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西廂下密室奇緣
午後,張君瑞命令杜確、琴童不要跟隨,他想要獨自一人去西苑赴約。
杜確當然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張君瑞說:「我只是要去西廂密室里,拿到亡父的遺書而已。」
杜確道:「對呀,只是拿遺書而已,那為何不讓我等跟隨呢?」
「我們這麼多男人,一起塞進女子的閨房,你覺得好嗎?」張君瑞道。
「人多才能避嫌啊!你一個男人,獨自進入崔小姐的閨房,不是看起來更奇怪嗎?」杜確的嘴皮子功夫,超一流的。
張君瑞語塞了。
琴童只好挺身救主了,他拉住戰鬥力十足的杜確道:「主人已經說了,拿到遺書,就會離開普救寺的。」
杜確嘴一努道:「可能嗎?他會輕易放下崔小姐,離開普救寺?」
琴童反問道:「你為何不選擇相信呢?」
杜確看向張君瑞,張君瑞垂眼道:「是的,拿到遺書後,我們就會離開普救寺,去太行山,尋找龍潭峽,尋找我的仇人竇申。」
杜確長吁一口氣:「ok!一言為定!」說罷,對張君瑞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並叮囑道:「我的哥哥,早去早回哦!」
——
此時,老夫人帶著養子歡郎、婢女荷花和管家都已經去了佛寺前殿,燒香去也。
崔鶯鶯迎風地對張君瑞玉立在西苑西廂門旁,笑意盈盈道:「義兄,請。」
「義兄?」張君瑞再次聽到這個稱呼,眼中多有傷懷。
他可不想做她的義兄。
「母親既然悔婚,你我便兄妹相稱。」崔鶯鶯輕鬆說道。
紅娘替他們關好房門,叮囑道:「我就在這門口守著,小姐,你有話可要快快地說,千萬不要耽擱太久。」如果被老夫人發現他們兄妹二人偷偷房間約會,這事情可就了不得了!
這間閨房,被崔鶯鶯布置得十分清幽雅暢,張君瑞在屋內定定地看著崔鶯鶯道,「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稱呼義兄,大可不必。」
他想從她的眼睛中找到她情緒的蛛絲馬跡——她當真想和他做兄妹?
「我們當然是朋友。」崔鶯鶯已經決定自己解決逃婚之事了,所以心態也超贊的。
「那就別叫義兄了,叫我君瑞。」
「君瑞?」崔鶯鶯一陣心跳。
叫君瑞的話,太親密了。
他們不該這樣親密的。
他應該和他的小兄弟杜確在一起才對。
崔鶯鶯不想打擾這一對青梅竹馬的帥哥組合,因為她能明顯感覺到杜確對她的提防。
如果她再繼續在張君瑞面前晃蕩,杜確會把她生吞活剝的。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你表哥的。我會幫你到底。」張君瑞雙目含情。
崔鶯鶯為了打破眼前的尷尬,遂飛快說道:「其實,嫁給我表哥也不錯,畢竟是兩家約定了多年的婚姻。所以呢,逃婚這件事情呢,也沒那麼緊迫。」話雖這樣說給張君瑞聽,但她不會嫁的,她還是要逃。
只是她不想再耽誤張君瑞的正事了,更不想讓他捲入這無聊的家務事中了。
她完全可以自己逃婚啊,留下一封書信給母親,拍拍屁股走掉就行了。
之前是自己想太多了。
把簡單問題複雜化了而已。
至於母親的心情,自己就不要再操心了,等她拿到洛陽北邙山的千年寶藏,甩黃金白銀給母親和弟弟就好了。
母親會喜歡的。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張君瑞想知道她的真心。她的長眉有如涼月。
崔鶯鶯似乎無法在他的眼睛下面說謊話。
但她還是努力穩定心神,正事要緊,遂對張君瑞轉移話題道:「當日,為了躲避匪徒,我挪動了這尊瑪瑙大鼎。我只是將大鼎這樣旋轉了幾下,密室就豁然打開了。」她指著她房間內的古董架道。
張君瑞還在思索剛才她所說的「嫁給表哥也不錯」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卻見崔鶯鶯伸手去碰那瑪瑙大鼎。
「別動,讓我來。」他將崔鶯鶯護在身後,說道:「待會可能地板會陷落,你小心點。」
崔鶯鶯點頭。本來她就有武功護身,如今有張君瑞在身邊,她更感覺到一百二十分的安全。
但他有他的家仇,她有她的逃婚任務。
他們兩個是兩條平行線,還是不要交集,比較好。
張君瑞按照崔鶯鶯所說的方法,去轉動瑪瑙大鼎。
果然,一聲轟鳴,他們腳下的地板頓時裂開。
張君瑞立刻伸手抱住玉人,騰空旋轉,繼而緩緩落地。
這就是那間密室?
即便是塵埃落定之後,張君瑞也不想放開懷中的美人。
他只覺得軟玉溫香,親切非常。
這讓他想起來懷抱十一郎的感覺,他希望這一刻是一萬年。
崔鶯鶯在他懷裡心臟狂跳,他又一次將她抱得這麼緊,幹什麼?
