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反攻 2
夜君澤望著洛英,目光微滯挑眉問道:「什麼意思。」
賀蘭明見他語氣有異忙搶過話頭道:「以前的解藥過期了,沒有了效力,如今在制新的解藥,需要時間。」
洛英目光瞟向賀蘭明后,又看著夜君澤瘋狂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夜君澤望向賀蘭明,只見她端坐在自己身前,雙手靜靜的躺在自己手中,看似毫無波瀾,就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情,身上深藍色的布衣早已在昏暗的燭火下與她身後的黑暗融為一體,竟讓他覺得孤獨而又冷傲,他不禁好奇問道:「你為何會中毒?」
賀蘭明淡淡一笑,「為了救人。」
「救裴衡?」
賀蘭明沉默半晌,點了點頭道:「是。」
「裴衡可知?」
賀蘭明坦然搖頭,「他不必知道。」
夜君澤驚異的望向賀蘭明,忽然握緊她的手,「你難道為他連自己性命都不顧了?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賀蘭明苦笑道:「我能瞞著你的,你以後都會知道。阿澤,不要在這個時候糾結這些,西羅軍距離拿下西境又進了一步,這才是我們該考慮……」
「該考慮什麼我比你清楚!」夜君澤突然吼了一聲,這一聲震的賀蘭明和洛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生怕他做出什麼無法預知的事情。這一刻賀蘭明竟是有些緊張,更覺得害怕,欺騙自己心愛之人的滋味並不好受,可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克制自己,將所有的委屈和愧疚咽下,唯有這樣她才可以保持理智,才可以留在他身邊。
夜君澤平復了許久,才緩和了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扭頭問洛英道:「這毒的解藥需要多久才能製成,如果不服解藥會怎麼樣?」
洛英瞟了一眼賀蘭明,咽了口口水,尷尬解釋道:「這毒一旦服用便深入骨髓,所以它所帶來的的痛都是從骨髓散發而出再通過血液波及各個臟器,期初中毒者只會覺得疲憊體力不支,毒發時眼睛會變成金色瞳孔為深紅色,但是毒效過去之後眼睛會恢復正常。到中期時會不定期的發燒感覺到自己虛弱不堪骨頭疼痛不已,眼睛變換顏色的時間會持續很久。到最後全身疼痛,皮膚上也會呈現如龍鱗般的大片淤青,但凡有一點傷口都有可能造成失血過多的癥狀,眼睛的顏色再也變換不到正常的顏色,而是轉為紫紅色,全身疼痛直至骨頭爆裂而亡。但中蠱之人的骨髓便是新的龍髓,取出后便可再次下蠱,周而復始。之前製作解藥的器具一部分被偷走了,一部分年久損壞,這一年我修復了大部分製藥工具,而且藥材我已配的差不多,只缺一味。」
「哪一味?」
「五色蝕骨花。」賀蘭明平靜道。
夜君澤問道:「那是什麼東西,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藥材。」
「嚴格意義上講它不是藥材,而是毒。長在韃部草原以北的混輪山中,五年一開花五年一結果,我已派人去找,只不過到現在還沒有消息。」賀蘭明道。
夜君澤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出神的望著賀蘭明,直到賀蘭明繼續道:「阿澤,不用擔心我。洛英他既然來了,就證明他可以解毒,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毒總會解的。」
洛英猛然點頭道:「一定會的,我會用畢生所學給你解毒!」
夜君澤見他二人如此,鬆開了賀蘭明的手,一言不發的下了馬車。賀蘭明聽著夜君澤走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沖著一旁的洛英道:「你可害死我了。」
洛英詫異道:「我又不知道你倆方才在說什麼,不是你告訴他你中毒了嗎?」
