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哦?為何不適合?」赤練笑道。
「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只有懂得欣賞白雪的人,才會明白白雪的妙處。」雪女目有譏諷,「可惜,韓國於樂舞一事並不精通,反倒喜歡些靡靡之音,你生在韓國,飽受那些陳詞濫調的浸潤,又如何能欣賞白雪呢?」
赤練婉媚的目光滯了片刻,許久,又恢復了流轉的波光,「雪女妹妹這張嘴利得很,這番話指桑罵槐連敲帶打,可是傷透了我的心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同一首曲子,在不同的人聽來也會是不同的意義,」雪女微微一笑,「赤練姐姐,你想多了。」
兩個女子雖然還不曾動手,在場眾人卻分明感受到了無形的刀光劍影。雪女是墨家首領之一,赤練也是流沙的核心人物,兩人針鋒相對起來,也讓人不由得緊張。
「陽春白雪也好,靡靡之音也罷,不過是曲子,聽過,就過了。」赤練似乎並不在意,「一首曲子,惦記太多年,走不出來,耽誤的不還是自己嗎?」
「人生在世,不能如無根浮萍,總要有些牽挂。」雪女回道,「即使只是一首曲子,但若能記起來時的路,又為何要忘呢?」
蛇群從機關城大廳的角落裡遊走出來,窸窸窣窣,蠕動起來令人頭皮發麻。眾多墨家弟子驚恐後退,不知為何會有這麼多的細蛇,而蛇群很快布滿了地面,甚至令人無處落腳,最終順著兩腿攀援而上,望之可怖。
「是幻術?」班大師驚道。
「不是幻術喲!」赤練輕笑一聲,手指微動,滿地毒蛇已經張開毒牙咬上眾人小腿。高漸離見狀,催動劍氣,頓時寒氣自地面激蕩而上,片刻間已結成堅冰,將蛇群凍得結結實實。雪女揮動衣袖,幾片綢緞自她袖中飛出,鋒利如刃,亦將腳邊毒蛇砍為數截。
蛇陣被破,然而赤練並不見氣餒,淺笑如常。她輕輕拍了拍手,臉上都是欣賞,「不愧是高先生和雪女妹妹,這麼快就破了我的蛇陣。」
「雕蟲小技,這就是流沙的實力?」雪女冷笑一聲。
「如此雕蟲小技,卻讓我有些慚愧了。」赤練不以為忤,「那這般如何?」
話音落下,一條斑斕巨蛇從她身後的陰影中緩緩出現,乍一看足有十數人之高。巨蛇吐著信子繞到赤練身邊,一雙陰冷眸子盯著在場眾人,口中毒液不斷滴到地上,腐蝕出幾個大坑。墨家弟子不由得發出驚呼,連連退步。
雪女並不慌忙,從袖中取出一管碧綠玉簫,置於唇下。幽咽簫聲響起,清澈悠遠,似能安撫人心,讓躁動的眾人都漸漸安靜下來。先前冰封的地面泛起朦朧的霧氣,瀰漫在空中,又隨著空靈簫聲凝成了雪,輕靈落下,冰晶晶瑩閃爍,折射出變幻光澤,在這方寸天地間,化成了一幅美景。
就連赤練也仰起頭,讓雪花落在臉上,融化成一滴小小的水珠。
的確優美,的確動聽。不愧是白雪,一如當年清雅高遠,超凡脫俗,變得污濁的,只有她而已。
巨蛇身上漸漸裹上了冰霜,不多時,便化成堅冰。白雪曲調忽然一轉,在空靈中多了殺伐之氣,冰層拘束得巨蛇動彈不得。突然,一聲炸響,冰晶崩裂,數丈之高的斑斕巨蛇隨冰塊裂得粉碎,嘩啦啦摔落在地上。那顆巨大的蛇頭猶露著利牙,儘管猙獰,此時卻也不算威脅了。
人群中發出讚歎之聲,墨家眾弟子都為這勝利一振。雪女收起玉簫,臉上泛起淺笑,淡淡看向赤練。
