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又重陽
回程之時自然不可能再同來時那般慢悠悠地,車馬每日不停,不論是馬車還是騎馬,身子都被顛地不行。
不過,他們一行人好在是趕在了九月初三之前回到雍城。
今年是左老夫人六十歲的整壽,乾國以孝治天下,左丞相又是個孝子,自然不可能讓這個壽宴過得冷冷清清的。
不過別人來賀壽,左老夫人再開心也比不過左脈之和祁漣的歸來。
老太太一見他們兩人相攜從屋外走進來,眼睛就發直了,繼而臉上表情就如春花般燦爛,不用說都看得出她的高興。
「原以為你們趕不會來呢!也不提前寫信回來說一聲。」左老夫人拉著祁漣的手,轉眼又嗔怪地看了左脈之一眼。
「這是我同老祖宗過的第一個生辰,怎麼能不回來呢!」祁漣被左老夫人拉著,順勢就坐在了她邊上,還親昵地往她肩膀上靠了靠。
她讓采衣拿過一個紅木匣子放在腿上,打開給左老夫人看。
眾人都伸長了眼睛,想看著這孫媳婦送了些什麼稀罕的東西給左老夫人。
「老祖宗,你瞧!這是我在黔州吃過的一種菌子,當地人叫做雞樅菌的,用來燉湯可鮮美了。本來我是想帶新鮮的回來給您嘗嘗的,可郎君說這東西不易保存,不能帶回雍城來我可失望了。可誰知我們到了黔州,卻發現當地有人將這種菌子晒乾保存。等到要吃的時候再放到熱水的泡開就可以了。」
她又悄悄湊到左老夫人耳邊說起了小話,「這東西雖說在當地貧賤,但在咱們這兒可稀罕了。您千萬不要大方給了別人,這東西咱們自己留著吃就好了。」
左老夫人那臉上笑得更開心了,祁漣和脈之在外依舊想著她,怎麼能讓左老夫人心中熨帖呢!
左老夫人活了這大半輩子了,什麼珍奇異寶沒見過,人到老了,最看重的還是小輩孝敬的心。
因著今年左老夫人六十的整壽,她許多的晚輩都趕來雍城賀壽,此刻見左脈之新娶的夫人如此討得她的歡心,私底下眾人心思都是各異。
有覺得羨慕的,可心裡也有那等嫉妒的。
左脈之身為老太太的親孫子他們自然不會說什麼,可祁漣不過是個外人,憑什麼能得她那般寵愛。
當初左老夫人將那紫水晶吊墜送人之時左蓉雪就曾經不滿過,如今見祁漣不過是個才嫁進左家的外人就奪走了左老夫人的愛,她心裡又怎麼能舒服呢!
尤其左老夫人還同祁漣臉貼著臉說些悄悄話,那些人可就更嫉妒了。
左蓉雪恨恨地看著那邊扯著手裡的絹帕,瞥嘴道,「有什麼好顯擺的,不就是一些不值錢的爛菌子嗎,有什麼好顯擺的。」
不同於他妹妹叢綾溫柔的性子,左瀾之可是這左府里的一霸。不過如今他年長了一些,脾氣也比以往收斂了幾分,斷不會隨便就作弄人的了。
不過他那張嘴還是想說什麼便說什麼,特別左蓉雪那般淺顯的心思。
「不過就是妒忌大嫂比你更討老祖宗歡心罷了!怎麼,就你這個庶女的身份還想同嫡出的爭寵嗎?」左瀾之斜了左蓉雪一眼,他向來就看不起她身上的那點小家子氣。
「你……」
左蓉雪氣得一噎。
在外誰不羨慕她南燭公子妹妹的身份,因為出身左府,在外可沒人敢張口閉口提她庶女的身份,叫左蓉雪在外向來都是眼高於頂的。
可在左府里,她和哥哥就像那最底層的存在,因為庶出的身份總是讓人瞧不起。
可那又怎麼辦呢!
