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戰
卓染回到將軍府,將所有事情吩咐完之後,便換了件玄色衣裳。她很少穿這種顏色,沐恆望著卓染不由得皺起了眉。
「瑕丘,你現在不能動武,真的要去嗎?」
卓染說:「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覺得我還能縮在將軍府里不動嗎?沐恆,你和周叔就不要來城門了,將天師和府里的人帶去城內校場,便在那裡好好待著不要出來。」
沐恆搖了搖頭:「不行,我要跟著你。」
「沐恆,這不是玩笑。」卓染說,「你相信我,弛越也馬上就回來了,所以不用擔心,我一定沒事的。周叔已經在收拾東西了,他身體不好你要多多照看,不要任性。」
「可是……」
卓染握住她的手:「好了,沐恆,不要再說了。你們快離開,我現在就去城門。」
***
卓染剛到城門口,還沒來得及和聶寒山說一句話,城門外就已經響起號角聲,隨之而來的是接連不斷的炸藥。
和洛城基本上一樣。卓染微微皺眉,王衡一把拉過卓染躲下,聶寒山同樣躲在不遠處朝王衡看了一眼。王衡頷首,聶寒山便大喊一聲:「放!」
霎時自城牆上投放火藥,逼近古羌隊伍,以此壓制火力。卓染和王衡趁機上了城樓,王衡指向不遠處,說:「看到了嗎,那就是拜爾。」
卓染微微皺眉,雖然隔的有些遠,可卓染還是能看清楚拜爾的模樣。和在渝州城見到的差不了多少,拜爾顯得更加壯闊,他面頰上有紋身,看起來凶煞可怖,手中還握著一把彎刀。那彎刀異常顯眼,可卓染並沒有擔心這個,她望著拜爾身後的人,在心裡暗暗抽了一口涼氣。
這麼多人。要攻進來,只怕連一日都用不到。要守三日,這……能撐到厲埏川回來嗎,可是卓染想不了太多,城內炸藥全用在第一輪上,卓染看著拜爾確實被壓制下來,往後退了些,不過入了夜更加難守,若是他們夜間突襲,永州城可就要完了。
王衡沉聲說:「他們還打算撞城門。」
卓染說:「只要將城門守住了,自然一切都不用害怕。可是……他們若是再來轟炸一回,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這得看天意了。」王衡嘆了口氣,「他們夜間應當不會再來了。看樣子,他們是被第一輪嚇到了,先看看還有多少剩餘火藥吧,能多撐一時是一時。」
***
拜爾眉頭緊皺著,他似乎很不理解為何永州會這樣厲害,他以為突襲可以成功的。而且事前還專門查探過永州城的情況,明明城內守衛薄弱,可以做到一擊必殺的。
沒想到他們竟然也有火藥。以拜爾的作戰經驗來看,他確實不應該掉以輕心,還需要好好查一查永州城內的情況,不能再被輕易矇騙了。
拜爾抬手示意暫退,他用古羌話吩咐身邊人,要他們去查清楚永州城內的情況,務必真實準確。厲埏川沒有在,這是絕佳的機會,他需要牢牢把握住。
對於拜爾的暫退,卓染暫時鬆了一口氣。可是王衡卻皺緊了眉,他知道拜爾一定會派人過來看永州城內的情況,現在就要仔細部署一番,不然騙不過拜爾,還會讓永州城再陷入危機。
可是拜爾沒有給他們很長時間去準備。夜裡卓染也沒敢放鬆警惕,吳松蹲在她旁邊,雖然看不清卓染臉色如何,可他明白此時不應該去打擾她。卓染望著遠處出神,王衡將披風扔給卓染。
「夜間風涼,把這個蓋上。」
卓染輕聲說:「謝謝前輩。」
轉頭就將披風偷偷塞給了吳松。不久聶寒山走了過來,他不喜歡在外頭逗留,可是現在沒有法子,他只能將就。聶寒山坐了下來,很是沉默。
幾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燃火,稍稍而過的風簌簌作響,剩餘的就是交錯的故意放輕的呼吸聲。卓染緩緩閉上了眼睛,她越不想面對這些事情,就越容易陷入這種情況。她不想麻煩任何人,只是,現在,不得不借著所謂真心和忠誠,讓這些人作為自己的幫手。最大的情分了。
