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杜確樊樓傷情大哭
漢唐兩朝都是長安、洛陽兩京制,所以這連接長安和洛陽的崤函古道,南接秦嶺,北塞黃河,自古就熱鬧得很。
在如今的大唐時代,崤函古道上來往的官員、百姓、商旅甚多,是一條名符其實的兩京通衢大道。
杜確背著天地玄黃袋策馬在兩京官道上飛速賓士,只是為了快速追趕上他的瑞哥哥。
但是袋子里這四個傢伙每頓都要吃飯,吃的又多又慢。
而且,他們還喜歡上廁所,所謂吃的多拉的也多,嚴重影響了杜確的前進速度。
後來呀,杜確便把他們一直放在天地玄黃袋子中,既不讓他們吃飯也不讓他們上廁所,只是一路快馬兼程。
到了解州后,杜確的迷榖木指示他瑞哥哥的迷榖木就在不遠的前方,所以杜確就把這四隻豬放了出來。
他們一定也餓壞了,憋壞了吧?
智聰和惠明一出麻袋,便指責杜確道:「白馬將軍,你過分了啊!你想活活餓死我們嗎?」
紅娘哀嚎地爬出來道:「杜確,你這個小混蛋,我渾身的骨頭都要斷了!」
荷花最後從麻袋裡鑽出來,也鼓著嘴委曲道:「嗚嗚,我想回普救寺。」
杜確拍拍惠明的肩膀笑道:「背著你們這四隻豬,我更累好嗎?現在我帶你們去大吃大喝一頓,把你們這幾隻豬餵飽。然後我將帶走紅娘,去和我瑞哥哥匯合。」
杜確又對智聰、惠明和荷花補充道:「你們三個人呢,在解州這裡可以很方便雇傭到馬匹和馬車,幫助你們返回普救寺。我帶上你們,實在是太拖累我了。我真是後悔不迭。」
杜確又扔了一枚金葉子給惠明道:「這是你們一路上的盤纏。足矣足矣。」
紅娘連忙點頭贊同,於是對智聰道:「我是一定要去找我家小姐的。要不你們幾個先回去吧?」
智聰點頭道:「我們是要回去的。我們出來也沒有跟師父他老人家說清楚去向。師父他一定急壞了。」
惠明摸著肚皮道:「同意同意,不過還是先填飽肚子要緊。我要吃兩碗素麵才行。」
杜確笑道:「必須要安排最豐盛的告別宴會,以此結束我們的孽緣。我們先打聽一下解州城裡哪個酒家最好吃咯。」
——
於是他們一行五人,簇擁著來到解州最大、最奢華的酒樓——樊樓。
這酒樓高四五層,其中又飛橋廊道相連,層層都裝飾華麗。
這裡終日歌舞唱不休,烹龍煮鳳,百味肥鮮,又有美酒如刀,可以解千愁。
到了夜晚,樓上燈火上來,富麗堂皇,亮如白晝,說不盡的盛世氣派。
「有客人來咯!」茶飯量酒博士迎上前來招呼。
只見這五人也都十幾歲的樣子,但個個不俗。
一個白衣苗條,粉面俊眼,氣質上絕不似中土人士,倒像是天上的仙童降臨人間。
兩個小和尚,一個文秀,一個健壯,形影不離地緊緊地挨在一起。
再就是一個紅衣小姑娘,一臉的機靈可愛。
最後一個丫頭容貌欠佳,還黑著一張不開心的臉,像是誰欠了她幾千兩銀子一樣。
「五位小客官,快快裡面坐!」茶飯量酒博士高聲吆喝。
「要最好的包間。」杜確和他瑞哥哥同出一轍。
「好勒!爺!」茶飯量酒博士心想,嘖嘖,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有錢……
野鴨臊子肉、煎白腸、炸鮓脯、醬魚頭、辣豬腳、麻腐雞皮、油酥水晶膾、芥瓜細粉、冰晶白蝦角兒、清烹苣筍……
各色菜肴已經蜂擁而上,還有為智聰和惠明特意準備的精美素食。
杜確向來是大手大腳慣了,用起錢來,比他瑞哥哥還要散漫。
所謂的黃金,招搖之山的落葉而已,他有的是。
荷花從未在這麼高檔的筵席上落座,今日覺得十分受用。
她一連喝了四五杯萬象皆春酒,於是壯著膽子向紅娘說道:「紅娘,我就知道你要和小姐一去不復返。可是,可是老夫人讓我把你和小姐帶回去呢。」
紅娘笑道:「我的荷花姐姐,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這次回去,你就說紅娘那丫頭被不知名的壞人抓走了,估計凶多吉少了。就讓老夫人當我已經死了吧。」已經離開普救寺這麼遠了,反正紅娘是堅決不回去了。
