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1.「她喜歡上了哥哥。」

這件事從邵音見到柏楊對別的女生笑開始她就知道了。

但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柏楊的父母是在一場大火中去世的，那時他們拼盡全力送出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她一個是柏楊。

2.「真煩」，邵音抱怨著，把手機一扔，趴在書桌上，思考著這個讓人無語的事情。

他們相伴十幾年，從小更是穿一個開襠褲長大，有感情很正常。

她沒有這個勇氣和父母說這件事，哪怕沒有血緣。

但日子還得過下去，她仍舊和柏楊抬頭不見低頭見。

雖然他比她大兩歲，但因為沒去外地上大學的緣故，仍舊住在家裡，還美其名曰照顧妹妹。

更尷尬的是，他好像並不會避嫌，天天妹妹長妹妹短，甚至還給她看他的腹肌。

好傢夥，她差點撲上去。

於是，在這緊要關頭，她做了一個讓她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她準備去外地上大學。

家裡的人都很震驚，因為邵音曾明確表示自己想上首都師範大學。

何況她一直是家裡的嬌嬌女，爸爸媽媽更是如臨大敵，生怕她在外面被拐賣了。

「囡囡啊，上海不好的，那些東西都太甜，你吃不慣的。」

媽媽仍在苦口婆心，列舉了很多優缺點，但她看到柏楊就覺得煩。

最關鍵的是，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

最終家人們還是沒能扭過她，把她送到了上海。

這是一座和bj不大一樣的城市，夏天很熱，冬天並不冷，甚至可以穿點小裙子。

也是在那年，她遇到了人生中的白馬王子。

後來她最恨的人。

因為他殺了她哥，儘管她知道這並不是他的錯。

每個人在情況危急的時候都會選擇保護自己，但她仍舊責怪。

3.她是被警察叫過去的，他們告訴她，她是柏楊的緊急聯繫人。

警察叔叔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她很害怕，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手腳冰冷，只是木訥的跟在警察後面，連她男朋友叫她都聽不見。

他們打開一間房，或者說是一個冰庫，一張被白布罩著的床，隱隱約約顯現出一個人形。

邵音定定的站著，一動不動，渾身的血液都僵住。

直到警察催促了一聲，才顫顫巍巍的抬起手，一點點掀開布簾。

一時間所有都希望和幻想都破滅，躺著的人，沒有一點血色，哪怕被車撞得毀容，她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落，但她沒有抽泣，也沒有擦去。

她只聽見自己機械的聲音，「請問什麼時候能把我哥領走。」

這裡太冷清，她要帶他回家，他最怕孤獨了。

警察也理解邵音的悲痛，只是拍拍她的肩，讓她在幾張紙上籤了名。

考慮到她是一個人來的，他們還派了專車送她們回去。

走出房門的那刻，許深拉住了她的手，說了句對不起。

她一把甩開，眼底滿是厭惡和憎恨，她沖他大喊，「死的人怎麼不是你！」

一時間，所有的憤怒傾瀉而出，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她的眼神赫住，獃獃的站在原地。

從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她並不難過，因為她從未愛過他。

人這一輩子總是會顧左右而言他，愛上一個人卻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就如同魚兒渴望天空卻總是墜入水底。

她沒敢回父母家，父母年事已高，受不得驚嚇，這件事還得慢慢來。

警察把車開到了小區樓下，並且遞給她一張喪葬公司的名片。

她很想當著他的面撕掉，然後拍拍柏楊的肩，大聲說，「我哥沒死，他還要給我做飯呢。」

但她知道，這不可能。

她說了句謝謝，然後把人推進電梯。

幸虧一路上沒遇見鄰居，不然嚇到他們就不好了，畢竟誰也不想半路遇到一具屍體。

打開門，家裡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是柏楊給她買的房子，她沒怎麼住過，平常都是他在打掃。

