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兩重虛
不知怎的,任雪嬋忽然就不想走了。
她暫且將手上的勁道卸下,退在一旁,眯起眼睛,不再說話。
三色鷹來回將這個臉色還泛著紅的年輕人,看了好幾遍,隨後,才哈哈大笑起來。
曹方來更是走到他跟前,挑釁道:「怎麼著小子?憑你?還想管大爺們的閑事?」
年輕人顯然有些害怕,他下意識地用雙手緊了緊身後的藥箱,語氣卻是不卑不亢道:「正是。」
這下,不光是曹方來三人笑了,就連站在一邊的任雪嬋,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年輕人聽到來自任雪嬋的笑聲后,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身陷險境的姑娘,此時此刻還能笑得如此歡暢……
可,這一看不打緊,年輕人竟徹底被任雪嬋那雙盈盈含笑的眼睛,和抿起來微彎又晶瑩的丹唇給迷住了!
他覺得,自己心臟跳動的幅度忽然增大,似是要從胸腔里衝出來一般。
年輕人痴痴地望著任雪嬋,結巴道:「姑娘你……姑娘你……」
他竟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清楚了!
年輕人覺得,現下這種情形,真的非比尋常!
於是,他趕緊搭上自己的脈門探了探:我是不是,突的得了什麼,了不得的急症?!
待發現只是單純的心跳加速,臉紅耳熱后,他才放下心來。
任雪嬋見這個年輕人一副自顧自忙的憨憨樣子,登時笑得前仰後合。
吳奎毫不避諱地跟曹方來說道:「大哥!我看這小子,必定,也是看上這小娘子了!」
曹方來瞪他一眼:「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德性!現下這個世道,阿貓阿狗都想出來扮一回英雄了!」
那年輕人再傻,也知道對方是在罵自己,登時漲的滿面通紅。
他支支吾吾道:「你們……怎麼能這麼說?我不是阿貓阿狗。」
曹方來冷著一張臉,反問道:「那大爺我,應該怎麼說?不如,你來教教我?!」
年輕人又一時語塞。
任雪嬋心裡笑罵道:這人真笨啊!不止腦子笨!嘴也笨!
這時,段瑞突然出其不意地,一個箭步上前,狠狠抓住那年輕後生的右手手腕,抖得就將他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一跤,可著實摔得不輕!
因為,那年輕後生愣是躺在地上,許久都沒有起來。
不僅如此,他的嘴裡,還伴隨著微微的呻吟聲。
事後,段瑞嫌臟似地拂了拂手,然後得意地看向曹方來邀功道:「大哥!這樣不就結了?!跟他廢什麼話!」
曹方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誇讚道:「你!很好。」
但很快,摔倒的年輕人便掙扎著站了起來。
只是此時,他渾身上下,已經狼狽不堪。
吳奎見狀,便也想效仿段瑞,在曹方來眼前,好好表現上一番。
於是,他快步上前,果斷用了七成的內力出掌!
那力道,毫不留情地打在,還未站穩的年輕後生的胸口上。
緊接著,年輕男子突的騰空飛起,隨後,被狠狠地摔在門框之上。
三色鷹見狀,笑聲更加放肆。
等他們戲弄完了那位年輕人,才又笑嘻嘻地看向任雪嬋,道:「小娘子!這下就沒人打擾我們了!」
任雪嬋並不理會三色鷹三人,而是徑直走過去,蹲下身子,檢查那年輕男子的傷勢。
待發現他並無大礙之後,她才起身道:「你們竟這樣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是該受些教訓了。」
任雪嬋帶著隱隱的怒意,凝神聚氣。
只是,右掌還未送出,便見那三色鷹同時在原地,毫無徵兆地乾嘔了起來。
任雪嬋笑著道:「這倒奇了!難道是我夢裡偷學了軒轅派李掌門的氣無劍?是以此刻,竟還會隔空打人了?」
三人中,吳奎膽子最小。
現下他吐的,膽汁都出來了。
很快,他便頭腦發暈道:「嘔嘔……我怎麼吐了一隻癩蛤蟆出來?!嘔嘔……還有蜘蛛!娘子?娘子!你在哪裡?快來救我!」
饒是曹方來與段瑞膽大包天,此刻心裡也是慌張不已。
因為,他們一個看見自己吐出了蠍子和壁虎,一個看見自己吐出了蜈蚣和蝮蛇。
而且,接二連三的,這些不入流的東西,源源不斷地從自己的喉嚨里,跑出來……
任雪嬋則在一旁,看得雲里霧裡。
她不明白:方才還氣勢洶洶、作威作福的三個人,此刻,在鬼叫些什麼?
