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雨勢
第六章:雨勢
「放肆……」
聽著宋天星的陳情,祈年帝更為慍怒,大袖一拂,桌上奏章等物悉數落地,他踉踉蹌蹌地衝到一旁,伸手抽出供在龍椅旁的天子劍,面上殺機陡現。
「陛下……」
張亭直等人驚呼,卻不敢攔下盛怒下的祈年帝,此刻若是阻攔在祈年帝面前,很有可能會被一劍刺死。
眼看著祈年帝提劍衝出了朝歌殿,一眾大臣也不敢留下,紛紛跟著跑了出去。
午門前。
宋天星一身素衣,不著寸許配飾,如一朵聖潔的白蓮花,孤身與上百禁軍對峙。
若是尋常人,禁軍早就殺將上去了,禁軍負責拱衛宮城,皇宮的威嚴不容挑釁。可是,宋天星自報家門,她可不是一般人,因為她還有一個更唬人的名頭,太子妃。
祈年帝提劍趕來。
文武百官也緊跟著沖了出來。
與此同時,後宮那邊也聞風而動,為首的是一位宮裝婦人,頭戴鳳冠,身披霞帔,三米長的紅羅拖地長裙,在諸多宮女太監的拱衛中滿臉怒容而來,赫然是皇后秋氏。
另有幾名位格較高的嬪妃也趕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各異,時而瞅瞅宋天星,時而看看秋皇后,又偷偷望向祈年帝,不知道埋著什麼樣的心思。
剩下的位格較低的嬪妃以及皇子公主們則在侍從的護衛下站在遠處,公主們神色緊張地望著有些劍拔弩張的場面,幾位皇子倒也不負龍種之名,一個個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想要看看父皇會如何處置這件事。
「臣女宋天星,拜見陛下。」宋天星盈盈施了一禮,面色不喜不悲,不卑不亢,「天星此來,只求陛下允准臣女前去太山祭拜皇太子,不成想竟驚動了聖駕和諸位娘娘,臣女惶恐,請陛下恕罪。」
「哼。」
祈年帝冷哼一聲,劍指宋天星:「大鬧朝歌殿,宋叢戎就是如此教養女兒的么?」
宋天星搖搖頭:「陛下恕罪,臣女命格有異,父親大人親身教導的機會不多,若有冒犯,全憑臣女一人之過。」
她可不想給自己的老爹找麻煩。
老爹的脾氣秉性她很清楚,儘管談不上愚忠,卻也秉持著一些忠直的理念。一旦祈年帝真遷怒老爹,老爹就算再不滿也只會打碎了牙囫圇吞下。
「臣女今日特來請旨,只為祭拜皇太子。」宋天星再次請奏,不過她的語氣更像是告訴祈年帝一聲的樣子,別說恭敬,就連和氣都沒有。
「你有什麼資格祭拜皇兒,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祈年帝還未開口,旁邊的秋皇后就已經破口大罵:「妖女,你剋死了我兒子,沒讓你償命已經算是我皇室仁慈,你又有何臉面去祭他,難道你要讓他便是死了也不得安生嗎!」
「陛下。」
宋天星完全無視秋皇后,她看向祈年帝:「昔年陛下一句話,使得臣女與皇太子之間產生了聯繫,又受命格影響,使皇太子早夭,此乃天意。而今,臣女與皇太子之間的這條聯繫並未斬斷,臣女自是有資格去祭拜他,就憑臣女乃是大夏王朝百年內唯一的太子妃。」
「好,很好,太子妃,哈哈哈……太子妃,來人哪,傳朕旨意,廢……」聽到宋天星的理由,祈年帝怒極反笑,絲毫不顧自己的天子儀容,舉著長劍放肆地喝道。
這時,斜刺里衝出一人,一把將祈年帝舉劍的手臂拉住,大叫道:「陛下,不可……」
看到衝擊聖駕的乃是司天監監正聞恣意,拱衛祈年帝的近侍們這才鬆了一口氣,抬起的腳也緩緩放下。
不過他們本就不是太擔心,陛下身邊有影衛們貼身守護,若影衛不同意,誰能近得了陛下三尺以內。