他總是喜歡這樣對她……
對男生張十一郎是如此,對女生崔鶯鶯也是如此。
他是不是一個色情狂?
是這間密室沒錯的。
他怎麼還不鬆手?
張君瑞穩住崔鶯鶯的身體,關切問道:「鶯鶯,你沒事吧?」在幽暗的密室中,張君瑞看到她的臉上有星子的光華。
他稱呼他為鶯鶯?而不是崔小姐,這實在有些曖昧了。
「嗯,我沒事……你可以把我放開了。」崔鶯鶯忍不住說道。
不是要來探訪密室嗎?他好像對她比對密室的興趣還要大。
「如果說,我不想放呢?」可能密室中昏暗的環境,給了張君瑞無限的勇氣。
他只是衝口而出,說了一句實話。
不知為什麼,他真的不想放手,他想這樣抱著她一生一世。
他一定是個渣男了。
「啊!這裡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了。」崔鶯鶯無奈之下,只好繼續轉移話題。
張君瑞這才回過神來,他放開環抱著崔鶯鶯的臂膀,看向這間密室。
原來,那日顧媽媽的火龍已經把這裡燃燒殆盡,只剩下一些金銀銅鐵的佛教法器零落在四周。
崔鶯鶯察看腳下厚厚的灰炭道:「這裡本來是一些箱籠和經卷,現在都已經化為灰燼了。」
「什麼經卷?」
「佛教經卷。我大致翻看了一下,並無什麼奇特。」
「箱籠裡面又是什麼?」張君瑞再一次探看了一下那些殘灰。
「箱籠裡面,也並無奇特之處。」
「對了,這密室中最奇特的是有一個黃綢覆蓋的描金盒子。裡面有一封書信。」
張君瑞瞬間警覺:「什麼書信?」
崔鶯鶯看到張君瑞關切的表情,知道到張君瑞感興趣這間密室,應該和那封書信有關。
「那是一封陳年的舊信,看內容呢,似乎是一封遺書。」
張君瑞不禁緊緊地握住了崔鶯鶯的雙臂,他的力氣讓她感到一絲疼痛。
「啊!」崔鶯鶯叫道。
「對不起,鶯鶯,弄疼你了。實不相瞞,我懷疑你所見到的那封書信,乃是亡父十年前留給我的舊物。」
「你的父親?十年前?」
「對。我的父親張誠萬,曾經是禮部尚書。後來遭遇科場案,被酷刑折磨,死於獄中。這都是十年前的舊事了。他曾經寫下一封遺書,交給普救寺法本長老保存。長老告訴我,這封遺書被他存放在西廂房下面的密室之中。」
「原來如此。那我見到的那封書信,一定就是你父親的遺筆了。」崔鶯鶯思忖道。
「可惜書信已經燃燒殆盡,你可還記得上面寫了什麼?」張君瑞有些焦急。
「當然,我記得很清楚。」崔鶯鶯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之能。
凡是她閱讀過的文字,她都能將之默寫出來,這也算是她一個小小的技能了,所以父親在世時,經常誇她是個女狀元。
何況當時她看這封信的時候,感慨良多,所以心中對其中的內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回憶道:「信中說,你父親唯恐不能保全自己,也不能保全家人。他深深地後悔當時沒有繼承家中的醫學,而是去考了科舉。如果你能夠看到這封書信的話,希望你能夠繼承家學,成為有仁心的醫者,不要入朝為官。」
張君瑞眼眶濕潤,想不到他現在才得以知曉父親的遺命,而且是通過崔鶯鶯之口才知道。
崔鶯鶯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說道:「盒子內還有一本醫書,叫做《千金備全方》。按照你父親書信中的意思,那是你祖父寫作的一本醫書。」
「是的,我家祖上世代行醫。」張君瑞點頭。
「當時在密室中,為了求生,我曾經仔細閱讀了那本醫書。書中有《茹光食氣導引圖》十幅。我按照上面所說的運氣之法,竟然數日不覺得飢餓。」
想不到救她命的,竟然是張君瑞祖上家傳的醫書。
一切因緣際會,都在不言中。
若說沒有奇緣,今生為何遇見他/她?