紅娘又對智聰和惠明說道:「你們回去后,一定也要這樣說才好。千萬別露餡哈。」
只聽智聰道:「我們倆呀,在老夫人那裡一定幫你說情,你就趕緊去找崔小姐吧。你和崔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惠明也點頭贊同。
「只是我們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呢?」自由啦自由啦!紅娘很開心的,唯一就是有點捨不得智聰小和尚呢。
她和智聰看起來沒有緣分呢。
好遺憾。
那邊荷花放下筷子,氣鼓鼓道:「老夫人不是已經同意了小姐和張公子的婚事了嗎?你和小姐為什麼還不回家?」
紅娘立刻道:「沒說不回家呀,等我追上了小姐,小姐如果說要回家,我就回家。」
荷花哼一聲道:「我就知道!小姐已經和張公子做出了傷風敗俗的事情,是不是?」
紅娘連忙緊張地看看眾人,瞪著眼睛否認:「沒有的事!」
「我想了這幾天,早就想明白了。一定是小姐和張公子已經苟合,所以老夫人才會同意他們的婚事!」荷花道。
荷花也不是完全沒腦子,否則也做不了老夫人的貼身婢女。
智聰和惠明聽罷,開心鼓掌道:「真的啊?老夫人已經同意崔小姐和張公子的婚事啦!太好了。」
杜確卻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他一下子摔了酒杯,朝荷花大喝一聲道:「什麼?!你家小姐已經勾引到了我家瑞哥哥?!他們已經?已經……你說的可是真的?!」
紅娘在旁邊看到杜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連忙否認道:「沒有的事!真的沒有的事!」
荷花哼笑道:「那天我在窗外已經偷聽到了。你親口對老夫人說他們已經有了那些傷風敗俗的首尾,就在那日老夫人去前殿上香的午後。小姐和張公子在房間內行苟且之事,西廂房的房門緊閉著,而你紅娘,就在屋外看守!」
「你……你胡說!」紅娘面紅耳赤辯駁。
那是她當時為了逃出來,在老夫人面前急中生智胡編的,這個荷花怎麼當這麼多人的面,全都說出來了呀。
杜確肝膽俱裂,一拳打碎了酒壺,惡狠狠地詢問紅娘道:「到底有沒有此事?!」
一直在外面等著召喚的茶飯量酒博士聽到包廂內一片噼里啪啦響,於是趕緊推門進來,慌張問道:「怎麼了這是?客人們可是有什麼吩咐?」
杜確面紅脖子粗地帶著哭腔地大聲叫喊道:「我家房子著火了!著火了!」
茶飯量酒博士一驚,「啊!著火了?著火了就快救火啊!小公子那就快回家救火吧!」
荷花幽幽道:「可惜他現在離他家房子比較遠。遠水救不了近火。」
杜確隨手拿過桌上的一雙筷子,作勢就要朝荷花擲去,荷花趕緊閉嘴保命。
然後杜確一連聲地喊茶飯量酒博士滾出去,最後還是把發紅冒火的眼光對準了紅娘:「你們家小姐,和瑞哥哥他……到底有沒有此事?!」
惠明和智聰連忙拉住杜確,勸解道:「就算他們真有那些事,你也不能拿紅娘出氣啊。」
「我,我,我……」杜確想了一想,這事的確和紅娘沒什麼關係,怪只怪瑞哥哥在美色面前把持不住,怪只怪自己沒有看住他的瑞哥哥。
杜確想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崩潰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
杜確本就比這幾個人大個兩三歲的樣子,武功又比他們要高上幾倍,見識也比他們廣博很多,但現在在包廂里縱情大哭,可把眾人都驚呆了。
惠明責怪荷花道:「你為何要提這些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荷花低頭撇嘴,最終嘟囔道:「我說的都是實話,為何不讓我說……」