因為,不管她再怎麼看,也看不到什麼蜘蛛啊、癩蛤蟆什麼的。
明明從頭到尾,只有三色鷹他們自己,在那裡鬼哭狼嚎而已……
這個時候,一隻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拉住任雪嬋,急切道:「姑娘,快跟我走!」
說這話的,不是那年輕人又是誰。
此時他低著頭,臉上擔憂,聲音急促。
離得近了,任雪嬋才看清年輕男子的模樣。
雖然人是呆了點兒……
但,還……真是……連模樣也呆啊!任雪嬋心裡笑道。
這年輕人膚色微黑,鼻樑高挺。下巴瘦削,兩頰有少許的肉。
本來,是挺好看的一張臉,可,毀就毀在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雖墨似丹青,形似星辰,可眼神卻獃滯、天真,除此之外,還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茫然失措。
是以,便顯得他,更加地不聰明。
但是……
任雪嬋竟微微覺得……還是有一些隱隱的可愛在裡面的……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任雪嬋便任由他,拽著自己走到了茶館門口。
而在出門之前,年輕男子似是想起了什麼。
他回頭指著三色鷹的方向,沖茶樓里的人說了一句:「如果你們不想變得和他們一樣,就最好不要碰他們!」
此話,嚇得不明所以、剛想去幫忙的店小二,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任雪嬋很好奇,他為何有此囑託。
是以,跟著他跑出去很遠一段距離。
然後,任雪嬋才甩開年輕人的手,揉著自己的手腕兒道:「夠遠的了,他們追不上了。」
年輕人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鬆了口氣道:「姑娘你,可算是安全了!」
任雪嬋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詢問道:「他們是……中毒了?」
年輕人點了點頭。
任雪嬋又問道:「是你做的?」
年輕人紅了臉,卻又不得不認下。
但他很快辯解道:「姑娘你不要誤會,我也是事出從急!眼看著他們就要……就要……對姑娘你……非禮姑娘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的。」
任雪嬋湊上前,盯住年輕人的臉,好奇道:「你給他們,用的什麼毒?」
年輕人怔愣了一下,而後下意識地問道:「什麼?」
任雪嬋笑罵道:「真是個獃子!我是問你,你給他們用的是什麼毒?為何,他們會看見蛇啊蜘蛛啊什麼的?」
年輕人聽她這樣問,先是習慣性地緊了緊自己身後的藥箱,才不好意思道:「那······是我自己配的毒。人一旦接觸到,便會開始乾嘔,繼而出現幻覺,登時就會看到一些不入流的東西從自己的喉嚨里,源源不斷地吐出來。如果有其他人接觸到上一個中毒之人,便也會出現此癥狀。可這毒的時效並不長,最多只能維持兩個時辰,過後便會自愈。這毒是用蛇青草、樟腦木、鬼糜子……」
任雪嬋不耐煩地擺擺手,打斷他:「誰要聽你啰哩啰嗦地說用些什麼材料了?我是問你,這毒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傻傻地看著她,問:「名字?」
任雪嬋白了他一眼,嬌俏的鼻子輕輕地抽動了一下,道:「對!名字!」
年輕人回過神來,撓了撓頭道:「不瞞姑娘你,這是我前不久才研製出來的新毒,還未取名字……」
任雪嬋可惜了一聲:「這麼好的毒!竟然沒有名字?!」
年輕人有些訝異,又有些不解地看著任雪嬋。
任雪嬋卻未理會他,自顧自地歪頭思索了一會兒,忽地便高興地拍著年輕人的肩膀,道:「我想到了!就叫『噁心毒』怎麼樣?」
「哈哈哈哈!」還不等年輕人作答,任雪嬋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不行不行!這個名字,未免太過於通俗了一些!」
任雪嬋將食指放在朱唇下面,又認真思索道:「有道是『見血封喉』。不如,這毒就叫『無血乾嘔』,怎麼樣?哈哈哈哈哈!」
雖然任雪嬋起的這兩個名字,全都過於粗劣,但年輕人依然聽得津津有味。
因為他覺得,任雪嬋說起話來十分有趣。
待任雪嬋又起了幾個粗製濫造的名字后,還不等年輕人有什麼意見,她自己就先給否決了。
這讓任雪嬋很是為難: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年輕人見任雪嬋一臉懊惱的神色,趕緊安慰道:「其實我覺得,『見血乾嘔』毒……這個名字挺有趣的。」
任雪嬋白了他一眼,道:「好你個大頭鬼!」
年輕人便不作聲了。
任雪嬋瞥了他一眼,道:「這毒是你研製的,我憑什麼幫你取名字?來來來!你自己想一個好了!」
年輕人微微皺了下眉頭,道:「不如……叫做『兩重虛』如何?」
任雪嬋疑惑道:「何解?」
年輕人解釋道:「古人有詩云:『夢中說夢兩重虛』。其實,一旦中了這幻葯般的毒,便和做夢也差不多,都不是真的。具體說來,乾嘔的感覺是真的,但癥狀卻是假的。同樣,吐出髒東西的感覺是真的,但髒東西又是假的,故,可叫做兩重虛。」
任雪嬋點了點頭道:「不錯!『兩重虛』這個名字,好聽!」
年輕人心裡有些乾笑:這姑娘真是……一個毒藥的名字,竟要求它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