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道心不穩

在回程的路上，阿薩憂心忡忡地向奧利弗問道：

「喬布畢竟是你們熔爐教會的一員，凱特就這麼殺了他，不會出什麼問題嗎？他……也罪不至死啊！」

奧利弗淡淡的瞥了阿薩一眼，說道：

「並非是我讓他那麼做的，凱特有他自己的衡量。」

說起凱特幾乎在隨意的決定了喬布的生死，奧利弗反問阿薩道：

「阿薩，你是一個從能力上近乎完美的人，不論是哪方面的才能和思考能力都無與倫比，但你卻是一個在人性上幾乎殘廢的人。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

「行事太過理想了嗎？」

阿薩回答到。他不是不清楚自己身上的問題。

「你希望將一切事物放在一個理想化的模型中去處理並得出答案，而世界不是休姆的數學公式，沒有一個理想化的模型！這只是你最淺顯的問題，你真的問題在於太過瞻前顧後了。總是瞻前顧後則邁不動步子，你總想要得出一個完美的答案，可就連世界本身都不是完美無缺的，這正是你和凱特最大的區別。」

面對奧利弗的批評，阿薩無奈的搖頭嘆息，道：

「我只是想要不讓自己後悔，也不想讓其他人後悔罷了。『世間安得雙全法』、『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樣的道理我也懂得，只是……」

阿薩的語氣一沉。

「只是這不代表就要毫不努力的放棄！凱特他，竟然能夠如此輕易的放棄一個人的生命！這讓我覺得難以信任。」

奧利弗當即反駁道：

「如果從結果出發，一切都是不夠完美的，所有人都應該無時無刻的不在後悔！阿薩，承認吧！你無法掌控一切，尤其是人，人才是世間最難掌控最不安定的因素，這也是凱特為什麼要果決地處理掉喬布！我們面對無法掌控的世界時，能做的只是憑著我們當下的心意去行動，這樣無論什麼結果我們都不會後悔！」

阿薩沉默了，他突然察覺到，奧利弗的這番話竟和他前世的師尊所說「憑心而動」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猶記得前世，師尊以「憑心而動，既心既道」為題的一次授課，除了格物一脈以外，書山恪刑一脈和善德一脈各有一名師弟前來聽課。

當時恪刑一脈的師弟以「正道吾心」給出答案；善德一脈的師弟則答曰：「仁道吾心」。

自己則給出了「天道吾心」的答覆。

對於兩脈師弟的回答，師尊評曰：「天下正道，正而不正；天下仁道，仁而不仁。」

而對於自己「天道吾心」的回答，師尊卻批評道：「天若有心，則天不公矣。」並親自將「天道吾心」四個字改為了「天道無心」，囑咐說：「無心方可成天道，無心方可代天行道。」

自那一課後，他便一直將師尊的意思理解為：「天道無心，何以憑心而動？唯有三思而後行，以天道之理稟天道之公！」

他也確實是那麼做的，遇事瞻前顧後，力求完美、公正、絕對！

結果直到被逼得自盡的那一刻他才明白：縱達人力之極盡，何以比擬惶惶之蒼天？

他又將失敗的原因歸因於實力的不夠強勁，倘若在這一世能夠擁有絕對的力量，何以似前世般狼狽？

然而，就在二人回到學院阿薩的房中，阿薩替奧利弗卸下偽裝，奧利弗即將離開前的一個問題，卻令阿薩陷入了迷茫。

「阿薩，你思慮萬千，可有過倉皇之下來不及思考之後導致的後悔？」

「有。」

阿薩點頭回答，最近的一次這種事，便是在幫助克拉肯通過純鋼級考核時操縱了他的身體。

當時他對克拉肯的表現十分失望，以至於眼看勝利無望捉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後來反思便覺有損公平甚是後悔，如今想來也印證了奧利弗所說「人是最無法掌控、最不安定因素」的說法。

縱使他在規則之內給予了克拉肯最完美的場外援助，也大大高估了克拉肯自身的實力，以至於最後倉皇之下使用精神力操控的方法破壞了規則與公平。

聽到阿薩的答覆后，克拉肯在留下一句話后便返回了自己的住處。

「那就說明你還沒有找到你的心意，我認識的很多朋友，包括我在內，從來沒有做過一件令我們後悔的事，我們也從來沒有像你那樣嚴謹的思考過。」

「為什麼？」

阿薩站在門口望著離開的奧利弗問到，遠遠傳來了一句縹緲的答覆。

「因為人心是肉長的，不是用公式和道理堆砌的，理性不是一個人的心。」

理性不是一個人的心！

這句話如同一柄重鎚敲在了阿薩的腦海中。

「噔噔！」

他的腳步連連後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痛苦的揉起了太陽穴。

在一瞬間，他想到了書山其他幾脈的師兄師弟。修道修到了他們這個地步，早應該做到道心堅定，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的地步。他們都沒有做過什麼後悔的事，只有他……明明修為是前世絕頂，卻……

「嘶……」

劇烈的頭痛襲來，令阿薩連連倒吸冷氣。

腦海中如同有兩門巨炮在轟鳴開火，一方是奧利弗所說「理性不是一個人的心」、一方是師尊所說「天道無心，無心方可成天道」。

兩種不同的聲音在阿薩的腦海內輪番轟炸令他頭痛欲裂，視野、精神一片模糊！

這種感覺他熟悉又陌生。

他知道這是什麼反應，但自己卻從來沒有經歷過。

這是前世中人們所說道心不穩即將走火入魔的徵兆！

他堂堂一代絕頂修士，竟會被簡簡單單一句話搞的道心不穩！

阿薩無法接受，可這就是擺在眼前迫在眉睫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