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懷

釋懷

察覺到孩子有些不安分地動作著,武修亭微微皺著眉,他說:「要是我不追出來,你還打算帶著我的孩子去哪裡?」

胭脂將他的手推開:「這個孩子跟你沒有關係,他是我的孩子。」

武修亭冷笑一聲:「胭脂,我勸你安分一點,我可以不殺你,但是他們……可就不一定了。」

「不用你動手,我本來就沒打算活下去。」胭脂輕聲說,「不如現在領個路吧,你就不怕城內發生什麼事情嗎?」

武修亭側眸:「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做什麼嗎?」

「那便,拭目以待。」胭脂與他擦身而過,武修亭感覺她話還沒有說完,便上前到她身後,就這樣將人橫抱起來。胭脂猛地瞪大雙眼,雙手直接揪住了武修亭的領子。

「你幹什麼!」

武修亭勾唇:「你不是要我拭目以待嗎,那我就和你一起拭目以待,看一看,你還能掀起多大的浪來。」

圍住馬車的人未得命令沒敢動作,天無若見狀沉聲吩咐道:「都不要慌,見機行事。」

付思思要下馬車,天無若朝她搖搖頭:「現在去救不了胭脂,你不要著急。」

武修亭垂眸看著胭脂,他挑著笑,說:「怎麼,現在還想著誰呢,你以為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能有什麼機會逃出我的手掌心?」

胭脂劇烈喘息著,雖然武修亭抱她的動作很輕,但是還是讓她很難受。她偏首過去,看到的是黑壓壓一片人守在那裡,根本沒有得手的機會。胭脂哀嘆一聲,腹內墜痛感愈加明顯,她緊緊攥住武修亭的手臂,顫聲開口:「你放我下來……」

「放你下來?你這個樣子還走得動嗎?」

武修亭大步邁著,胭脂時不時看向身側,在武修亭即將跨入城門的那一刻,從袖中抽出匕首猛地刺向武修亭心臟。

他甚至來不及反應,就算反應過來他也躲不過去。胭脂這一刺是拼盡了全力,武修亭當即失力,兩人一併摔在了地上。與此同時,天無若和付思思兩人下了馬車,江如藍即刻揚鞭,馬車沖向人群,天無若和付思思替江如藍二人開路。

這一摔直接挨地,胭脂手臂撐著身子,疼痛從腹中直接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抑著呻吟,費力抬眸看向武修亭。武修亭沒有想到她真的會這樣做,他伸出手想要將匕首拔出來,卻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周圍人圍了上來,幾人攙扶住武修亭,拔刀就要砍向胭脂。在那一刻,武連宜帶著羽林衛沖了過來,武修亭看向武連宜的神情變得震驚,他厲聲大喊:「殺了他們!」

「胭脂!」武連宜目眥欲裂,他忙跑到胭脂身旁,將人攬進了懷裡。

「你……」武修亭輕咳出血,覺得快要喘不上氣了,他難以置信看向胭脂,終於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了。所謂拭目以待,就是要他好好看看,其實武連宜可以逃出來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羽林衛,竟然也能聽從武連宜的安排,明明……明明羽林衛已經歸他管了。

胭脂輕輕一笑:「羽林衛……從一開始,就不屬於承平帝,更不屬於你……」

武修亭搖著頭,他脫力倒在地上,呼吸漸弱,說:「我……那麼……那麼相信……」

那麼相信你。

話音未落,武修亭就已經斷了氣。胭脂望著他緊闔的雙目,終是落下兩行淚來。武連宜震驚不已,胭脂竟然能真的殺了武修亭。

「胭脂……我這就帶你回去。」武連宜說著就要抱她一起走,胭脂卻抬手按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了……來不及了……」胭脂撫著腹頂,知道自己撐不了多長時間,她靠著武連宜深深呼吸了幾下,沒有再說話。武連宜看著不遠處,天無若和付思思有了羽林衛的幫助,看起來還不是很處於弱勢,只不過那個馬車已是傷痕纍纍。江如藍和柳玉霖不會功夫,看起來很是被動狼狽。

