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冷戰
夜深了,但益恆把客房的門反鎖了,木然地坐在小床上,目光獃滯。他不想再看到夏蘭,看到她,他就心堵頭脹,難受。
可是,畢竟是夫妻,不呆在一個屋檐下是不可能的。他想逃離這個家獨自旅遊,以期在旅遊中消除痛苦,忘掉一切。可是,他要上班,他要照顧女兒,怎走得開,以後已經有隔閡的人還要天天呆在一起,那滋味是何等的磨心啊。
窗外,走馬河河水嘩嘩的流著,像彈奏的單調聲音一樣一波連著一波的擊打著他的心。他感覺全身血脈堵塞般難受。
為什麼?這個家這麼好,女兒那麼乖,自己更是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地愛家、死心塌地的寵她對她好、性格本份脾氣又好,從結婚到去年只要是休假他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可以說是一個標準的好男人,她為什麼還是變心了,變得讓他摸不著頭,找不到因。
要是有時光機又能隱身該多好啊,他真想回去看看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看看那個屁本事沒有的男人是如何將這個賢惠本份高傲正經的女人誘惑成他情人的?但是就算去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能怎樣,只是徒增煩惱與痛苦而已。
他徹夜難眠,夏蘭是否也在受愧疚的煎熬一樣睡不著呢?
明天,日子還要繼續。
早上六點,但益恆都不曾睡著,精神恍惚,臉色難看。他只得硬著頭皮起床,抓抓腦袋,搓搓疲倦的臉頰,穿上運動服,跑步去了。
伴著「咕咚」的音樂,他圍繞小區車行道跑步。小區掩映在綠綠蔥蔥的樹木之間,道路兩旁遍植花卉,這樣的美景卻讓人心情開朗不起來。
從看到艷照那一刻起,他的頭就莫名的脹,心如塞堵一樣的難受。他一直守護的愛情瞬間崩潰,或許只有不停的做事,轉移注意力,方能緩解一下身心的痛楚,但他知道無論做什麼還是阻擋不住那深入骨髓的傷害侵蝕他的身心。
他跑著,帶著一張苦悶的臉。他真想大叫,大喊,把心中的苦、痛喊出來,喊出來或許他會好受一些。
可是,他能喊嗎?
他快速的跑著,汗水從額頭滲滲的冒出來。他跑出小區,順著江安河向二環路跑去。距河邊不遠的街邊有個賣早餐的店,那裡有夏蘭和女兒喜歡吃的油條和豆漿。許多年來,他習慣周末早起給她們做早餐或路步里隨便買那家店的早點,習慣等她們睡到自然醒時把早餐擺在桌上等她們起床來吃;如果她們醒了還不想起床,他都會給她們送到床前,看著她們吃完再收拾垃圾。
今天,他打定注意,就是買了早餐也絕對不會再把早餐給夏蘭送到床前了。
他提著三根油條和三杯豆漿回到家中,已是早上七點。夏蘭起床了,多少年在家很少這麼早起床的她,竟熬好了粥,並涼拌了胡豆,均已擺在了餐桌上。
但益恆有些詫異,把油條和豆漿放在餐桌上。夏蘭從廚房出來,有些驚喜地說:「你還是買了早餐,只是……我熬了粥,只能中午吃了。」
但益恆不願理她,心裡的鴻溝橫在面前,會這麼快就邁過去嗎?
夏蘭見他陰沉著個臉,輕聲說:「你不想說話就不說,但是染染在小升初關健時候,我們不要影響她。昨晚說好了給彼此半年時間,我們裝也要裝得不要讓她有所懷疑,好嗎?」
但益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還是不想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徑直到了女兒房間,叫:「染染,起床了,爸爸買了油條。」
但星染一聽,撐了起來,高興的叫:「好啊,麵包屑的油條,我就在床上吃。」
但益恆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頭:「小懶鬼,起來吃!你已經長大了,。」
但星染別別嘴,生氣說:「那你出去吧!關上門,我要起床了。」
吃完早餐,女兒上學去了。但益恆倦在陽台上的沙發上看小說《忐忑》。夏蘭將臟衣服放在洗衣機里后,拿起抹布挨到房間擦拾、然後掃地、拖地。這是他們一年前將家務分工后,她每個周末必做的。以前,他總覺得娶到這麼賢惠持家的女人,從心底感到幸福;現在,看到她這樣勤快,他心裡就越難受,彷彿她就是在作秀給他看,以掩飾她內心的愧疚、不安。
女兒出生后,他曾深深的體會到她的不易。由其是女兒很小就由她管理一切,她邊上班邊帶女兒那會,每到周末和休假,他盡量把所有家務承包,並帶好女兒,給她足夠的休息和自由。那時,他覺得自己找了一個世上最好的老婆--他寵她,把她捧在手心。
誰能想到,他掏心掏肺深愛的女人,會給他最致命的傷害?他用盡所有一切拚命守護的人,到頭來卻像一場笑話!