「陛下,天意不可違。」聞恣意抓著祈年帝的手臂,只有一句話,以及那張心血耗盡的狼狽不堪的面容。
祈年帝難以置信地看著聞恣意。
十五年來,聞恣意自太子隕落後從未走出過司天監,十五年來箴言極少,而現在卻突然出現,這讓他是有些始料未及的。
「說清楚。」
聞恣意搖搖頭:「陛下,天意已定,天機不可泄露。」
「有什麼不可說的,聞恣意,難道你也是包藏禍心,要為這妖女開脫不成?」秋皇後站在一旁,點指著聞恣意的鼻子怒罵道。
聞恣意沒有理會秋皇后,他看著祈年帝:「還望陛下三思。」
這個時候,張亭直等人也紛紛拜倒在地:「陛下,監正司天經年,此言必有深意,還望陛下三思而行。」
隨著朝臣的勸諫,近旁的眾妃嬪,遠處的皇子公主全都紛紛跪地。
場上只餘下祈年帝和秋皇后二人,站在人潮中。
當然,不遠處的宋天星自然也是站著的,她不會也不可能會去跪拜的。
「陛下!」
秋皇后一臉凄怨地望著祈年帝,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哀婉:「陛下,元吉是我唯一的兒子,他沒了,我無法替他報仇也就罷了。難道……難道他就算是死了也要讓他無法安生嗎?」
「陛下,我不求你太多,只求你能夠斬斷他們之間的這份孽緣。」
「陛下,臣妾求您了……」
祈年帝的臉色不斷變幻,一邊,是結髮夫妻的苦苦哀求,以及愛子的早夭之痛,而另一邊,是司天監監正的卜算,和那冥冥中縹緲而浩蕩的天意,他一時間陷入了兩難之間。
「聞大人司夜觀星之術果然不凡,竟能洞察天意,未來或可入夜遊之神位,真是可喜可賀。」
宋天星可不管祈年帝心中的糾結,笑著對死死抓著祈年帝手臂的聞恣意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顯道神德行,知變化之道,可與佑神矣。」
「陛下,天星告辭。」
說完后,宋天星也不管身後的一大幫子人都是什麼心思,施展身法,飄然離開皇宮大門,只留下一抹清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海。
離開皇宮的宋天星徑直回了家,沒有再去撩撥其他人的打算。
當然,她也不知道要去撩撥誰,只能坐等,看有誰會忍不住跳出來了。
迷濛的細雨灑落,像是映射著大夏皇帝這座巨艦掌舵人的心情一般,陰沉如水,不見天光。
皇宮外發生的一幕早就被西京城裡好事的吃瓜群眾傳揚開了。
即便不敢大肆議論,卻也是西京城裡不算隱秘的秘密了。
很多人翹首以盼,想要知道這場雨會下多久,是和風細雨,還是傾盆血雨。
朝歌殿里,祈年帝和秋皇后沉默不語。
文武百官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皇子公主縮在一起沉默不語。
最慘的要數那位禁軍統領了。他自從闖殿傳話后就一直跪在原地,自始至終都未曾動彈分毫,只有不斷往外冒的虛汗打濕了青石板鋪就的地板一遍又一遍。
殿外,雨滴順著屋檐匯聚成串,砸在石階上清脆作響,叮咚聲不斷提醒著時間在悄然遊走。
太傅張亭直跪在聞恣意身旁,他的目光在聞恣意身上不斷徘徊,眼神中充滿了疑慮。
他閉上雙眼,等待著命運的鐘聲響起。
作為一個精通水性的水手,他第一次遇到此等罕見的風浪,以往的經驗根本無法應對,竟讓他生出一種聽天由命的感覺來。
良久,良久,祈年帝終於開口了。
「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