自從他知道她談戀愛以後來的次數就慢慢少了起來，他們也不似以往親昵。

她知道，他在避嫌。

可邵音不明白，為什麼柏楊不談女朋友。

不過也好，這樣就能少一個傷心的人。

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柏楊搬到沙發上。

柏楊死了有三四個小時了，僅管傷口破碎不堪，可血液已經凝固，不用擔心弄髒沙發。

她想最後和他看看電視，像小時候那樣。

打開電視機，裡面正好放著她們最喜歡的那檔綜藝節目，十幾年了，那檔綜藝還在，也真是長久。

「哥哥，好看嗎？」她隨口問著，沒有人回答，只有沒合上的窗戶傳來簌簌作響的風聲。

傍晚，她捏了捏柏楊的臉，已經僵硬了，她知道沒法再等下去。

哪怕百般不願，她還是撥通了電話。

「喂，您好，龍宇喪葬公司。」

「明天可以出殯嗎？」

「可以的，您給個地址。」

「西城路212號，14棟303。」

她切了兩顆番茄，打開油煙機，煮了兩碗麵條。

「哥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吃飯了，明天就要把你送走了。」她一邊吃，眼淚一邊掉落碗底。

柏楊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他面前擺著的那碗面徐徐升起白煙。

夜晚甚是難熬，但她並不害怕。

這是她最愛的人，無論屍體無論鬼魂，她都愛他。

夏天的風甚是涼爽，吹在身上讓人無比清醒。

她就這樣坐了一夜。

早上八點門鈴準時敲響。

喪葬人員進來的時候愣了一下，沒有想象中的親人哭喪，也沒有遺像和花圈。

甚至，死者還坐在沙發上。

「不好意思，我挪不動了。」她訕訕的笑了笑。

僵硬后的柏楊就像一塊鐵板，怎麼也沒辦法挪動半分。

於是她放棄了，癱坐在地上，哼哼兩聲。

不久才意識到，再沒有人會把她從地上抱起。

喪葬儀式草草的結束，她抱著柏楊的骨灰盒走進墓園。

墓碑已經定做好了，上面印著的照片是她精心挑選的，那是她和他還沒有鬧僵的時候。

她突然很後悔，如果當初她違背世俗，是不是他就不會死？

為了那個什麼都不值得的人死去，她想不通。

4.這個疑問埋在她心底好多年，直到五年後的一天，她在柏楊塞在書櫃角落的u盤裡找到了答案。

她有些緊張，手微微顫抖，試了好幾次才把u盤插進電腦，裡面是一個視頻。

「小音，不出意外的話這個u盤會在你結婚的時候給你。」

熟悉的聲音和面容出現在屏幕上，她頓時就濕了眼眶。

「這是我第一次看你這麼喜歡一個人，不過也很正常，哥哥總不能陪你一輩子。」

「許深這個人我調查過了，家境中等，父母普通體制內工作，和我妹妹在一起那絕對是他高攀了。」

視頻里的人拽拽的，似乎沒人能配得上他的寶貝妹妹。

她噗嗤一聲笑了，還是那麼欠揍。

「我對他沒什麼要求，但有幾點她希望他能做到。」

柏楊正色起來，不再弔兒郎當。

「第一，不準出軌。第二，要永遠愛邵音，把音音放在第一位。第三，不準讓邵音洗衣做飯。第四，逢年過節要給邵音準備驚喜。第五，婆家人不準欺負邵音.....第十一，是說給邵音聽的，小音，如果被欺負了，記得回家，哥哥永遠在。」

視頻里的人還在絮絮叨叨，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柏楊會救他。

因為，他認為她愛許深，所以怕她傷心。

她大聲抽泣起來，幾近昏厥，可空空蕩蕩的房間並沒有人出來安慰她。

許久，她才平復下來。

而u盤裡，有一個加密的文件夾，是個6位密碼。

她試了很久都沒找出密碼，就在她快放棄的時候，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byaisy」

柏楊愛邵音。

而文件夾里，是她從小到大的照片。

她突然笑了，無比凄涼。

原來，他們並非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