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對處於同一片**裸星空下的人們來說,每一夜都是一個難眠之夜。天穹變得比戰前任何時候都要清澈,卻幾乎沒有一滴雨水,日間投下的是如同毫無遮掩如同投槍般刺向大地的烈日之光,而在夜裡,每一絲熱量都如同潮水般地褪去,人們不得不捲縮在被窩和篝火旁,好保住自己身軀里那不多的暖意。

但在今晚,黃?感到自己那裹在棉被下的身軀熱得發燙。或許是因為他喝了今天第二罐本地咖啡,這就算是在星巴克鎮里也算是種奢侈的事情。不過恐怕最大的原因還是來自於那壓在他左邊手臂上的兩個柔軟物體。

菲側躺在他身旁,已經睡熟了,她的呼吸帶著女性特有的氣息,落在黃?的臉上,讓他覺得自己每一個毛孔都在發癢。他不知道是該感嘆於這個神秘女子的膽量,還是應該惱怒於她看透了自己不敢亂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合上眼睛,放鬆頭腦,讓那些被故意擺放在角落的思緒如同瀉出大壩的洪水般充斥著腦海。那其中大多數是血,更多的血,暴露出血肉和內髒的傷口,被擊碎的骨頭,扭曲的面孔和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

他昨天做過的手術或許比以前所有的加起來都要多,三個人被他親手蓋上了床單,六個人不得不接受截肢,被搶救回來但仍然沒有脫離危險期的有兩個,輕傷的根本數不清。這些場景讓他覺得想吐。

如果他養父還在生,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教訓黃?一頓,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以前是位工匠,戰爭爆發時以三十多歲的高齡參軍,在戰後轉行當醫生。從醫沒有讓他的暴躁脾氣變得好起來,更不會令他的教育方式有什麼改善。

可是他對黃?的期盼很高,逼著他讀書,教他怎麼使手術刀,在發現他丟開書本偷偷跑去電子元件時便毫不猶豫地賞他幾個巴掌。「你給我聽好了小子,別擺弄這些廢物,它們在一天天地變得越來越沒用,遲早淪為一堆堆廢銅爛鐵。但這世上每時每刻都還有人在出生,在生病,在受傷,在死亡!你得學著把他們一個個修好,讓他們重新變得完整,也只有這樣,你這雙手才會存在的意義!」

黃?明白他養父的想法,只是懂得道理邏輯是一回事,從感情上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沒有上過戰場,也不了解看著戰友一個個在身邊傷重死去,而自己作為一個手裡只有槍和扳手的工程兵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事實上,就算是做他最擅長的外科手術,他也得覺得非常難受。人不是機械,受了傷便會失去一些東西,要花時間慢慢長回來,又或者甚至根本無法再恢復到從前的樣子,他們永遠無法被修好,只能打上補丁,然後像是個斷了一兩條線的木偶似地晃晃悠悠地過下去。

在這個鎮子安定下來之前,黃?跟著養父在戰後的土地上東奔西走,居無定所。在他長得足夠大前,養父對他們必須過這種日子的解釋是要尋找他的父母。等到他開始變得足夠聰明,能夠分辨出這只是一個靠不住的借口后,理由便改成了躲避仇家追蹤。但養父始終沒有說明到底他是怎麼招惹上對方的,而要尋仇的又是些什麼人。

一個醫生在戰後的土地上是寶貴的資源,到哪裡都非常受歡迎,所以雖然一路流浪,但他們一老一少卻極少遇上麻煩,就連土匪都會生病,而他們這種人當中可沒有幾個懂得醫術,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將路經他們地盤的兩父子請到藏身處,在所有人得到治療后再客客氣氣地送走。

他們不是非得經歷這種驚險的情況,有的時候,養父其實完全可以避開那些匪盜橫行的地方,但似乎是為了增進黃?的見識和經歷,也為了讓他接觸更多類型的病人和傷口,他們倆總是不躲不閃地直接走進那些遭到本地掠奪者們監視和控制的城鎮當中。

才7歲不到,黃?就開始當養父的助手,13歲那年他已經能夠獨立進行手術,20歲出頭,他已經見過了幾乎所有類型的創傷,動過好幾種如果在戰前只有大型醫院才能開展的手術,也是在那一年,他和癌症已經到達晚期的養父留在了星巴克鎮。六個月後,他把那位將自己拉扯大的老人葬在鎮里的公墓里,豎在墳頭上的,是一柄老舊的****和一把手術刀拼成的十字架。

