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苦命的孩子
不知趕哪來的黃鸝叫不停。
屋內正在授課,時不時響起郁歡清涼的聲音,她正在背書。
鈴鐺聲在這裡顯得格外突兀,郁安歌喘著粗氣跑進來,面色蒼白,「姐姐,不好啦不好啦。」
郁歡替她順著氣,有些責怪,「莫要跑這麼急,對身子不好。」
小姑娘不在意地點頭,拉著郁歡就要往外走,「姐姐,快去福熙院,父親說要把郁嫣然的母親娶進門作續弦,若是去晚了,祖母同意了那可就不好了。」
郁歡回身端起桌上的茶盞,遞給郁安歌,「知道了,急什麼,喝口水再走。」
看著她喝下,這才牽起她的手,「走吧。」
沒走兩步,想起來忘了某人,回眸一笑,「老師,我去去就回!你先歇會兒。」
一路上郁安歌嘰嘰喳喳,少不了一通怒罵,奈何辭彙不多,罵不出什麼。
「姐姐,你說父親怎麼可以那樣啊,府里不是沒有其他姨娘,偏要娶那外室,二哥和三姐是三姨娘所出,四哥和我是二姨娘所出,哪個不比那什麼何氏好啊。而且何氏不清不白,莫說做主母,就是做姨娘都不能的。」
她雖年幼,但道理還是懂的。
郁歡沒有說話。
前世的今日她遠赴沙場,祖母在父親軟磨硬泡之下便同意了何氏進門,沒過多久郁嫣然就入了族譜,成了名正言順的郁家小姐。
不過這一次,她們休想。
福熙院,正廳內坐了不少人。
府中子女和姨娘都在。
郁歡進門,目光掃過她那位父親,有幾分嘲弄,「這是怎麼了?」
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中年男人見她來,急忙說道:「你素來與嫣然親近,難道你忍心她一直入不了族譜么?你生母去的早,讓何氏入門,對你也定是好的。郁歡,你一定能明白為父的苦心,對嗎。」
她嘴角嘲諷,懶得理會,越過他,朝著二姨娘笑說道:「安歌凈愛亂跑,跌倒了可怎麼辦,二姨娘可得好好管管她。」
說著順手敲了敲郁安歌的腦袋,「還不去你娘那坐著。」
她也才入座。
老夫人將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擲,蒼老的面容帶上幾分怒氣,「大家都到齊了,郁歡也在,她是嫡女,自然還是要聽聽她的意見。」
郁弘聞言喜悅爬上眉梢,側頭看著郁歡,彷彿已經知道了答案。
郁嫣然和郁歡親近他是知道的,而且郁歡向來心疼嫣然,定是會同意。
等到郁歡開口,他的臉色驟然一變,又驚又怒,她怎麼敢!
「回祖母,主母之位空缺這麼久,府上確實也該有個人當家做主了,不過二姨娘和三姨娘尚在,怎麼也不該由個外室進門坐上主母之位,這於情於理都不合適。郁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世家,要傳出去,豈不是惹人笑話。況且,家中也並不是沒有子女,外室所生到底卑賤,不入族譜反倒是好。」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頭,盤著手中的佛珠,已有決斷,「郁弘,此事不必再提了。」
郁弘仍不甘心,冷眼掃過郁歡,「娘,你怎能聽郁歡一面之詞!我看她就是善妒,見不得何氏。何氏身份是低了些,但我不介意。」
郁歡頓時掩面啜泣,好不委屈,「爹爹,你偏愛郁嫣然也罷,這些年不顧府中也罷,可女兒一心為了郁家好,尚未有半分偏袒偏見,你若說是將二姨娘抬正,女兒二話不說,可是...」
這委屈勁兒惹得二姨娘心疼極了,忙頂了郁弘幾句,「老爺,你太過分了!郁歡也是你的女兒,還是嫡女!」
郁安歌見郁歡哭,心裡不是滋味,也哇哇大哭起來,「姐姐,我的姐姐太可憐啦。父親不要姐姐啦。」
大廳亂作一團,老夫人眉頭蹙起,「你若是非要那外室入門,那你便不必認我這個娘了!」
郁弘急得不行,「娘!」
郁歡還在抽抽嗒嗒道:「不是女兒瞧不上那外室,不說做主母,她就是走偏門做個姨娘都不行啊,郁家若是讓一個戲子入了門,那就淪為整個須句京的笑柄了。」