紅娘本來以為杜確要把她暴揍一頓,現在卻見杜確哭得鼻涕眼淚都分不清了,於是只好安慰道:「他們倆真的清清白白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你發誓有什麼用?瑞哥哥的心,已經被你家小姐偷走了。」杜確逐漸承認了這個可怕的事實。
智聰雙手按住杜確的肩膀,給他鼓氣道:「不要絕望,如果被偷走了,那你再給他偷回來。」
惠明立刻附和道:「就是,就算他們二人已經那個那個那個啥了,也沒有關係。我相信白馬將軍你還可以讓張公子回心轉意的。」
杜確努力睜開已經哭腫的眼睛,更咽問道:「如何偷回來?如何讓瑞哥哥回心轉意?」
智聰撓撓他的小光頭,沉吟半天道:「這個呢,我也不太懂。比如說,你可以給張公子每天送早餐,送365天。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惠明紅著臉想到,這不是他每天為智聰做的事情嘛,於是嘿嘿說道:「比如說,你可以給張公子夏天送冰奶茶,冬天送熱奶茶,送365天。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智聰紅著臉想到,這不是他每天為惠明做的事情嘛,於是羞羞說道:「比如說,你可以為張公子洗衣服,洗一年四季的衣服。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惠明紅著臉想到,這不是他每天為智聰做的事情嘛,於是嘿嘿說道:「比如說,你可以給張公子……」
紅娘打斷他們倆個,高聲奇怪叫道:「你們倆不是和尚嗎?怎麼知道這麼多情場上追人的辦法?」
智聰突然覺得自己的確知道的太多了,於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啊,我只不過是看書上說的罷了。」
荷花趕忙問道:「什麼書?」她也想看。
智聰愣神,然後說道:「佛經上說的。」
紅娘不解道:「什麼佛經?什麼佛經能說這些事?」
惠明趕忙道:「《金剛經》。」
這是因為惠明在寺廟十餘年,只看過一本佛經,就是《金剛經》。
紅娘滿臉問號,納悶道:「真的嗎?我還真沒有看過《金剛經》耶。《金剛經》真的會講這些?」
荷花轉著眼珠子低聲道:「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閱讀《金剛經》。」
杜確還在哭泣,他抽搐著鼻涕說道:「我也要看,我也要看《金剛經》。」說罷,又開始仰天長嚎。
樊樓這一夜,杜確把自己喝得爛醉如泥,又哭得一塌糊塗。
才來中土幾天啊,他的瑞哥哥就移情別戀。
瑞哥哥才認識崔小姐幾天啊,就和崔小姐有了床笫之事啊!
他確兒怎麼辦啊?還有希望嗎?看《金剛經》有用嗎?
杜確哭聲那麼大,眼淚那麼多,把樊樓中百十號吃飯喝酒的客人都哭跑了。
樊樓的老闆親自來到包廂,跪求杜大人能夠換一個地方哭去,以免影響他家做生意。
但杜確只想在這裡哭個天荒地老,於是甩出一把金葉子,對老闆哭道:「今晚,今晚我包下樊樓,痛哭一夜,不行嗎?」
老闆捧著金葉子,手都顫抖了,眼睛都看直了,一直點頭道:「貴客您使勁哭,使勁哭,就算在樊樓哭上365天都沒問題啊!」
老闆臨走前又問:「需要陪哭的人嗎?無論男女,我都可以安排,安排。」
「不需要!我只要自己哭!」杜確嚎道。
惠明嘆氣道:「你這樣情緒不穩定,讓我們如何離開你回去普救寺呢?」
紅娘偷偷央求智聰道:「你們不要走,我怕你們走了以後,杜確把我活活咬死……求求你們,留下來保護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