這些往事就像是一段悠揚而哀傷的催眠曲,將黃?的意識漸漸推進夢境,在迷迷糊糊之間,幾個零星的畫面就像是水泡般地泛出,又迅速地消失,但某個念頭就像是一場深海中的地震,突然在黃?心中爆發了。

「菲,醒醒,快醒醒!」他圓睜著眼睛,搖了搖睡在自己身邊的女子。

她發出一聲有點含糊的低吟,慵懶地睜開了半隻眼睛。

「怎麼…………醫生你非要等到這大半夜的……才下定決心要跟我來一發?」

「不是那麼回事,要干那個我早動手了――這不是重點,我要跟你確認點東西!」

「……說吧…………先說好了……問我有過幾個男人之類的……我可不會回答哦……」她說完還慢悠悠地笑了兩聲。

「說正經的,我剛想起,昨天處理的傷口裡頭有不少都是大口徑的槍械造成的。這不正常!」

「…………醫生……你這人真奇怪……三更半夜…………跟別人躺在床上…………還要談什麼傷口……槍啊炮啊的……」她突然把臉朝著黃?湊了湊,「還是說~~這是某種隱晦的挑逗?」

「別鬧了,菲。」咽了下喉嚨,黃?強逼自己用認真的眼神看著對方,「我讀過有關槍械的書,槍支售賣合法化是在戰前兩年推行,能買到的都還是民用型號。無論是民兵隊還是土匪,一般能找到的都只是小口徑的手槍和20號的霰彈槍,偶然出現的大威力武器也無非是原本就用於打獵用,例如沙漠之鷹。但這次我起碼看到有幾個民兵的傷口都是我以前只在那些敢和紅星軍團火拚的大型匪幫中遇到過的類型:被來複槍和機關槍所打出來的洞穿傷口。」

「你在替我紋身時肯定沒好好聽我說話,」菲睜開了兩隻眼睛,同樣認真地回望著他,「對方不但有重火力,而且甚至還有一台裝甲車協助進攻。」

「什麼?裝甲車?這你可沒告訴過我。我們鎮子沒有反載具武器,怎麼對付得了那種東西?」

「這個嘛,我想你們方大哥總是能想出辦法來對付那東西的,」菲像是不太在意地彎起一邊嘴,「不過既然我正好在場,就幫著把那東西用鎚子砸了。」

「你是開玩笑的對吧?」黃?有點不太確定地說道。他知道菲的臂力不凡,但砸掉一台裝甲車實在太過聳人聽聞。

「準確地說,我只是把門砸開,然後衝進去將裡頭的那幾個土匪都解決掉而已。」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話說回來,你到底想要說明一個什麼問題?」

「是他們的裝備太好了,如果這是土匪能夠擁有的火力,那這附近早就成了他們的地盤了。但在我住在這裡的5年間,除了這一回,星巴克鎮只受過三次土匪襲擊,哪一次都沒讓土匪摸著我們的城牆,光是哨塔上的重機槍都夠這些只有幾件防彈背心就敢來撒野的傢伙喝一壺了。可是這一次,我們幾乎都要被打敗了。」

「或許他們洗劫了某個軍火庫?」菲轉了個姿勢,仰躺著看向斑駁的天花板,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我在上海那邊呆過,當年戰況最激烈的地方之一,軍隊被打得七零八落,各種軍事設施也處於無人看管的狀態,曾經有過幾個匪幫乾脆佔據了軍火庫或是指揮部,拿著大量的軍用武器把方圓上百里的地方都變成了他們的獵場,有的直到現在也沒有因為窩裡斗而覆滅,仍然繼續存在著。」

「那聽起來還真可怕,但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在這裡發生,廣州軍區的紅星軍團還保持著相對完整,所有軍火庫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怎麼可能隨便會被土匪給劫走物資?更何況他們的軍火雖然多,但比起一個軍火庫裡頭能夠找到的軍備來說,又太少了一些。他們如果真的找到了一個軍火庫,甚至用不著開槍,只需要拿上幾枚rpg轟掉我們大半的圍牆,星巴克鎮就只好投降了。」