左瀾之是令惠公主的兒子,她就算心裡怨毒了他,也不敢真的同他生起氣來。
左瀾之最終又瞥了一眼左蓉雪,就是借她一百個膽子,這庶姐也不敢同他嗆聲,嗤笑了一聲走了。
在左府之中,長輩們對待小輩從來就沒有什麼嫡庶之分,可左蓉雪卻是個自甘下賤,又卑微敏感的,每次別人對待她與他人稍有一些不同,她就覺得是因為嫡庶的身份,由此心生幽怨。
左老夫人壽宴過後,左脈之沒能待到晚上就又出了府,這次連左安都沒跟著去。
祁漣可是不如他身強體健,一路從黔州趕回來,今日宴請一眾賓客,又是整日的笑臉迎人,她此刻只想躺在枕煙堂柔軟的大床上,連個指頭都不想動。
「對了左安,你可知郎君為了何事要出去?」沒看他今日說要出門時,左丞相臉上的笑意都淡了幾分嗎?那時客人都在,他這個主人家卻不在,相爺看來是極為不喜的。
左安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可祁漣卻沒有注意到,只顧著等采衣給她打一盆熱水來,好好地給她捏個腳。
左安以為祁漣不在意,心裡突然又為他們家公子感到幾分辛酸,索性也就不再忸怩,想著要氣一氣祁漣,「公子說山奈小娘子初到雍城人生地不熟的,他先帶她去住處熟悉一下。」
祁漣一怔,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冒了出來。突然又回想起當初自己信誓旦旦要給左脈之納妾的說法,又覺得自己如今不是自打臉嗎?
於是祁漣抿抿唇,裝作大度的樣子笑了笑,「如此也好,山奈娘子從沒來過雍城,脈之去看看也是應該的,畢竟……」,祁漣視線轉開,畢竟她長得那樣像樂怡郡主,左脈之多照顧照顧也是應該的。
可她卻不會將這番話說出來。
祁漣就是那樣極度自尊的人,若是說出來,別人就都會以為她是酸了,她是從不願讓別人都可憐她的。
自黔州回來的這一路上,剛開始山奈還和祁漣坐一輛馬車,左脈之就一直騎馬,兩人雖在一輛馬車裡,可話卻沒說過幾句。
就算中途休息之時,祁漣也能見到左脈之和山奈時常湊在一起說話。
兩人沒做什麼親昵舉動,且又在眾目睽睽之下,看著是沒什麼私情的,祁漣看在眼裡,可因為兩人神情都正常地很,她也不想去找左脈之問些有的沒的。
後來她不知同左脈之說了什麼,之後就安排她同采衣她們一輛馬車去了。
左安眼見衡大娘子這副態度無所謂的態度,心裡就更是為公子打抱不平。
公子對衡大娘子是什麼心意,對於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左安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過到底是主子,左安可沒那身份去指責祁漣什麼,心裡嘆息了一聲退下了。
左脈之回來之時,祁漣也已經睡下了。
枕煙堂除了外邊游廊之上的燈籠還亮著,其餘各地的燈都滅了。以往不管左脈之多晚回府,也不管祁漣睡著沒有,他都要將祁漣鬧起來。
可今日左脈之問了采衣,采衣說,「少夫人回屋不過一會兒就梳洗歇下了,今兒個晚上不過喝了碗白玉蝦仁粥,胃口也不是多好。」
左脈之沉默片刻也沒說什麼,只對采衣說了句,「今晚我歇在暮蒼梧,你好好照看著少夫人。」
原本應該睡著的人此刻竟還大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祁漣一直就未熟睡,左脈之的腳步聲響在門外之時祁漣就已經醒了。
她沒有起身點燃燭火讓屋外的人看到,就是想知道左脈之會怎麼做,會不會進來同她解釋山奈的事。
可是他沒有……
如今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祁漣攥緊的心突然放鬆下來,再也不想其他,閉上眼睛睡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像一夕之間就有了改變。
左脈之接連幾日都不曾回府,祁漣在外人面前瞧著面色如常,可她清楚,枕煙堂里有下人已經在說些閑言碎語了。