武連宜緊緊皺著眉,垂眸輕聲說:「別怕胭脂,我這就帶你走……」

胭脂還是搖了搖頭,武連宜咬緊下唇,卻看到胭脂衣裙上已洇出了暗紅,他心如擂鼓,竟然徒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這是怎麼了?要生了嗎?我這就帶你回去……」

「別……」胭脂雙手拉住了武連宜手臂,武連宜只能這樣抱著她,胭脂面色慘白,她無力說,「聽我說,來不及了,我走不了。你……你要麼留在皋都接替武修亭的位置,連同陛下將六大城的人制服,要麼,就和天師他們一起走,去找南卿……找冠軍侯,到時候和他們一併……嗯……一併攻進皋都。不管你怎樣做,都要好好活下去……」

武連宜攥緊了她的手,顫聲說:「你也要活著,你也要和我一起。不要說這些喪氣話,你和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你要相信我……」

胭脂抬唇笑了笑,她點了點頭:「我,我相信你。」

胭脂仰起首,武連宜就湊首下來,胭脂在他耳邊輕聲說:「其實……你對我好,我都知道……不過我很後悔,沒有在遇到武修亭之前就認識你。我想說,我……對不起,還,還有……謝謝你……」

武連宜攥緊了胭脂手腕,雖然覺得她會感覺很疼,但是此時他期盼著用這種痛來喚醒她。胭脂像是睡著了一般靠在武連宜臂彎里,似乎所有痛苦對她來說產生不了任何影響,武連宜似乎思考了很久很久,才發覺淚水已經成了痕。

付思思剛殺到武連宜身旁,就看到胭脂的模樣,她疾步跨了上去,身側突然過來一把劍,付思思瞪大眼睛,想要躲卻沒了機會。天無若也不知從何處跑過來,抱住付思思直接朝後退了兩步,付思思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天無若被那把劍從后貫穿,口吐鮮血痛苦不已。

「阿誠!」付思思一把甩出煙水寒,斷了那人臂膀。

天無若捂住傷處,鮮血直接染紅了半邊身子,付思思扶著天無若往江如藍那邊走,卻發現江如藍那裡也很危險。柳玉霖下了馬車,拿著劍也沒什麼用,亂砍幾劍還險些傷到了自己。

江如藍駕著馬車橫衝直撞,付思思趕忙將天無若扶上馬車。付思思偏眸:「柳祭酒,快過來!」

柳玉霖眨了眨眼睛:「等一下!」

武連宜輕輕放下胭脂,提刀追了上去,到了柳玉霖面前直接將人扔上了馬車,厲聲說:「先走!這裡我斷後!」

付思思皺著眉:「你……」

「走啊!」武連宜喝道。

江如藍駕馬車疾馳而去,武連宜看著幾日離去的背影,輕輕笑了笑。

***

江如藍抹著淚,說:「胭脂姑娘拚死殺了武修亭,但可惜,竟然一屍兩命……」

厲埏川深深嘆了口氣:「武連宜……武連宜留在皋都也是危險重重,羽林衛就那些人,怎麼可能與六大城的人抗衡呢。再說了,承平帝和溫容希都被囚禁在了皇城裡,武連宜他……」

江如藍說:「想來……想來是胭脂姑娘有所安排。她和付司獄籌謀已久,可沒想到,胭脂姑娘竟然是用自己的性命作為籌碼……」

卓染聽得陣陣心慌,說不上來是因為這些事情還是自己身體原因,只覺得整個腦子快要炸開了。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江如藍,默默嘆了口氣。