「那你想說明的到底是什麼,醫生?」

「我只是在想,一群裝備襤褸,最多只有警用武器的土匪能夠劫下一隊紅星軍團巡邏隊的可能性有多高?」

「在這個地方?這問題的答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想是無限接近於零。就算他們真的能夠想辦法將帶著火箭炮和突擊****的士兵們都打敗,將裝甲車奪過來,以這邊紅星軍團完整的內部通訊能力,他們會立刻發現這個問題,並且用遠遠超出我們想象的力量去進行報復,這群土匪怎麼活得到來攻打我們鎮的那天。」

「這下有點意思,」菲轉過頭,臉上已經沒有了睡意,「醫生,你是在懷疑紅星軍團內部有人在對土匪銷售軍火?」

「應該說這種可能性最大,當然我也可以猜那是什麼香港跑過來的外**火商之類的,但一來他們不可能浩浩蕩蕩地開幾台裝甲車賣給土匪,二來我們這邊的流寇也根本出不起那樣的錢,想來想去,還是軍團方面有武器裝備流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然後呢?既然確認是軍團的問題,你又打算怎麼辦?」

黃?想要回答,但轉了半天眼睛,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問得好,我想除了繼續儘快讓受傷的民兵們恢復健康外,自己還真沒什麼辦法。」

「不,那不是你現在要乾的事情。」菲神秘地笑了。

「你是指……」黃?咽了咽口水,突然發現她的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越過了被子下的界線,滑到了他的胯下,「……哪種事情?」

「你需要放鬆自己,」她的臉越靠越近,「我們都需要…………」

當一陣強烈的拍門聲將黃?吵醒時,他下意識地想要一挺身從床上蹦起,好第一時間去處理那可能是急症病人的來訪。但腰部的一陣強烈酸痛讓他失去了力道,像是一條死魚般地重新疊在了被褥間。

「這就來了,稍等!」他壓抑著想要大聲呻吟的**,一個翻身滾下了床鋪,然後像是個駝子般地彎著腰,扶著背地摸著牆壁走到了門前,然後硬起心腸猛地一挺胸。

腰椎發出了彷彿瀕臨斷裂般地的咔嚓哀鳴,被強行挺直了,一陣劇烈的酸痛直衝黃?的腦門,讓他眼冒金星,兩側太陽穴跳動的血管似乎要爆炸。但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了,只留下一陣大量運動后特有的虛脫感。

他搖了搖,讓自己不要去想不久前的那個瘋狂的夜晚,也別去思索枕邊人現在身處何方,而是把注意力放在眼前。

「是急症嗎?」黃?拉開門,在一陣耀眼的晨光中問道,卻沒有聽到回答聲,等到他的雙眼適應了光照后,看到的卻是幾個黑洞洞的槍口。

「請問,這裡是黃醫生的診所嗎?」一句完全相同的話從不同人口中說出來效果差別有多大,黃?今天算是有個徹底的認識了。他的眼光越過面前這位身著軍裝,神情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落在了他身後被幾個身著綠色軍服的士兵所抬著的擔架上。

「我是,抬進來吧,傷得有多嚴重,受傷到現在已經有多久了?」作為醫生的職業習慣給了他忽略那幾支指向胸口的****的勇氣,盡量推開大門,黃?開始習慣性地穿上掛在門邊衣架上的白大褂,伸手進口袋中想要取出塑膠手套――

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耳邊打到了診所的牆上。

「把你的慢慢手放到我們能夠看到的地方!」

深吸了一口氣,黃?緩緩地將手退出了口袋,還帶出了一雙手套,讓它們落在了地上。

開槍的士兵似乎沒有對自己的大驚小怪有任何愧疚,仍然專註地用槍指著他,而顯然是負責發號施令的中年人一側頭,抬著擔架的士兵們便魚貫而入,走過高舉雙手的黃?身邊,將一個同樣身著軍裝,但已經渾身是血的年輕人放在了手術台上。

「把他治好。」這不是一個祈使句,而是一個陳述句,裡頭還夾雜了不容置疑的語氣,再配上那幾支對著黃?腦袋和胸口的****,就顯得更有說服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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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德巨拳的艾澤拉斯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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