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對問
田玉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
「僵持，僵持好啊。」
楚明微笑道：「田公所言極是。」
田玉側過臉，看著楚明道：「二公子亦能明白，老朽所言之意？」
語氣之間，似乎有一絲不信。
楚明心知，原本的楚明，在這一眾北方文臣武將感觀中，評價並不高。
白老頭不看重二兒子，是其中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楚明本身能力也較為平常隨性嚮往自然。
因此要說服田玉，就得展現出自己非同一般的眼光，而且又不能過於急切地賣弄。位面與古華夏位面相似，力量教育的文化背景，講究含蓄，就算有些見識，過分賣弄也只會讓有識之人看輕。
楚明持子侄禮，恭謹地施禮說道：「田公之深意，小子不能盡數知曉，唯有將胸中一點淺見說出，錯漏之處還望田公勿怪。」
田玉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心中已經起了一絲波瀾，白二公子對自己這般的家臣謀士，似乎並沒有這麼恭敬過。
但這一絲波瀾，也並未濺起水花。田玉見過的人多了，這種禮儀上的恭敬，並不足以讓他改觀重視。
當初白老頭的人族勢力初定合城，（地理位置相當於古代的冀州），也是卑辭厚幣，聘請他為別駕，現在如何？
「二公子可試言之。」田玉咳嗽了一聲說道。
楚明點頭：「兩軍交鋒，爭的不是一時之勝敗，必須縱觀全局形勢。」
「我北方四州，休養已久，糧草充足，兵多將廣。地精連年大戰，滅呂遠譜、逐劉有存，如今又和我軍爭持，糧草短缺之弊端可以預見。然而我軍號令不一，戰陣不熟，論精銳程度，卻不如連年征戰的獸人軍。基於這兩點，地精長老利在速戰，而我軍貴在消耗。現在宮途僵持的戰況，顯然符合我軍的利益。」
白老頭大軍眾多，但經歷過戰爭考驗的精兵部隊較少，這一點不如地精軍。
如果用戰鬥力數據化來衡量，白老頭的人族勢力的士兵，平均戰鬥力可能只有五六點，而地精軍卻有八點以上。
摺合雙方實際的大軍數量來算，白老頭三十萬大軍（實際數量），戰鬥力約有一百五十萬，而地精軍的戰鬥力約有八九十萬。
當然實際打起來，不是靠著紙面上的戰鬥力來算的。戰局瞬息萬變，統帥的能力、將領的勇武等等諸多因素都會影響勝負。
而且戰鬥力相差不大的時候，精兵更能發揮優勢——畢竟戰爭是一場一場打的，在同一個戰場上，能夠投入的軍兵數量有限，白老頭龐大臃腫的部隊，很難充分發力。
但是，白老頭準備的糧草充足，大軍支取數月都沒有壓力。地精的軍糧，能支撐一個月都危險在許維來投的時候已經快斷糧了；時空副本中記憶的老牛的獸人族勢力，形勢與歷史相仿，自然也有糧草方面的弊病。
田玉聽了，點頭說道：「二公子說的不錯，地精軍連戰連捷，兵鋒正盛。我當初力諫主公，不要與地精軍決戰，而是採取徐圖緩進，施加壓力的策略，便是出於這個原因。主公若能用我之言，不出三年地精必然勢窮力竭，我軍不戰而勝。」
頓了一下，田玉站起身來，續道：「不過現在宮途僵持，正暗合我諫言之意。如此相持下去，用不了數月，地精必然退兵，讓出河南門戶！屆時我軍兵鋒直指譙、許等重地，如同利刃抵地精腹心，彼晝夜難寐，安能不敗？這便是天下大勢。老朽在此，遙為主公賀！」
田玉向著宮途大營的方向，躬身行禮。
楚明暗暗感慨這位老謀事的忠誠，臉上絲毫不見被黜落的沮喪。此等忠貞大才，卻因言獲罪，白老頭的人族勢力在用人方面的弱點可見一斑。
「田公之言是也。」楚明出言贊同，隨田玉一同遙祝白老頭的人族勢力早日成功。
禮畢之後，田玉捋須說道：「公子此來，必有要務。不知有什麼事情，要找我這戴罪之人呢？」
不知不覺，田玉對「楚明」的觀感已經產生了改變：（以前竟未發現，二公子有這樣的眼光。只可惜他不是長子……）
田玉的念頭一閃而過，臉上並沒有絲毫表情外露。
正題來了。
楚明正容說道：「小子此來，同樣是因為公事，懇請田公相助！」說著一躬到地。
田玉剛剛坐下，連忙站起來：「不敢當公子之大禮。還請公子明言，若是老朽分內之事，必不推辭。」
楚明暗嘆，我所要求的，並不是你的分內事啊。
「如今宮途鏖兵，兩者僵持，確是利於我軍。不過，以地精之詭詐，麾下荀三、郭四、戲五等謀士之智計，又怎麼會甘心坐以待斃？田公請慎思。」
記憶中，戲五死的早，不過在時空發展，他還活的很健康，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田玉皺眉陷入沉默，在囚室中走了兩圈說道：
「老朽素聞潁城才俊之名。這種大勢之爭，我既然能洞見，想必荀三之流，亦能察覺。」
楚明點頭說道：「不錯，以小子之見，地精軍必然不會甘於正面僵持，必然會出奇計制勝。而且還有一個難以啟齒之處。」
田玉奇道：「何謂難以啟齒？」
楚明吸了口氣說道：「父親並沒有採納田公的持久戰、消耗戰諫言，而是想著畢其功於一役，身邊跟隨的謀士，如郭畫逢靈等人，皆是如此。如今在宮途僵持，只是暗合了田公的諫言，並非父親本意。」
看著田玉皺起來的眉頭，楚明續道：「父親的心中，恐怕也是和地精一樣，想要速戰速決。若父親抱持著這種心態，必然會被地精軍所趁。」
田玉說道：「有劉授隨軍，必會勸諫主公。」
楚明搖頭說道：「田公對父親的了解，應當比小子更清楚。沮授性剛，不如逢紀郭圖等人擅長揣摩上意、阿諛奉承，若是一意進諫，難免重蹈田公覆轍。」
田玉看向楚明，欲言又止。
言語之力，無窮也。一生修口，心口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