「以前以為胭脂只是個尋常女子,沒想到竟然也……」厲埏川嘆了口氣,「這次確實多虧了胭脂。現在六大城的人目的暴露,我們需要儘快處理好這裡的事情了。」

江如藍說:「旦憑侯爺吩咐,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定然會竭盡全力的。」

卓染微微皺著眉:「江大人……那柳祭酒呢?怎麼沒看見他人?」

江如藍被這話問得一愣,他方才止住的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他雙手掩面,哭得甚是難受,他嗚咽著,說:「柳祭酒……他已經不在了……」

「什麼叫不在了?」卓染一下子站起來,急聲說,「發生什麼了?」

「瑕丘。」厲埏川伸臂扶住卓染,見她面色煞白,不禁擔心說道,「不要急,聽江大人說清楚。」

江如藍難以抑制,他哭著說:「途上我們遇到了叛軍,他們劫了馬車,給天師治傷的葯全被搶走了,馬車也被搶了……柳祭酒就偷偷瞞著我們去給天師買葯,結果行蹤暴露,為了不連累我們,讓我們與他朝著反方向走,等我再找到他的時候,就已經……他就已經被那些人打死了……」

「你說什麼?!」卓染上前一步,「他怎麼會死呢!不會的,一定是你看錯了,他一定不會死的!」

江如藍見卓染這個樣子就徹底綳不住了,他眉目擰在了一起,偏過首忍著哭聲。卓染幾乎要站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極不相信地搖著頭。厲埏川將卓染拉到了自己懷裡,輕聲說:「瑕丘……」

卓染緊緊抓住厲埏川的衣物,除了淚水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厲埏川知道因為聶寒山在,卓染不能失了儀態,但是厲埏川感覺得到她在顫抖著,厲埏川沒有說話安慰,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後背。

江如藍極力平復著心緒,他說:「怪我……我也沒能將他帶回來……是我的錯……」

「好了江大人,」厲埏川沉聲說,「這些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再議,江大人受苦多日,不如……現在跟著我們回去吧。不知大當家,能否答應我們的請求……」

聶寒山看戲看得夠多了。他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既然是侯爺和南卿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不過那二位醒的時間還另說,不知侯爺……」

「我們一併帶走。」厲埏川說,「總不能在這裡叨擾大當家。後續事情我和瑕丘會親自過來商議,還請大當家海涵。」

「侯爺言重了。」聶寒山說,「侯爺和南卿先行一步,我會著人將那二位好生送到將軍府上的。」

厲埏川微一頷首:「多謝大當家。」

***

周聿出去採辦些東西回將軍府的時候看見吳松和沐恆在府門外等著,他伸手招了招。

「怎麼都在這裡站著,大冷天的趕緊回府里去。」周聿跨上了台階。

吳松搖了搖頭:「周叔,主子和姐姐剛被聶寒山的人叫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沐恆也點了點頭:「我們擔心他們有什麼事所以就在這裡等著。瑕丘連葯都沒喝就跑了,回來了您一定要好好說她一頓。」

周聿皺起了眉:「幾時出去的?」

「您剛走。」吳松說,「那人就好像是掐著點兒過來的。」

周聿想了想,說:「有侯爺,染兒也不會有什麼事。先幫我把東西拎進去,然後我和你們一起過來等。」

「好。」沐恆從他手裡接過東西,三人先進了府。

一路上卓染都沒有說話。厲埏川和江如藍談了些皋都的事情,厲埏川雖然拉著卓染的手,卻發現根本暖不熱,他輕輕摩挲著,卓染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自己沒事。