這倆人都覺得這個緣分,不可思議。
「我的祖父張正德先生,醫術通神,舉世聞名。但我父親因為喜好儒學,所以棄醫從文,後來入朝為官,再後來就是身陷科場案,遭遇亡家之禍。那時候我只有十三歲,逃到西海之外,才得以偷生。如今我返回中土,就是為了報家仇,並且尋找家族的遺物。只可惜父親的遺書和祖父的醫書,都不幸葬身火海。」張君瑞望著腳下的灰燼,黯然神傷道。
原來張君瑞的身世如此。
崔鶯鶯終於知道張君瑞的來歷,她覺得張君瑞比他可憐多了。
原來如此英俊瀟洒多金多才武功高強柔情蜜意的男人,身世如此凄迷。如果可以的話,她願意幫張君瑞做點事情——
畢竟密室著火的事情,跟她也有點關係。
「我在密室的時候,曾將醫書反覆翻閱,我可以幫你一一回憶。」崔鶯鶯自告奮勇道:「我看書往往過目不忘,我一定能夠幫你默寫出來這本醫書。」
張君瑞覺得這可能只是崔鶯鶯的安慰之言,畢竟一般人很難過目不忘,遂笑道:「鶯鶯,你不必耗費心神去回憶。我對醫術興趣不大,且一無所知,父親希望我能夠繼承家學,恐怕要失望了。不過父親讓我遠離朝堂,這個我肯定能夠做到。」
他從來都是一個漂泊四海的人,對於考科舉中狀元、當大官這些,沒有絲毫興趣。
既然已經知道了父親的遺命,他心中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安慰。
「當日,你如何從這間密室去了暗道之中?」張君瑞察覺這間密室並無任何出口。
「阿瑞,你看,這四周石壁上有六十四卦象的圖案。這應該是我父親當年修建密室時所留下的。」崔鶯鶯指著牆壁上的小字說道。
她情不自禁地這樣稱呼張君瑞。
畢竟叫「義兄」不妥,叫「張公子」顯得生份,叫「君瑞」呢,也怪怪的,所以叫「阿瑞」呢,看起來更像是朋友。
他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
張君瑞只覺得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用『阿瑞』二字喊出來,是那樣的妥帖自然,親密纏綿。
他十分滿意。
只聽崔鶯鶯道:「這幾日我曾反覆思索,倘若撫摸『遁』卦是打開通向百花樓的暗道,那麼如果撫摸天上鳴雷之象的『大壯』卦,豈不是就是重新打開西廂房的入口呢?我們今日不妨一試。」
張君瑞點頭。他按照崔鶯鶯所說,將「雷天大壯壯勿妄動」依次觸動,只聽一聲脆響,頭頂的密室入口打開了一道天光。
「鶯鶯,你十分聰明。」張君瑞發自內心地欣賞眼前這個美嬌娥。
「義兄,哦,不,阿瑞,承蒙你的誇獎。」崔鶯鶯當然喜歡享受著張君瑞的誇讚。
在準備再次抱著崔鶯鶯飛身上去,出了這密室之前,張君瑞對她說道:「鶯鶯,我將要離開普救寺,去太行山,去尋找滅家仇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將你帶出普救寺,繼續我們一開始說的逃婚計劃。」
他一定要帶鶯鶯逃婚的,他能不讓鄭恆娶走崔鶯鶯的。
崔鶯鶯水汪汪的大眼睛閃著興奮的光:「啊?尋找仇人?去太行山?我也想去!」她只想著遊山玩水,竟然不關心她的逃婚大業。
「那你帶上我,會不會對你的任務有影響呢?」崔鶯鶯又害怕自己和紅娘,將成為張君瑞的負擔,畢竟少麻煩別人是她的人生準則。
「怎麼會是麻煩呢?你怎麼這樣想?能夠幫助你,是我的榮幸。」張君瑞實話實說。
「我會先護送你去洛陽,我在洛陽有一處宅邸,你和紅娘可以先在那裡安身。等我報仇歸來,我可以帶你去揚州,去蜀地,去你任何想要去的地方。當然,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直住在洛陽。」張君瑞小心翼翼地問道。
崔鶯鶯當然想去洛陽。洛陽那裡有北邙山,北邙山裡有師父所說的千年寶藏。
ok!那就這麼辦!
崔鶯鶯同意道:「未來究竟怎麼安排,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當前之計,的確是需要離開普救寺。」
她緊蹙眉峰對張君瑞如實相告:「母親已經計劃,過幾日就要啟程去博陵老家,一旦回到博陵,族中人口眾多,想從博陵出逃,那是更加麻煩。」崔鶯鶯很清楚她眼前的危機,如今從普救寺逃婚,才是最好的時機。
「那就今晚出逃,如何?」張君瑞心如烈火,熊熊燃燒。
崔鶯鶯驚喜道:「今晚?」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我只想帶你儘快離開。正好你房間下面這個密道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你和紅娘都無需翻牆,畢竟你們女兒家,翻牆有危險。今晚夜深人靜時,我帶你從這個密道出去,琴童他們會在蒲州城百花樓後門接應我們。從此你們就跳出樊籠,自由生活。」張君瑞將自己的完美計劃和盤托出。
「行,我都聽你的。」崔鶯鶯輕功了得,翻牆沒問題,但紅娘有問題,所以崔鶯鶯覺得這一招,很適合紅娘。
逃婚咯!闖蕩天地咯!尋找寶藏咯!
今夜就出發!
母親將會在明早發現,她的女兒和義兄私奔啦!聽起來也是很合情合理的樣子。
這兄妹又變成有情人了!
哈哈哈哈!崔鶯鶯內心笑出了豬叫。
張君瑞也覺得他沒有對杜確撒謊,因為現在的確是,他得到遺書的下落後,就會離開普救寺。
只是和崔鶯鶯一起離開普救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