厲埏川會儘快趕回來嗎。卓染攥緊了手指,要是厲埏川回來,肯定要跟拜爾打一場的,厲埏川不會輕易放過拜爾,所以她需要將拜爾留在永州,不能放任他。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難不成真的要請君入甕,再一網打盡?這樣做風險未免有些大。
憑著他們這些人,守住城門根本不可能。卓染不是瞧不起王衡,而是擔心拜爾。卓染深深嘆了口氣,她自然不可能明說,只是在越來越遠的思緒里,逐漸放鬆下來。
卓染是第一個醒來的。天還沒亮透,王衡和聶寒山已經去準備了,卓染沒有叫醒吳松,放輕動作往城牆上去。王衡和聶寒山叫人清點了剩餘武器數量,然後就做了些安排下去。卓染在一旁聽著,等到他們安排完了才點了點頭。
「拜爾身邊還有四五個身強力壯的人,先把他們解決掉。」聶寒山說,「昨日我看了,他們幾個死死守在拜爾身邊,想要殺死拜爾幾乎是不可能的。」
卓染說:「別說殺死拜爾,怎麼能不讓他們進城才是正事。大當家以為,我們能擋住他們嗎?」
「擋不住也要擋。」聶寒山說,「不然讓他們進城造作嗎?南卿對我們這麼沒信心?」
卓染沒有接話。王衡說:「其實還好吧。拖一拖還是有可能的,不過要是他們一直進攻不退縮,那可就說不準了。」
「大當家,不如你和我一併衝出去,前輩便留在城門這裡,」卓染輕聲說,「能絆住他一時是一時,我有預感,侯爺會來的。」
聶寒山頷首:「行。等火藥打完了再去。不過南卿……能打嗎?我可是聽說你自小體弱,幾乎碰不了兵器吧。」
卓染說:「我弱不弱一會兒就知道了。」
***
拜爾甚至沒有等到天亮就直接發動了進攻指令。號角鼓聲沉悶悠長,王衡一聲令下,火藥先將率先前來的隊伍打散,隨之而來的就是接連不斷的羽箭。
拜爾在隊后看著,不禁微微皺眉:「不是說他們沒有任何武器嗎?」
「他們已是強弩之末,等這些武器用完了,再進攻不遲。」
「南卿……卓染……」拜爾勾起唇角笑了下,「卓廷的後人,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麼本事。」
拜爾收緊韁繩,沉聲說:「隨我衝進城門!」
頓時隊伍如洪水一般從一處盤踞之地湧向城門,拜爾首當其衝,用先鋒隊做掩護,往城門逼近。與此同時,城內的人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卓染握著古松陰的劍柄,偏眸看向吳松。
「不要逞強,打不過就回頭跑。」卓染說。
吳松點了點頭:「我跟著姐姐。」
聶寒山在一旁皺緊了眉,卓染聞聲而動,厲聲道:「開城門!」
聶寒山加緊馬腹直接沖了出去。兩方堵在城門不遠處,王衡只能暫時停了弓箭,為了防止他們爬城牆,便叫人在城牆上往下扔石頭。
古松陰又輕又快,帶著卓染輕鬆往前走。聶寒山偏頭看卓染,發現卓染確實不弱,他真是有些懷疑外界傳聞的真實性了。既然卓染無事,他便安心往拜爾方向去。卓染貼身穿著厲埏川給她留的軟甲,所以打起來毫不畏懼,她在人群中看到聶寒山的去向,便也跟了上去。但她回眸看向城門口,覺得還是有些不太保險,便掉頭回去。
然而在人群中,她還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卓染瞪大了眼睛,趕忙就追了上去。
「付姐姐!」卓染沉聲說,「你來做什麼?」
煙水寒出手又被付思思拖回來,她回道:「我沒事了便來幫幫你,怎麼了?」
「你傷還沒好!」卓染劈倒了一個人。
付思思說:「我沒事。周叔他們在不遠處,瑕丘,你先去找拜爾,擒賊先擒王。」
