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后
時至初秋,法門寺後山上一片桂花林里飄來陣陣甜香。
謝知微靠在一個艾綠色金綉蝙蝠大迎枕上,一頭濃密的青絲披散著,小臉蒼白,煙眉微蹙,櫻瓣泛著不自然的白。
她聽到了袁氏的話,安慰道,「母親別急,我們會回去的,不過,不是現在。」
袁氏可是急得不得了,她連忙在床邊坐下,「微姐兒,母親橫豎是不怕什麼了,可你不一樣啊,你還沒有議親呢,要是讓外頭的人知道,是老太太不帶你回去,以後可怎麼得了?」
袁氏一急起來,就六神無主,她騰地起身,「不行,我得派人去跟老太爺說一聲。」
老太爺是大姑娘的嫡親祖父,肯定不會不管這件事。
「母親,不必了!」謝知微牽住了袁氏的袖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們在法門寺多住兩天再回去。」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皇後娘娘和大公主今日午後也將會來法門寺。
皇後娘娘生下大公主后,多年無子,而彼時,皇後娘娘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跑到法門寺來求子,誰知,在後面桂林中的時候,一腳滑下去,好不容易得的一胎沒了。
若是她能救下皇后,若是皇后能夠生下男胎,中宮之子是名副其實的太子,將來這皇位,還有蕭昶炫的份嗎?
謝家的馬車在出山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皇后的儀駕儀輿,不得不等在一邊。
「外祖母,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是去法門寺進香的嗎?」薛婉清好奇地問道。
馮氏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早知如此,她也留下來,若是不能見到皇後娘娘,哪怕能夠入皇後娘娘的耳,也不一樣啊。
真是便宜了那對母女了,想到這裡,馮氏吩咐於嬤嬤,「留兩駕馬車,讓大太太和大姑娘趕緊回來!」
於嬤嬤也覺得不能讓那對母女留下來,若是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以後這對母女,還會把老太太放在眼裡嗎?
皇后的車駕既已入了寺廟,外圍便由禁軍親衛接管關防,於嬤嬤派的人,根本進不去,不由得急了。
這些,謝知微根本不知道,午後,陽光正好,謝知微和袁氏收拾妥當之後,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娘娘和大公主正在後山賞桂花,兩個小太監在地上鋪了一層乾淨布,用一根竹竿在打桂花。
聽說是謝家的大太太和大姑娘求見,皇後娘娘笑道,「我正說,這裡清凈,連個說話人都沒有,她們既然有心,就請進來吧!」
「母后,我們去那邊看看,那邊的丹桂好看!」
大公主十二三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她看到北面一片丹桂,層層如寶蓋,枝頭點點如金粟般,濃香馥郁,如紅霞印染,激動不已。
「好好好,過去看看!」
皇后只得了大公主這一個孩子,平日里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這一次,若不是大公主要來法門寺求菩薩賜給她一個弟弟,皇后都不會來。
大公主鬆開了皇后的手,朝丹桂林跑過去。
皇後走在後面,她目光不離女兒,似乎被女兒的興高采烈感染了,腳步不由得加快。
「皇後娘娘小心!」奚嬤嬤眼見皇後娘娘身子一歪,朝坡下滾落,她話音未落,就沖了過去,拿身子墊在了皇後娘娘的身下。
「母后!」大公主嚇得面無血色,她朝皇后沖了過去,連忙將皇后扶起來。
「我沒事!」皇后突然臉色一白,
身下一片溽熱,她頓時一動不敢動,那種熟悉的感覺傳來,令她面如死灰。
宮人們頓時都亂了,有的人去請太醫,有的去備步輦,奚嬤嬤讓人將皇后抱起來,朝院子里跑去。
謝知微和袁氏正好趕上了,她看到皇后的裙擺上染紅的血漬,心頭一沉,連忙提起裙擺,快步跟了過去。
「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來?」奚嬤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看到謝知微和袁氏跨步進來了,她很不高興,朝旁邊的一個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過來福了福身,「皇後娘娘身子不適,請謝大夫人和大姑娘改日再來。」
謝知微沒有理會這宮女,她疾步走到奚嬤嬤跟前,「嬤嬤,我外叔祖是享有大雍神醫之稱的崔神醫,我也略通醫術,皇後娘娘情況危急,還請嬤嬤允我為皇後娘娘診治。」
奚嬤嬤看著這個不怕死的小姑娘,氣得笑了,「謝大夫人,請帶令媛離開。」
謝知微根本沒有指望奚嬤嬤能夠答應,她看向面色慘白的皇后,堅持道,「皇後娘娘,若您再耽誤一二,-這一胎將不保!」
此言一出,滿屋驚然。
大公主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後娘娘,眼淚奪眶而出,是她害死了弟弟,若不是她要來法門寺,母后就能在宮裡安心養胎。
皇后沒有說話,身為皇后心腹的於嬤嬤知道皇后想問什麼,代問道,「謝大姑娘能夠救皇後娘娘嗎?」
此時此刻,皇后和於嬤嬤都想到了,宮裡十日請一次平安脈,最後一次平安脈是在昨天,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太醫告訴過皇後娘娘,她有了身孕。
屋子裡漸漸地瀰漫起一股血腥味。
「不試怎麼知道?」謝知微胸有成竹。
「放肆!」於嬤嬤怒斥道,果然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皇後娘娘豈是她能夠用來試手的?皇后肚子里懷的可是龍種啊,若是有個萬一,誰還有兩個腦袋不成?
「謝知微,你來救我母后!」大公主滿臉淚水,看起來可憐極了。
謝知微深吸一口氣,她做好這個打算之前,已經讓紫陌幫她備了一套銀針,此時,她走到了皇后的榻前,萬分冷靜地道,「還請大公主讓一下位置。」
大公主朝後退了兩步,她看著謝知微瘦小柔弱的肩背,不知為何,只覺得心漸漸安定下來了。
「你可知,若是本宮肚子里的孩兒不保,哪怕本宮不欲追究你的責任,皇上也會治你的罪?」皇后看著眼下這個與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大的孩子,忍不住提醒道。
「臣女知,但當年外叔祖教臣女醫術的時候,第一堂課便是醫者仁心!」謝知微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道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