巨蛇轟然碎裂的激起的冰霧還未散去,白茫茫一片,赤練的面容隱在這片冰霧之後,只有她知道自己眼中是無謂的神色。白鳳透過霧氣看向地上那些碎裂的冰晶——那分明只是些透明的冰塊,裡面,什麼都沒有。
他看了看對面歡呼的眾人,又看了看赤練。
雪女,鬥不過她的。
「技窮了嗎?」雪女看著赤練,不緊不慢。
「小伎倆罷了,慚愧慚愧。」赤練笑著搖搖頭,右手撫上鏈劍劍柄,「看來,雕蟲小技,可糊弄不了雪女妹妹,我也要拿出真本事了。」
話音未落,鏈劍自她腰間盤旋而出,直刺雪女面門。雪女退了半步,長袖中飛出一根絲帶,迎著鏈劍而去。絲帶儘管輕柔,與鏈劍相接卻碰撞出了金石之聲,明明鏗鏘,然而又柔美得像一場舞蹈。
比起大鐵鎚和無雙拳拳到肉的互搏,雪女與赤練的對決未有任何短兵相接,甚至距離極遠。鏈劍慣於從刁鑽角度發起攻擊,每一次都能找准雪女的死角,可雪女的絲帶攻防一體,每每迎上鏈劍都能有驚無險地化解攻勢,同時反客為主,牽制鏈劍的變化。
纏鬥半晌,誰都沒有輸,但是誰都沒有贏。雪女明白照這樣糾纏下去只能是白白消耗體力,心念一動,路數已經有了變化——
全場的人,只有高漸離能看出,雪女這是要使出凌波飛燕了。
最早的白雪有曲有舞,只是數代承襲下來,舞蹈漸漸失傳,只有樂曲留了下來。但是,說白雪之舞失傳也不準確,這支舞蹈以另一種形式流傳了下來,那就是凌波飛燕。
後人對白雪之舞進行了增刪,使凌波飛燕更接近一門武功,雖然翩翩舞動曼妙動人,然而,這卻是一支奪命的死亡之舞。
凡是見過凌波飛燕的人,都如雁春君一般,早已命喪黃泉。
雪女雖然小勝數次,但她對赤練並未掉以輕心,最終決定用凌波飛燕來一錘定音。纏鬥如此久,她對赤練的實力也基本摸清,此時,也該一決勝負了。
雪女拂袖,絲帶攻勢一改,脫離了與鏈劍的糾纏。她步履輕盈,銀髮紛飛,眸光流轉間腰肢旋動,靈動不似凡人,彷彿她腳下的便是妃雪閣價值千金的玉石舞台,而她一舞傾城,還是那個天下人可望不可即的絕代佳人。
驚鴻一舞,讓所有人都不禁驚艷,幾乎忘卻了這是一場戰鬥。
除了赤練。
凌波飛燕中的凌厲殺招直衝她而來,翻飛絲帶每次都是擦著咽喉被她險險避開。縱使如此,她身上依然不免被絲帶多處割傷,細小但無處不在的疼痛從身體各處襲來,似乎要將她凌遲。
她勉強躲過,心中卻在冷笑。
終於,一曲舞罷,雪女收回絲帶,淡淡看著她。而赤練此時身上布滿了絲絲滲血的傷口,她垂著頭,勉強支撐住身體,久久都沒有說話。在眾人看來,一個氣定神閑,一個負傷累累,勝負已經很明顯了。
不,還遠沒有結束。白鳳想。
就這樣僵持了半晌,高漸離開口,「赤練,你還不認輸嗎?」
「認輸?」赤練抬眼,「你這話,不該對我說。」
雪女眉頭一皺,直覺赤練還有陰招,只是在這個想法出現的同時,她腦中一陣混沌,腳下也踉蹌了一下。
她連忙拿出玉簫,催動內力,想用白雪之曲讓自己保持清醒。然而,目光落在手上——手中不是玉簫,分明一條涼膩的蛇!
她一驚,手一松,蛇便掉了下去,可聽在耳中,又是一聲玉碎的清響。
幻術?雪女驚異。
不,不會是幻術,她從最初就防範著赤練的火魅術,時時刻刻警惕心神,又怎會被幻術迷惑?
「你一定以為,這一切都是幻術。」赤練抬起頭,悠閑地擦掉唇邊一絲血,「的確,你很好地抵禦了火魅術的誘惑。」
「只可惜······」赤練一笑,「你心志不堅,差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