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團聚
沈北安做了一個荒誕至極的夢,夢中,他站在一株很高大的海棠樹下,仰頭閉眼,任由那紛揚落下的花瓣落滿臉頰。
他依稀看見一對音容慈祥的夫妻正看著自己,而另一個女孩裙袂飄飄,從屋外奔進時,將手中的一樣東西遞給自己……
那女孩笑得很甜,可是沈北安卻怎麼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是,他在夢中感受到的,是那樣一種久違的讓他渾身放鬆的舒適感,所以他順應著這舒適感,久久不願睜開眼睛。
但是身體被人搖動,耳邊不住的有人在喚:「北安、北安,快醒醒……」
「……」
他倏地睜開眼睛,不由得有些呆住了。
在他眼前,仿若有張雙面鏡一般,一張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面容在見到他醒來時,一雙眼裡頓時煥發出灼人的驚喜。
這人一把摟住他:「太好了,北安,你終於醒了,咱們姐弟倆終於團聚了!」
姐弟?!
這人一身男裝,雙眉入鬢,實在是雌雄難辨。
不過沈北安知道,自己的長相很柔弱,也經常被人弄錯。
所以他睜大了有些茫然的眼睛:「你是誰?」
這一聲問詢出來,摟住他的胳膊猛地一頓,很快,他便從那人的眉眼裡看到濃得化不開的悲傷,眼裡也盈滿了淚水:
「北安,你怎麼了?你不記得姐姐了?」
沈北安有些不安起來,局促地掙了掙胳膊,想要從床上起來,可是發現自己雙腳綿軟無力。
那人忙摁住他,說道:「你先棲著,你身體還很虛弱……姐姐以後再不會扔下你了……」
那人一迭聲地說著,好像長久以來壓抑的思念的話要一下子全部倒出來。
沈北安長期受虐待的身體已經產生了條件反射,他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睛,輕聲問道:「這裡是哪裡?」
他記得一個深夜,自己被從寧候府「偷」了出來,那些人倒沒有傷害他,將他安置在一個院子里,他每日睏倦至極,醒來吃些東西,稍事休整后,便又會沉沉睡去。
他此時抬頭看了看四周,見這裡是個很簡樸的屋子,不像那個站滿了面無表情不肯給他半分清醒時辰的院子。
望著他小鹿一樣驚惶打量的眼神,沈南玉心疼至極,說道:「這裡很安全,你餓了吧,我做了你最愛吃的松仁糕,你嘗嘗……」
她從桌上端過來一碟子松仁糕,這裡條件簡陋,為了做出這碟適合北安口味的松仁糕,幾人頗費了一番功夫。
沈北安確實餓極了,那些關著他的人每次都是等他醒了之後,給他一點簡單的吃的,又會馬上喂他一些讓他昏迷的湯藥,所以才導致他現在雙肢無力。
他輕輕咬了一口綿軟的松仁糕,鮮香的滋味讓他的舌尖頓時哆嗦了一下,一種怪異的熟悉感覺直躥心底。
他不記得很多事了,但奇怪的是,卻記得這松仁糕的口味。
沈南玉望著他狼吞虎咽地吃相,整個身體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眼眶中的熱淚,要靠強忍著才沒有落下。
太好了,弟弟回來了,雖然她們已沒有家了,可是有弟弟的地方,就能重建一個家園來。
沈北安連吃了四五個松仁糕才略緩了下來,他看著沈南玉泫然欲泣又憋得通紅的眼睛,不禁有些局促了起來。
他遲疑地問道:「你……真是我的姐姐?」
沈南玉猛的點頭,說道:「我們是雙生子,我只比你先出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小的時候,我們模樣相仿,連至親有時都分不出來,常常鬧笑話……」
想起幼年時兩人玩鬧的樣子,這一幕永不可現了,沈南玉臉上不由得黯然。
沈北安說道:「你與我確實長得挺像的,只是抱歉,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叫問玉,那你叫什麼?」
沈南玉熱淚盈眶,說道:「你不叫問玉,你叫沈北安,姐姐叫沈南玉,曾經用過一個名字,叫尋北……」
沈北安低頭想了一下,點點頭:「沒錯,問玉,尋北,你的字里嵌著我的名字,我的也有你的,咱們應該是親姐弟,這松仁糕的味道我很熟悉,我覺得你應該沒騙我……」
沈南玉更咽道:「小時候,你就最喜歡這個松仁糕,有一次溜進廚房去偷吃,還把手燙傷了,你看……」
她拉開他的衣袖,待看清上面的景象時,不由得指尖輕顫,那曾經潔白的手腕處不但有一處指尖大的燙傷舊疤,更多的是結疤后形成了結節的鞭痕。
陳元琮的鞭子是特製的,會勾住血肉,沈南玉就受過那樣的苦,如今看到弟弟手腕處遍布的鞭印,心疼、愧疚、悔恨一齊湧上心頭,讓她難受得好像胸口被人重重擂了一拳似的。
難怪剛才給弟弟換洗的時候,晏裴野強硬地把她推了出去。
沈北安看她難受至極的樣子,連忙將衣袖放下,安慰道:「沒事,已經不疼了……」
沈南玉牙關輕顫,大力喘息了一下,順了一口氣,才說道:「對,沒事了,傷你的壞人已經得到了伏誅,還有一個害我們沈家的壞人,死期也不遠了,姐姐一定能報了我們沈家的仇。」
沈北安的眼睛亮晶晶的:「壞人都沒了?那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你做的松仁糕好吃,我喜歡你做我的姐姐……」
沈南玉一把摟住他,胸腔巨震,眼淚長流。
她聰明乖覺的弟弟呀,雖然受盡苦難,可卻仍保留著那率真、單純至極的心靈,這已經是上天給她最大的厚待了。
她抹了抹滿臉的淚水,說道:「你記憶受損,不過沒關係,姐姐這些年也沒有白混日子,學了好些東西,咱們想辦法,總能讓你想起來的……」
頓了頓,她又轉而說道:」其實忘了也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咱們重新開始人生,那些家裡的事,以後我慢慢告訴你。」
沈北安乖順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