賀蘭明無奈搖搖頭,靜靜的聽著馬車外的動靜,卻不再說話。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她心中最擔心的也不過是他知道所有實情后,就地殺了她。可當她告訴他自己中毒時,他的反應卻讓她心頭湧起了酸楚。
賀蘭明清楚知道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夜君澤早已將她當成他身邊不可或缺的人,他已失去了太多親人,他不想這麼快就失去她。所以他發怒,沉默,對她不予理睬不過是在跟自己置氣,跟自己過不去。
想到這裡賀蘭明心頭泛起愧疚,若沒有她,他會不會就不會有這般情緒,會更理智的看待所有的事情?堅定的向著自己既定的目標走下去,成為他們都期待的模樣。
可是這世間沒有誰能給她這個準確的答案。情之一字,誰先動便是滿盤皆輸,她已經輸了,可她不想讓他輸。
第二日清晨,風雪已停,夜君澤吩咐軍隊開拔向著雲川挺進。
這一路上,所到之處幾乎都成了空城,村莊城鎮,能逃走的人早已向著京畿道或者南境逃去。看到他們這群人向著雲川行去時,目光中沒有期盼,只有擔憂和無奈。有人甚至會衝上前來勸說他們不要再前行,雲川已然成了一座空城,他們就這點人手,只會白白送死。
可夜君澤又怎會退縮。在經過一處村莊時,他們收到消息曹文遠集結了雲川周圍陳莫寒剩餘的兵力,已率兵去了涇坪城,此刻正與西羅軍在涇坪交戰。夜君澤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鬥志。
這日賀蘭明的眼睛終於能重見光明,她只覺得陽光比往日里都要燦爛,毓秀的臉也比平日里水嫩好看了幾分。她試探著看了看周圍的事物,感覺沒有什麼異樣,便匆忙去了夜君澤的軍帳。
夜君澤的臨時軍帳只能容納四人,她走到帳外便聽見夜君澤的聲音傳來,「再去探消息!」
信侯收到命令忙出了軍帳,賀蘭明便順勢溜了進去。
夜君澤見她前來,不禁皺眉,語氣卻放緩了許多道:「傷還未好,怎麼就來我這裡。」
賀蘭明淡笑,「我能看見了,自是不能耽擱王爺的大事。」隨後她看了看夜君澤面前桌案上的地形圖,問道:「王爺是想去涇坪與少帥匯合?」
夜君澤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道:「此事還未定下,兵合一處自是多了幾分勝算,可是只護下涇坪卻遠遠不夠。」他指著地圖上雲川周遭的三個州府道:「納蘭鴻兵分幾路攻入大啟,他是做了十分的準備,所以每一處兵力都比咱們守城的兵力多。尤其是他殺了陳莫寒后,大啟軍有了畏懼之心,戰場上遇到時便已失了三分氣勢。」
賀蘭明長出了口氣,道:「阿澤,你不覺得納蘭鴻能這麼快攻入雲川太過蹊蹺了嗎。為何鄞州剛亂,納蘭鴻就攻下了雲川城,牽制住了你和武陽王,迫使你們無法入鄞州增援。」
夜君澤神色複雜道:「確實如此,這戰事起的太快,就算是兵貴神速,咱們也該提前知道點消息,可先前竟然一點徵兆都沒有,只怕是有人截了我們的人,或者大啟有人裡通外國通風報信。」
「納蘭鴻在大啟定然有一個位高權重的內應,否則怎麼會配合的這麼好。將整個大啟西境拱手讓他國之人踐踏,不論是夜君清還是夜君洺,定然不能放過他!」賀蘭明分析道。
夜君澤目光凝在地圖上,道:「沒錯。」隨後像是發現了什麼,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道:「明兒,你看看這裡。」
賀蘭明順著夜君澤的指向看去,那是雲川以東十里開外的一處黃土造就的天然石林,在涇坪的西北角上。
賀蘭明問道:「你是有辦法了?」
夜君澤道:「你曾說過,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若是雲川的西羅軍得不到涇坪這裡的消息,而突然又有人告訴他們涇坪已經被大啟軍收復,西羅軍盡數被殺,你說雲川的西羅軍會不會慌亂?」
賀蘭明抿唇思索,道:「如今納蘭鴻在哪裡?」
夜君澤又指了指雲川西南角的巴康道:「前方信侯來報,說他目前還在雲川,但已派自己的親信羅盛率兵十萬去攻巴康。」
「阿澤,你了解納蘭鴻嗎?他的生活家世,還有妻子兒女,用兵習性。」賀蘭明不禁問道。