郎君同夫人剛成婚就在外呆了小半年,如今回城之後卻是連屋都不願意回了,時常歇在暮蒼梧。看著少夫人長得天姿國色的,卻沒想到也是個無趣的美人,不到一年公子便膩了。
不過這裡面總有聰明的人,譬如采衣,聽見那些下人們背地裡編排祁漣之時還會訓斥幾句。而在祁漣面前她卻不會說起這些糟心事。
她如今雖嫁進了左家,但娘家總是要回的。
祁漣沒過幾天就收到了施玉瑤的帖子,讓她去施國公府賞菊花。
九月九登高賞菊,今年祁漣是沒有心情登高了,不過與小姐妹許久未見,相聚小酌一杯倒是頗為得宜。
於是初九這日祁漣起了個大早,準備先去娘家拜見父親,看看弟妹,再去施國公府尋施玉瑤也不遲。
不過臨到出門之時,左脈之卻突然進了枕煙堂的大門。
一襲紫色暗銀絲如意雲紋袍子,頭戴墨綠色玉冠,同色蓮花玉簪束髮,翩然若仙又帶著一絲魅惑之氣,還是那般色若天人。祁漣許久未見她,覺得連這張臉都變得有些陌生了。
見她的打扮,左脈之眉眼一挑,「夫人這是要出門?」他原還想著今日重陽,帶著祁漣去城外登高,朝中之事忙了好幾日,左脈之才驚覺有些冷落了祁漣。
她要回娘家之事除了身邊的幾個丫鬟,並沒有告訴左脈之身邊的人。
祁漣吩咐采衣將準備的禮物搬到馬車上,才點頭道,「自從咱們自雍城回來就未歸過家,我想著今日重陽,正好去看看爹爹。怎麼,郎君今日不出門嗎?」
「今日無事。」左脈之看著她道,「既然要回府,那不若你等我一會兒,我陪你一起回去吧!許久未見岳父大人,我也應當去給他見禮。」
祁漣有些猶豫,「可是今日我還應了玉瑤的邀請,可能會去施國公府待上半日。」言下之意便是,今日她可能沒時間陪左脈之。
左脈之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她,隱隱感覺今日的祁漣好似有些不對勁,特別是與他相處時的樣子,「怎麼,夫人是嫌棄我了嗎?」
他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祁漣退了兩步,「你怎麼會這樣說,我沒有這意思。既然你要同我去,那便去換衣服吧!」
說著就將左脈之推進了內室。
如今府里人人都說左脈之迷上了那黔州來的小娘子,她就不相信這些閑言碎語一點都沒傳進他耳朵里。
不過既然左脈之要在她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祁漣想著她也可以當一個賢惠大度的夫人。
衡立軒今日應酬,同祁漣夫妻倆說了一會兒話也就離開了,祁漣就帶著語嫣和映之去了施國公府上。四房的施凝蕊同語嫣年紀相仿,兩人很是相處得來,左脈之則主動地擔起了照顧映之的任務。
說她們女子間的話題他摻和不進去,就去了葉宅找葉幸司喝酒去。
「祁漣,自你成婚以後,咱們見個面可真是艱難。」
下人通報左少夫人來了后,施玉瑤立刻從屋子裡迎了出來,臉上的笑容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你也不是不知,我才從黔州回來,府里的事還不少呢!如今第一次出門,可就是來看你了。」
今日施玉瑤除了邀請她,還邀請了不少閨中密友。
王斐然今年年初成婚,本是遠嫁,可她夫君準備考來年的春闈,如今就在城裡置了個宅子,所以她成婚以後依舊還可以同以前的好友時常聚聚。
與施玉瑤交好的那些娘子們年紀都不小了,除了她,大多都已經成婚。
還在家中做娘子時比穿戴、比家世,如今嫁了人,就要比家中的郎君,婆母妯娌之間的關係了。
以往她們都是看不起祁漣出身鄉下的身份,因此,當初也沒有人相信祁漣真能嫁給左脈之為妻。作為年少之時傾心的對象,縱然幾人如今都有了自己的郎君,可還是忍不住對左脈之的關注。
想看如今她們都曾瞧不起的人,如今嫁進左府又是個什麼光景。
「語璇,今日重陽,南燭公子怎麼沒有陪你一起呢?」
說話的是位祁漣並不熟識的年輕女子,挽著婦人髮髻,若不是她開口說話,祁漣都想不起自己同她見過沒有,怎麼這人就一副兩人無比熟悉的樣子了。
仔細思考之後,才發現這人曾經在驚鴻學館之中與她一同進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