但益恆放下書,不想呆在家了。夏蘭勞作的身影晃來晃去,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只想逃離,話也不跟她說,徑直出了門,在小區外掃了個摩拜單車,沿著大街小巷快速的騎行,直到一環路柏條河畔,上了錦江綠道。
柏條河兩岸美不勝收。一條天藍色瀝青路面蜿蜒向前,人工栽植的各色花卉爭艷奪目,清澈的河水歡快的流著。
但益恆停了下來,坐在河邊亭子邊的木凳上,定定地看著河水。
多年前的家是溫暖舒心的,現在的家只不過是睡覺的地方。他不想呆在壓抑、憋悶的家中,只想逃離!河邊人來人往,他卻是那樣的孤獨,像只受傷的小鳥,在快樂的樹窩上突然跌落地上,無助的望著世界。
何去何從?
他將面臨人生最大的選擇。
選擇是艱難的,餘生的幸福就在這一念之間。
離婚、原諒、原諒不了但不離婚……
無論那種選擇,唯一的目的就是抹掉夏蘭的背叛與欺騙,自己過好未來的每一天。
即使再不想回那個家,還是得回去。該離開的應該是她,可她卻戀這個家。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想。
但益恆在街上晃蕩了一天,夏蘭打了幾次電話,他都不接。直到傍晚,他買了些菜回到那個他不想回的家。夏蘭已做好晚飯,見他回來,趕緊端出擺在餐桌上。
他到陽台上換拖鞋,陽台上擺滿了一雙雙洗乾淨的綿拖鞋、擦乾淨的皮鞋、球鞋。看到這些,他的心又糾結似的痛。她不停的做事是在為她的過錯贖罪還是在轉移內心的痛楚呢?
他轉身到了廚房洗手,廚房到處擦的乾乾淨淨,就連冰箱也是亮鏜鏜的。
他依舊不說一句話,坐在餐桌前就吃飯。女兒但星染覺得奇怪,邊吃飯邊說:「爸爸媽媽,昨天你們關著門說那麼久的悄悄話,今天咋都話少了?」她望了望兩人,看見他們都是一臉的嚴肅,繼續說:「爸爸,媽媽可是忙了一天,把家收拾得乾乾淨淨,你就不表揚表揚?」
但益恆放下筷子,輕聲說:「我們都是這個家裡的一員,都有責任和義務做家務。爸爸買菜等一會洗碗,你呢,你做了什麼?」
「我上課,自己學習。喊你表揚下媽媽都這麼難。」
「這是媽媽份內之事,就像你讀書,也是你份內之事。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清楚自己的責任,忠於家,不能做背叛家的事。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要有底線,不然,一失足就要成千古恨。」
夏蘭臉一下就紅了,欲言又止,窘得低下了頭。
但星染抬抬頭說:「叫你表揚媽媽,扯出這麼個道理,聽不明白。」
「你長大了就明白了。不過,爸爸要讓你記住,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不要讓人指著你的脊梁骨罵,更不要讓生你的和你生的人抬不起頭,這就是做人必須堅持的原則和底線。」
夏蘭身體顫抖了一下,抬頭,臉色極為難堪地說:「你能不能不在娃面前說這些。」
「這……你就受不了了,這麼多年你何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誰說我沒有考慮過?我一步錯,步步錯,我每天都在受愧疚的煎熬。每次回到家,與你相處的時間越長我就越陪受煎熬。每周星期天我早早的就走了,難道你看不出來?」
「哼,真是可笑,我們相處的時間長嗎?你早早地走是因為愧疚嗎?那是你每周定時相會的時間吧。我說過無數次叫你周一早上走,你卻一直都不答應,硬要周日中午吃了午飯就走。30公里的路程,開車用得著周日走嗎?這麼多年你的借口就是在家睡不成懶覺,去學校住可以睡到自然醒。」
夏蘭表情灰暗,默然無語。
「以前我總是為你考慮,只要你順心,都隨你,你卻仗著我對你的愛肆無忌憚地傷害我,你以為我真的傻嗎?」
夏蘭依舊沉默,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但星染急道:「爸爸,你在說什麼啊,誰傷害誰啊,你看把媽媽都說哭了。」
但益恆一怔,夾菜往她碗里放:「多吃點蔬菜,你看你都長胖了好多了。」
但星染嘟嘟嘴,繼續吃飯。
晚飯後,但益恆洗了碗,然後坐在沙發上。女兒開始跳繩,夏蘭卻打開手機抖音開始跳操。她穿著緊身運動服,身材均稱,扭著妙曼的腰,揮舞著白晰的手,踢踏著、旋轉著、翻騰著……
以前,他一看到她跳鍋莊、舞蹈、健身操,都覺得美如天仙;現在,她的任何一個動作,卻像是妖精、魔鬼,晃得他喘不過氣來,甚至都有一種想吐的感覺在滋生。
接連三天。
但益恆的頭總是莫名的脹,心像塞堵一樣的難受。白天強迫自己跑步騎行,但苦惱與痛楚總是纏饒著他;晚上,他看書聽音樂,但還是阻擋不住無形的傷口侵蝕他的身心。身上的難受,心裡的憋疼,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
夏蘭白天就不停的做家務,洗這洗那擦這掃那或輔導女兒;晚上拿著手機看連續劇看到很晚。她只能忍受老公的冷暴力,再難受也只能咽回去,因為她沒有資格說出來。
這樣的日子,對於他們兩人而言,何止是度日如年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