卓染一聽見周聿也來了,便深深嘆了口氣。卓染就知道沒有辦法,只能低聲應了句好,便跟去了聶寒山的方向。所幸聶寒山開路,卓染走得尚為便捷,不過她根本近不了拜爾的身,就被幾個壯漢差點從馬上拽下來。
卓染本就沒什麼力氣,被狠狠一拽,幸得勾住了馬鞍,又借著古松陰才沒被拉下來。聶寒山回眸看了卓染一眼,轉過身朝她這邊來。
「先回城門。」聶寒山皺著眉。
「不行。」卓染搖了搖頭,「不能讓他們靠近城門。」
「不這樣的話你我都得把命交代在這裡。」聶寒山沉聲說,「走!」
聶寒山攥著卓染手臂,愣是將人拉了回去。
拜爾還沒將佩刀拔出來,他悠悠嘆道:「果然是他們口中所說的永州才女,不過看起來,她真的很虛弱。」
「要追上去嗎?」
「不著急,我們和她慢慢玩。」
古羌人聚集到了城門口,卓染看向聶寒山:「如果沒有問題,我覺得這些人就是來屠城的。」
「有些嚴重了。」聶寒山挑起眉尾,「先進城門吧。」
王衡見二人進了城門,才命人將最後的火藥投放,古羌人登時被逼退,又縮到了之前的地方。卓染皺起了眉:「這就是你們說的拖?」
聶寒山說:「怎麼了?不好嗎?」
「是我理解有誤。」卓染環顧四周,付思思和周聿已經上了城牆,她暫時放心下來。聶寒山跟著她一併上了城樓,周聿忙看向卓染。
「染兒。」周聿皺緊了眉,「沒事吧?沒有受傷吧?」
卓染搖了搖頭:「沒事的,周叔。」
「付姐姐,」卓染說,「要不先回去讓沐恆幫你看看,有事千萬不可強撐著。」
「我知道。」付思思點了下頭,「我沒事的,不用擔心。」
卓染頷首:「無事便好。前輩,這次真的要謝謝你了。」
「事情還沒完,先別急著謝。」王衡說,「下一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先好好休息,我們現在火藥沒了,弓箭也所剩無幾,越往後就越難打。」
卓染點了點頭。她看向周圍,皺了皺眉:「吳松呢?」
付思思說:「沒見著。」
聶寒山也搖了搖頭:「我也沒見。」
卓染心底猛地一沉,她忙跑去四周找了找,果然沒有見到吳松人。聶寒山說:「出城門的時候不是一直跟著你嗎?南卿沒有看到?」
「不好。」卓染皺緊了眉,「方才進了城門就放了火藥,他會不會被……」
王衡沉聲說:「我出城門找找看。」
「我也去。」
卓染下了城樓。王衡帶著一些人幫忙找,可是過了許久也沒有看到吳松。卓染越來越怕,不會真的是她將吳松弄丟了,他會不會被這些火藥炸的四分五裂,明明說好要一起回來的,可……
付思思拍了拍卓染的肩膀:「瑕丘,不要多想,說不定吳松一會兒就回來了,他只是有些事情。」
可一個小孩子又能有什麼事呢?卓染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眉目間是掩不住的擔心。付思思知道自己的安慰其實毫無用處,可是此時她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從城門找回來開始,卓染就跟沒了魂兒似的。付思思擔心卓染,可誰勸都沒辦法,卓染水米未進,還一直站在城牆風口處往下望,希望真的能看到吳松回來。
周聿無奈搖了搖頭:「吳松這孩子,要是沒事的話怎麼還不回來的。但想一想,他畢竟是侯爺的人……現在下落不明,交代起來確實沒有辦法。」
付思思說:「我相信吳松一定會回來的,不過先生,現在瑕丘最擔心的,可能就是拜爾下一次進攻了。」
周聿說:「拜爾,不容小覷。也不知侯爺何時能回來。」
「再拖一拖,我相信侯爺定然也放心不下這裡。」付思思說,「先生先去休息吧,我拿些飯菜給瑕丘。」
「好。」
卓染低眸看向腕上的紅繩,指尖輕輕捻著紅繩尾巴,她深深嘆著氣,覺得越來越沒有底氣了,不管要做什麼,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