馬車到了將軍府,厲埏川先將江如藍扶了下去,轉過身伸臂想要抱卓染,卻看見周聿幾人剛好跨了出來,只能讓卓染搭著手臂下來。

周聿皺眉看了看江如藍,厲埏川解釋了一通周聿才點了點頭。

沐恆皺眉:「瑕丘眼睛怎麼紅了?」

卓染說:「風大,有些迷眼睛。」

「先進府吧,著人尋件乾淨的厚衣服來。」周聿知道這個江如藍應是卓染的朋友,所以沒有拒絕,將人請進了府內。

吳松站到了厲埏川身旁,說:「主子,宇哥說他將禁軍都安排好了,還有你吩咐的事情,他現在就去查。」

厲埏川點了點頭:「知道了。」

「瑕丘。」沐恆扶著卓染手臂,「發什麼呆呢,我將葯都煨上了,現在喝剛剛好。」

「嗯。」卓染點了點頭。

厲埏川嘆了口氣,說:「沐恆,你的葯怎麼一直不起作用呢,這熱幾日了都沒退下去,究竟是怎麼回事。」

沐恆張口要說,卓染就拉著厲埏川的手,輕聲說:「我沒事,喝完葯睡一覺就好了,我就是有些累。」

「那我陪你。」厲埏川拉著卓染往府內走,他回頭吩咐,「對了松子,去告訴周叔一聲,晚些付思思就回來了。」

「好。」

沐恆察覺到卓染情緒不對,但是沒敢多問。她將葯熱好就送到了卓染房間,厲埏川正替卓染將外衫脫下來。

「屋內雖然燒著炭火,但也不是很熱,」沐恆將葯放下來,「侯爺仔細著,不要讓瑕丘再著涼。」

「我知道了。」厲埏川扯開被子將卓染裹起來,伸臂接過葯碗攪了攪,「瑕丘,把葯喝了再睡。」

卓染木然點頭,沐恆站在一旁,明知不該問還是問了一句:「瑕丘怎麼了,看起來很不高興。」

厲埏川說:「沒事。沐恆,你先出去吧。」

「好吧。」沐恆只能先出去,將房門關好。

「瑕丘,張嘴。」厲埏川柔聲說。卓染低頭含住葯匙,半晌沒鬆口,厲埏川沒有催促,只是看著卓染眼眶裡蓄著的淚水頃刻而出,滾落下來混進了湯藥里。

厲埏川很心疼。

卓染終於呼吸了幾下,厲埏川就將葯碗擱下來,伸手將她的淚抹去,輕聲說:「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呢。」

厲埏川坐在床沿一把將人抱在了懷裡,卓染再也忍不住,埋首在他頸間失聲哭泣。厲埏川不停地摸著她後背給予安慰,他知道,雖然柳玉霖和卓染有過嫌隙,但是柳玉霖對卓染是真的很好。

剛才在聶寒山面前,她不可能這樣釋放情緒。她忍得太久了,厲埏川便放縱她一回,卓染緊緊抱住了厲埏川,哭到聲音嘶啞,最後就哭到犯困,抱著厲埏川睡了過去。

厲埏川感覺到卓染沒了聲音,就輕輕將人扶好躺在榻上。厲埏川拿出帕子給人擦了擦淚,就像之前在皋都一樣,厲埏川沒見過這麼能哭的,現在躺在這裡,那麼大的淚珠還是能滾落下來,即便她已經睡著了。

厲埏川吻著她眼角,摸著她泛著微紅的面頰,深深嘆了口氣。

抬手一摸,肩膀衣物濕了大片。厲埏川替卓染掩好被角,在被子里摸到了她的手。雖然卓染表面上和柳玉霖總是在嘴皮子上斗,但那些儘是玩笑話。從一開始,卓染被分到了國子監,柳玉霖一直很照顧卓染,之前他是力捧嚴承軒的,但現在他卻對卓染很是信任。卓染之前和厲埏川講過,柳玉霖真的很有意思,即便是一直沒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說過幾次話,但卓染知道柳玉霖很重要。

明明上回分開時還是好好的,現在卻連最後一面也沒見著。厲埏川知道卓染難受,她一直很重情義,所以她為柳玉霖傷心難過都不足為怪,只是這樣傷心難過,終歸還是會對卓染有些影響的。

這樣想還是有些自私的。

厲埏川望著卓染深深嘆了口氣,可是沒有辦法,只能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就一直守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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