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賣八哥跟九哥嗎
蘇老爺子眉心緊擰。
「老大回來讓他到正房來找我。」
「知道了爹。」
張氏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公爹雖然沒說什麼，可已經表達出來了。
楊氏對張氏這個大兒媳婦是越發地滿意了，勤快懂事，又會為家裡著想。
心裡卻也不好受。
她拍了拍張氏的肩膀：「委屈你跟大郎了。」
張氏搖搖頭：「要是問我家裡有誰受委屈了，我還真的不知道，可我能肯定，這家裡最不委屈的就是大郎了。
他能去學堂讀了這麼兩年書已經比家裡其他孩子好了太多太多。」
「現在日子這麼難過，如果他還想著自己，想著要繼續讀書，我這當娘的第一個就不允許，再說，一個讀書人咋能只顧著自己不為家裡想想呢。」
「他要真的能讀出點什麼來，真晚個兩年再讀也耽誤不了啥。」
「眼下，最重要的不還是咱們一家子人齊齊整整地活下去嗎？」
螞蟻被院子里的雞追得跑散了。
蘇夏不看螞蟻了，她想阿奶，跑到灶房來，聽到阿奶跟大伯娘在說話，扶著門框在聽。
滴溜溜的眼珠子疑惑地轉了轉。
跑進去抱著楊氏的大腿，仰著頭：「阿奶，我們家要賣了大哥嗎？」
她只聽到前面說賣孩子的，還有中間楊氏說委屈大郎的話。
「阿奶，我們不要賣大哥好不好？大哥在家裡吃了這麼多年飯了，就像。
對，就像我們家的小雞娘親一樣，在家裡吃了這麼多年飯，又會生蛋，就這麼賣了就浪費了。」
「我聽阿爺說別人都只賣小雞不賣它們娘親的，阿奶要想賣就賣我跟九哥好不好？
我跟九哥還是小孩子，阿爺說我們吃不了多少糧食，賣了我們就不浪費了。」
她圓圓的小臉上帶著一些期待。
楊氏跟張氏都被她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楊氏颳了刮蘇夏的鼻子：「你這小丫頭，賣了你，阿奶要去哪再找這麼好看這麼乖的小寶貝啊？」
她家小乖乖才三歲就能說這麼長的一段話，吐字還這麼清晰，真是招人疼。
蘇夏纖長的睫毛一扇一扇地：「那要賣八哥跟九哥嗎？」
楊氏快笑出來了，將手上篩了一半的夾沙糙米遞過去給張氏。
家裡人多，去年地里種的糧食早就吃完了，從上個月開始就得去鎮上買糧。
買的是最便宜的那種，可裡頭夾了不少沙子。
她彎腰將蘇夏抱起來，笑道：「你八哥跟九哥聽到你這話怕是得傷心了哦。」
「阿奶，我們已經聽到了。」
八郎跟九郎從廚房外面探進來一個頭。
九郎扎著一根衝天辮，煞有其是地開口：
「阿奶，我覺得妹妹說得不對，我每次看六哥吃東西稍微吃多一點，二伯就會罵他，說他吃這麼多還不如把他賣了，讓他去禍害別人家。
應該是將吃得多的人賣出去才能給家裡省點糧食。」
蘇夏看向楊氏，一臉求知慾：「阿奶，是九哥說的那樣嗎？可吃得多的人在家裡吃了這麼多糧食才賣出去，那他以前吃的不就是給別人家吃了嗎？」
九郎翻了個白眼，鄙視了一番蘇夏：「你笨啊，他在家裡吃了這麼多糧食，賣的時候不知道賣貴一點嗎？」
「哦，九哥說得對，這樣我們家就不會吃虧了，那阿奶，我們要賣六哥嗎？」
楊氏跟張氏被這兩孩子的對話逗得大笑不止。
「噗，哈哈哈，奶的小乖乖啊，咱們家不賣人，誰也不賣。
還有啊，這把人賣了，你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你們以後啊，可不能再說這賣人的話咯。」
……
從灶房出來，蘇夏無精打采，坐在堂屋門口的門檻上，抬頭望天。
時不時地「唉」一聲。
八郎跟九郎就跟她的左右護法一樣，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邊。
兩人奇怪地盯著蘇夏看。
八郎跟九郎同歲，都，兩人的生辰就只相差兩個月。
「妹妹，你肚子餓了嗎？」
九郎想起自己每次餓的時候也是這樣沒有精神的樣子。
蘇夏搖頭，「不餓，我在想事情。」
語氣有點小認真，配上可可愛愛的童聲，聽得正打算去正房找蘇老爺子的蘇家老大「噗嗤」一聲。
蘇夏鼓著小臉，像個小包子一樣，回頭看向蘇老大。
「大伯不許笑，人家真的在想事情。」
「好好好，大伯不笑，夏寶慢慢想。」
蘇老大加快了腳步離開，臉上的笑容也沒散開。
「唉」蘇夏繼續嘆氣。
她是真的在想事情的。
阿奶說了家裡不賣孩子，可她在大榕樹下聽別人說，他們村子里的人都快要餓死了。
不賣孩子家裡就沒有銀子啦。
沒有銀子阿奶跟阿爺他們都會餓死嗎？
「八哥，九哥，你們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嗎？」
她記得大家是在說不下雨大家才要餓死的，要是下雨了，是不是就不會餓死了？
要是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就好了……
蘇夏拿著一根小棍子在地上畫圈圈，純粹是沒事找事做的那種畫法。
兩眼放空。
八郎跟九郎齊齊搖頭：「不知道。」
他們的話音剛落下。
蘇夏忽然站起來：「八哥，九哥，我看到了，還有一二三七八九十……又一二三七八天就會下雨了。
我要去告訴阿奶。」
八郎跟九郎？？？
妹妹又在胡說了？
他們兩個跟蘇夏的年齡最接近，因而他們跟蘇夏相處的時間也最多。
好像從妹妹可以說長句子開始，她就經常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比如說他們要摔跤了，還有說他們要挨揍了。
他們每天不是摔跤就是太皮被爹娘揍，妹妹不說他們也知道的。
另一邊，蘇夏去找到楊氏，跟她說了還有十天又加八天就會下雨的事。
楊氏他們聽了都沒當回事。
「好了，去洗洗手就吃飯吧。」
她用盆打了一點水出去，把院子里的其他孩子也招呼過來一塊洗手。
大旱之下，大家都缺水，洗手的水也要省著用。
洗完的水就留著去澆菜。
蘇家的晚飯很簡單，一鍋不算特別稀也跟稠搭不上關係的糙米稀飯。
三十個玉米面做的窩窩頭，一碗鹹菜。
以及一碗留給蘇夏的蒸雞蛋。
蘇夏很餓，每次她看到一些未來要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她都會很餓，這次餓得特別厲害。
手都在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