夜君澤轉而看著賀蘭明道:「納蘭鴻是老西羅王的第二子,老西羅王長子重病不治去世后,西羅王備受打擊一蹶不振,從那以後納蘭鴻包攬了西羅所有的政務,直到如今的西羅王也是老西羅王的第十一子繼位。據說這位十一皇子與老西羅王長的極為相似,脾氣秉性也如出一轍,所以西羅王甚是疼愛。臨終之際西羅王更是拼著最後一口氣在殿前宣讀了繼位遺詔,讓其他皇子都斷了奪位的念頭。」
夜君澤口中的這件事震驚西羅朝野。有生之年殿前宣讀遺詔,且讓納蘭允的幾位兄長當著他的面和祖宗牌位發誓不會與自己的弟弟爭奪皇位。這種事實在是罕見,也不知老西羅王費了多少心思才能逼自己的兒子至此。
可西羅王死前卻給了納蘭鴻攝政王的位置,讓他輔佐自己的幼弟直至親政。這一輔佐便是十年。如今納蘭允已經到了親政的年紀,納蘭鴻這般急切的與大啟叛徒勾結在一起奪下西境,只怕也是為了防止納蘭允親政之後會對自己有所行動。
夜君澤見她不語,便繼續道:「納蘭鴻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長子留在自己身邊,二子和三子很少露面該是隱匿於市替他搜羅情報。幼子如今不過八歲。至於他的習性,我只知他心思城府及深,用兵算是中規中矩,從不冒進也不打無準備之戰。」
賀蘭明聽到這裡,目光看了一眼地圖,忽而抬頭看著夜君澤道:「我們不單要阻斷消息往來,更要從源頭找尋克敵之法,若是我們速度夠快,納蘭鴻的好日子怕也享受不了幾天。只要讓少帥和三哥守住涇坪這道防線,再聯合其他州府奮力抵抗,為我們爭取一段時間就成。」
夜君澤望著賀蘭明的神情,突然明白她所說的源頭是哪裡,於是道:「你說的不錯,可我們得找個法子避開西羅軍。」
賀蘭明想了想,眼眸一轉露出一抹狡黠道:「我們沒有法子,洛英有。」
洛英盯著眼前兩張沖著他不懷好意的臉,不禁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道:「我不同意。」
賀蘭明便進了一步,將他逼住,道:「洛英,你不想給我解毒了嗎?」
洛英哼了一聲道:「再厲害的大夫也治不了不聽話的病人,你再這樣下去,還沒等我製成解藥就要一命嗚呼了,我幹嘛要同意走這一趟!」
一旁夜君澤幫腔道:「洛英法師,本王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妙手仁心的法師,在南滇受著萬人敬仰。我長姐每年來信時,也不住的誇你助南滇王治理有功,受百姓擁戴。但凡是求上門讓你替他們醫治的百姓,你從未拒絕過。曾經賀蘭信也是你的病人,明兒也是你的病人,你難道忍心看著她為了這邊關戰事茶不思飯不想,日漸消瘦?」
洛英一聽心頭又軟了下來,望著一旁用期盼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賀蘭明,他知道賀蘭明與一般女子不同,但凡定下來的事情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做到,可是……洛英忽然望向夜君澤道:「你也可以不讓她去啊,你手底下那麼多人,我看那個寒川就挺有用的,你們倆去不也一樣,幹嘛非要拖上明歌這個病秧子。還說我妙手仁心,我看你才不懂憐香惜玉!」
一句話噎得夜君澤和賀蘭明臉色都沉了下來,相互對視了一眼,賀蘭明不由長長嘆了口氣,道:「洛英,如果有一天西羅拿下大啟又攻入南滇,在你國土之內燒殺掠奪無惡不作,你當如何?」
「我自當竭盡全力抵禦外敵護我山河!」洛英脫口而出,卻也知道著了賀蘭明的道,不禁撇撇嘴,道:「我知道你急於邊關戰事,可你的身體已經開始……」
話還沒說完,賀蘭明便道:「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我答應你,這一次西羅軍撤,我便安安心心聽你的話吃藥調理,等著你給我解毒,哪怕辭官歸隱,我也不上戰場了,可好?」
夜君澤上前道:「我替你看著她。」
洛英不由嘆息一聲,看著她期盼的目光,道:「好吧。」
說到底,西羅與大啟開戰,生靈塗炭,山河變色,不論對誰都是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