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玉簫碎在地上,鋒利的邊緣折射著寒光。

勝負陡轉,雪女原本勝券在握,卻在不過片刻間就虛弱地萎靡了下去。高漸離連忙上前扶住她,才發現她的後背已經遍布冷汗,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反觀赤練,儘管傷口密布唇角有血,神情卻輕鬆。她閑閑一撩額前的發,雙手抱胸,手指一點一點的,「如何,這下是不是已經能分出勝負了?」

「竟敢用毒,真是卑鄙!」班大師啐道。

「用毒?」赤練嗤笑一聲,「老東西,你可看好了,我何時下的毒?雪女妹妹這舞跳得水潑不進的,我都不能近她的身,如何下毒?」

她說的沒錯。雪女知道赤練最擅幻術和下毒,所以一直都對此嚴加提防,事實上在戰鬥開始的時候,雪女也成功地破了她的幻術。明明雪女佔盡上風,可最後為何突然被幻術蠱惑了心神,又為何呈現出中毒的癥狀,連她自己都想不通。

范增沉吟許久,這時才開口,「是血。」

「血?」眾人都不解。

「赤練常年與毒蛇為伍,經年累月,必然會影響到她的體質。」范增推測道,「要想不受蛇毒影響,只能讓她自己比毒蛇更毒。她不必特意下毒,她的血,本身就是毒藥。」

眾人恍然。凌波飛燕在赤練身上形成了大量的傷口,這些傷口雖然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赤練的戰力,但這些毒血不可避免地會濺到緞帶上,再沾到雪女身上,反而對她形成了更大的傷害。

「可是······阿雪是如何中的幻術?她修習白雪,心神冷靜,不該受幻術蠱惑的啊?」高漸離望著懷中的雪女,有些心疼,又有些懊惱。

大家都沉默了。他們本來以為陽春白雪是火魅術的剋星,可沒想到,這一次竟完完全全敗給了火魅術。

沒有人能回答出這個問題。赤練看到雪女已無還手之力,墨家眾人也不再掙扎於這一場比試的結果,便輕笑一聲,兀自走回了衛庄身邊。

白鳳抬頭看了看,這一次,沒有雪。

他知道為什麼。雪女的白雪和凌波飛燕不是沒有破綻,她的破綻,恰恰就在高漸離身上。一個清冷涼薄的舞姬,當她被達官貴人所輕視所褻玩時,她的舞就是她的武器,她將這件武器同樣當作自己的鎧甲,在紙醉金迷中無往不利。

如果她能就此過完一生,那她就會是世上將白雪修習到極致的唯一一人,無人能及。

但她遇見了高漸離,白雪變成了陽春白雪。她像是一塊堅冰在陽光下漸漸融化掉了稜角,一滴一滴地化成水,最終連一顆堅硬的內心都不剩了。白雪失卻了涼薄的核心,變成了一支普通的樂曲,凌波飛燕也不再有殺機,變成了一支情人間琴瑟和鳴的普通舞蹈。

名動一時的趙國舞姬,最終在平淡的生活中變成了愛人眼裡的平凡女子,她卸下了當年那些鉛華與名望,丟棄的也有那些冷酷和惡意。她變得溫柔了,和善了,那雙手就再也操縱不起奪人性命的緞帶,至於簫曲,也無法再讓心境如當年一般涼薄了。

然而,赤練恰恰相反。

她跌入泥沼,浸滿毒液,百般波折都在陰暗中淬成了至毒的蠱。原本為了愛人而辛苦修習的白雪之舞,最終變成了昭告毀滅開始的喪鐘,她的一切無瑕與純凈,似乎都從起舞白雪的那一刻染上血色,這支舞,是她一生顛沛命運的起始。

雪女已不必再多麼刻苦修習凌波飛燕來保護自己,赤練卻要在日日夜夜裡束縛在白雪的心魔中。那支舞的每一個動作,那首曲子的每一個音調,她都不得不在午夜夢回中反覆回味,追憶著那一場噩夢的源頭,如同一次又一次經歷著回憶的酷刑。世上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白雪了——這支舞,變成了武器,凌遲著她的心,又磨練著她的意志。火魅術不是簡單的幻術技藝,它是對人心的壓迫,一顆來自黑暗中的心,向來無堅不摧。

雪女從一開始,就沒有掙脫火魅術的蠱惑。

白雪的每一個音調,都準確地踩在了赤練的預判上,雪女將自己一步步送入赤練的陷阱中,卻渾然不覺。

到此時,墨家對流沙的戰績變成了一勝一負,情形漸漸緊張起來。如果第三場不能贏,對於墨家來說,就只能眼睜睜地將天明送到衛庄手裡。

墨家這邊,雪女已經不支,大鐵鎚雖然戰勝但也受傷頗重,尚有戰力的只有高漸離。而流沙這邊,儘管無雙戰敗,但赤練只是輕傷,而且還有隱蝠、黑麒麟和白鳳三人,誰都不知道,衛庄會派出誰。

眾人愈發緊張,在心中也不斷猜測。最終,各人心中也漸漸確定,這最後一場,衛庄多半會派出最有勝算的人——

「我來。」此時,一個清冷聲音響起。

高漸離看去,果然,是白鳳。

隱蝠已是他的手下敗將,黑麒麟的能力也已暴露,只有白鳳與他旗鼓相當。高漸離只知道白鳳輕功了得,卻並未與他交過手,他雖然對自己的易水寒有信心,但對上白鳳,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可,無論有沒有把握,他都必須贏。

高漸離上前一步,一揮水寒,「那,我來做你的對手。」

高漸離是五首領之一,墨家弟子對他的信任自不必提,但白鳳是當今世上唯一一個追尋到墨家機關城位置的人,其實力自然深不可測,同樣令人擔憂。尤其是,當前戰局一勝一負,這最後一局至關重要,能不能保護住天明,就看這一戰的結果了。

「水寒劍,在劍譜上排名第六,」白鳳開口,「不上不下,著實尷尬,怪不得你對蓋聶如此不甘。」

「劍譜不過是虛名,劍有排名,劍客沒有。」高漸離一揮劍,「廢話少說,你既然敢來應戰,就拿出你全部的本事來。」

「我倒想全力以赴,只怕是你不配。」白鳳輕蔑地笑了一下。

話音未落,機關城大廳寒氣四起,地上漸漸結滿了一層冰霜。這是易水寒,高漸離的殺手鐧——白鳳清楚,高漸離對這一場比試孤注一擲,不惜在最一開始就用殺招來速戰速決。

但白鳳心中發笑,並不緊張。

高漸離在害怕,他摸不清自己的底細,所以不敢拖延,想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勝利。但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失敗,連自己的勝利都不敢篤定,還有什麼好比試的呢?

冰霜迸裂,化作無數碎晶,漂浮在空中,折射出閃爍又刺眼的光。漫天白霜寒氣中,唯有高漸離一雙眼睛帶著一腔孤勇,格外清晰。白鳳的目光對上這雙眼睛,彷彿覺得這股寒氣入心,化作凜凜的殺意。

水寒劍光一閃,冰晶如刀,翻飛變幻著向白鳳襲去——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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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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