戲子成為世家主母,戲子之女成為皇后,話本先生都不敢這樣寫,偏偏前世郁歡就讓此成真了。
「簡直是胡鬧,郁歡說的對,這事不用再說了!」老夫人大手一揮,威嚴無比。
郁弘狠狠地瞪了郁歡一眼,冷哼一聲,拉著郁嫣然轉身就走。
郁嫣然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單薄的身子卻在郁歡開口之後微微顫抖,手中的帕子絞成一團。
她不甘心,她怨,郁歡憑什麼啊。
她遲早有一天會把郁歡踩在腳底。
「祖母,二姨娘,我先回去了,老師還在等著給我授課呢。」郁歡幽咽道,眼神哀婉凄涼,身子一晃一晃的,像是隨時要倒下了似的。
她起身離去。
屋內的人各個滿眼心疼。
是啊,郁歡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撒手人寰,郁弘又從不曾去看過她,除了有嫡女應享的那些富貴,什麼也沒有。
孤孤單單,無人憐愛。
苦命的孩子。
.....
書房內,郁歡滿面春風,心情甚好,「老師,我回來啦!我們繼續吧。」
宣佩玖問道:「哭過了?」
她的眼眶微紅,定是哭過,之前聽她們談話,似是她爹要找續弦。
只是若是哭,那定是傷心的,為何又一副高興的模樣。
郁歡微愣,撓了撓頭,呲牙:「老師,你可真厲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那眼淚是她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回來的路上她本想整理一下儀容,卻還是算了。
常聞男子對柔弱的女子會動惻隱之心,她就試試。
「為何哭?」
「啊?」郁歡揉著眼睛,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宣佩玖咳嗽一聲,別過頭去,翻開手中的書本,「馳騁略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郁歡暗裡翻了個白眼,這人真是變戲法的,上一秒還在閑聊后一秒就念書。
無縫銜接。
半個時辰下來,聽得她頭疼,她忙叫停,「老師,等會再講好不好。」
有幾分撒嬌意味。
她癱在交椅上,伸了個懶腰。
宣佩玖一怔,「嗯。」
她若是無心聽,那他繼續講下去也是徒勞,多費口舌。
「宣佩玖,你什麼時候回朝雲帝國啊。」她直呼他名字,懶懶地問他,看不出情緒。
「不知。」
她歪頭看他,話鋒一轉,「若是學考過了之後,我還想你給我授課,怎麼辦呢?」
沒有回應。
她輕笑,「宣佩玖,不如我們上街玩吧,老是憋在府里,悶壞了。」
手捧著臉,笑魘如花。
宣佩玖鬼使神差地應了,「嗯。」
說到底還是對這姑娘起了興趣,她的眼中明明有數不清的愁苦,偏又一副天真無邪的乖巧模樣,讓他摸不透。
玄甲京都,繁華昌盛,人聲鼎沸。
一路上郁歡東瞧西看,出了成衣鋪又進胭脂鋪,看著個滿意的就買下。
「好累啊,去吃茶吧。」
坊間炊煙升起,她才開口說歇腳的話。
宣佩玖臉色鐵青,萬分後悔此行。
一路被人像看猴似的盯著,還被不少女子丟花,衣袍上落了不少灰塵,簡直煩躁。
心中對郁歡的不喜又多上一分,他斷不該以為這人有什麼不同之處,她與尋常女子並無區別。
生性貪玩,玩世不恭。
郁歡在前邊走著,背後騰升起一股寒氣,她都沒敢回頭瞅一眼,心道佛祖保佑。
許久沒上街,從沒有盡興逛過,讓她忽略了宣佩玖。
到了茶坊,郁歡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心情,糟透了。
郁弘和郁嫣然也在吃茶,坐在大廳顯眼的位置,他享天倫之樂,笑得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