩人選擇用海沙代替河沙,價格足足要低四分之三左右。
隨之而來的問題便是質量不過關,海砂含有一定的有害雜質,如雲母、輕物質、硫化物及硫酸鹽、有機物。
其中雲母和輕物質能降低骨料與水泥、石的粘結力,硫化物及硫酸鹽、有機物對水泥有侵蝕作用。
要是普通居家裝修那還算了,材料劣質點,問題也大不了哪去。
但如果是大型建築的修造,恐怕就會有塌方的危險,搞不好幾年之後還會變成危樓。
前些年香江那邊不就出現了好多海沙樓的新聞嗎,要往嚴重了說,足以讓一個巨型房企垮台,連帶著還需要負刑事責任。
這段錄音明顯就是偷錄的,其中雜音很大。
看來那個樣貌極美的小妞很可能是個暗訪記者啊。
張承武立馬就想到江漢開發區內,那個屬於成潤集團的工地樓盤。
貌似叫什麼綠色新洲的。
工程面積有些大,足足有二三十棟樓。
難道這段錄音就是在裡面偷錄的?
「這幫混蛋就是一群畜生,居然用海沙建樓!簡直就是喪良心!」張承武暗罵一聲,隨即便思索起怎麼處理這隻錄音筆來。
還給剛才那名女子?
怎麼還?人海茫茫的,上哪去找對方?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交給監察部門,讓他們嚴查,既能遏制這種現象,也能處置那群為了錢瘋狂的建築商。
但思來想去他又覺得不妥,這段錄音里的孫經理貌似地位很高。
鬼知道用海沙建樓是不是他們的常用手段。
萬一自己去舉報的話,恐怕會被人針對。
就像幾年前被帝豪集團針對一樣。
像自己這種小人物,又能經受的住他們幾番折騰?
想到這,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現在他張承武就一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的哥,每天為了生活奔波辛苦,哪有空操心人家經理老總的事?
剛才在酒樓得罪了姓李的一家人。
李蓉蓉也記恨上了自己,待會兒回家搞不好又要大吵一番,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張承武就這樣獃獃的坐在富康中思考了半天,腦海中不斷審視著自己的人生,終於回過味兒來。
老話說得好,最窮不過要飯,不死終會出頭。
自己才三十歲冒頭,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咧!
想到這,他立馬發動汽車出了酒樓停車場,然後把車駛到了一條街外的cbd區域等待起客人來。
至於那支錄音筆就隨緣吧,沒準女乘客會找上自己呢?到時候還給她就行!
富康在路邊停了一會兒,生意就找上了門。
車外面站著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滿嘴焦黃的大板牙,肩膀上披著件油光鋥亮的皮簍子,趴在門邊問道:「師傅,去長途汽車站什麼價位?」
「打表!十塊錢起步,每公里一塊六!」張承武沒好氣的回答道。
他可是正規的計程車司機,面前這傢伙一上來就詢價,簡直就把他當成開黑車的了。
「我理個乖乖...兄弟嫩別發火吶,這樣吧,我給你二十,不要發票!」說著,大板牙從皮簍子里掏出一盒黃金葉,彈出一支遞了過來。
隨手接過香煙架在耳朵上,張承武滿臉無奈的道:「兄弟,這公司的車,要算公里數的!」
大板牙嘿嘿笑笑,眯眼瞅了瞅副駕前的擋風玻璃處,見沒有安裝攝像頭。
笑道:「那中,兄弟嫩是敞亮人,打表就打表!」
說著,他朝身後不遠處揮了揮手,一個穿著樸素,皮膚黝黑的中年婦女走上前來。
她懷裡抱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背後還背著個同樣年紀的小男孩,神色似乎有些慌張的樣子。
最奇怪的是。
這位婦女的衣著打扮明顯透露著一股農村大嬸的味道。
而懷中的那個小女孩則皮膚白凈,穿著打扮如同小公主,特別是她身上那件粉色的碎花小裙,質地極其優良,明顯價值不菲。
至於中年婦女背上的小男孩則因為光線原因,所以張承武並沒有看清楚。
婦女在大板牙的幫助之下,拉開車門小心翼翼的坐了進去,然後把兩名小孩抱在懷中。
通過後視鏡,張承武見兩個小傢伙緊閉著雙眼,微皺著瓊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貌似已經睡著了。
他有些疑惑,但卻並沒有深究,這年頭小孩都是家裡的寶貝疙瘩,採取富養的形式也沒什麼可令人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