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背叛自己世界的人
流亡到安定島以後,田安然一直生活在痛苦中。
為什麼?他不缺吃不缺穿,想用錢每個月有幾千萬可以支配,想用人隨時有幾百人願意為他送命。說得不客氣點,他在這個小島上和做皇帝沒有任何區別。
他也不是害怕別的勢力,他的勇氣和他的熱血讓他從不低頭。唯一能讓他痛苦不堪的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難以面對自己。
一直以來,他都是個非常簡單的人,他嚮往的,也是簡單淳樸的生活。只是走上黑道以後,兄弟們的一張張臉總是在他面前晃動,有死去的,也有活著的。每一個兄弟死去,他都象欠下一筆債,於是他必須犧牲更多兄弟的性命去爭取榮耀,以告慰兄弟們的英魂。如此反覆,進入一個永遠也走不出的惡循環。
於此同時,他身不由己地改變著自己,日復一日地說著違心的話,做著違心的事。任真如是他自小的朋友,他卻毫不留情地利用她的同情心、她的真誠和善良。
卡斯旺?民族?民主?
這些狗屁東西能騙所有人,看看任真如和丁良鋒,看看所有的弟兄包括自己的弟弟田禾就知道,大多數時候甚至能把他自己騙過去。但是,一個人深夜獨處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活得他媽的象個政客!
他感到噁心極了,但是白天做事的時候他馬上又會換回一付態度,要命的是他干這些事的時候心裡會有莫名其妙的快感,這是他怎麼也想不通的事情。
此刻是夜裡十一點,他再也坐不住,來回在書房度步。
他越來越心煩氣燥,腦袋裡又開始嗡嗡做響,於是他按響了召喚鈴。
一個兄弟迅速趕過來:「大哥有什麼吩咐?」
「帶我去秘室!」
安定島上新修了一座三層樓的辦公官邸,在地下層秘密修建了一個秘室,只有少數人知道這個房間。
田安然走進去以後就把門緊緊關上。
除了他一個人,房間里只有一些巨大的石頭。
他此刻才放鬆了些,不象剛才那麼焦急難耐。
他眼睛里升起暗黑的幽光,喉嚨里一聲悶吼,一拳向一塊石頭砸去。
石頭立刻碎裂,細小的渣子四處亂飛。
他就這麼一拳一拳地猛擊,一塊又一塊的巨石紛紛粉碎。
足足花了半個小時,他才把身體里奔突的氣流控制下來。
這就是他最好的放鬆方式,也是他唯一的娛樂活動。
看來各個領域的頂尖人物都喜歡些特別的消遣。曾經有人採訪過「我們的家園—俄羅斯」的老大,問他最喜歡什麼東西?財富?美女?還是權力?那個黑道巨無霸想了半天才回答:「在跑步機上鍛煉,那也是我唯一的愛好。」
田安然打完了全部石頭,靠著牆壁微微喘氣。他心情如此糟糕,是因為下午發生了一件事。
下午的時候,他接到了李小姐的電話,對話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大哥,軍區的那塊地我們計劃蓋五十八層的大樓,湯姆堂主帶領合生財團也加入這個開發項目。」李小姐在屏幕上一臉的春風得意,湯姆站在她身後也得意洋洋:「大哥,這個項目真是一箭雙鵰呀,合生財團解決了佳禾的資金問題,我也被董事會表揚了!下個年度會議上我就會出任財團主席!一切全是託了大哥的福呀!」
李小姐一下打斷湯姆:「大哥,現在我們已經開始收入場費,眾多商家排隊認購,到現在為止,收到的款項一共是…….」
田安然早就在怔怔出神,他們說了些什麼他根本沒聽到。
這是他早已不抱希望的項目,這也是他出逃那日開始,就想忘記的過去。
他應該欣喜若狂才對,只是,他的心裡卻開始升起一絲難過,然後這樣的心情又一點慢慢擴散,很快淹沒他整個人。
「湯姆你出去,我有點事情問李小姐。」他低沉地對著麥克風說。
屏幕上只剩下李小姐一個人,她已經發現大哥面色陰沉,只能噤若寒蟬地等待問話。
「你是找誰談的?」
「大哥您還在西北的時候,我們以為您……您已經,我們整理了您留下的文件,發現了這個計劃書。於是我們打通了尹小姐的電話……」
田安然心裡一抽緊,立刻打斷她:「你們說了什麼?她又說了什麼?」
「我們說是大哥留下來的項目,現在必須把它完成。靈宵小姐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再後來我們就去參加投標,當時有幾百家企業參與,光是押金就要一千萬,但是最後的結果是我們中了。」
田安然握住話筒的手在輕微顫抖,他伸出手關掉了視頻電話機,然後整個人開始輕微發抖。
兄弟盟在G市崩潰以後,田安然對國內那一塊早就心如死灰,那一次事件對他的影響絕不象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在他內心,他被傷得又深又重。
他只想遠遠的逃離,他要忘記所有的人和事,一切重新來過。
只不過,有些東西是永遠也逃不過的。
他獃獃地坐在自己的木椅上,一瞬間想起了無數事。
第一次見到尹靈宵,他當時是倒在地上,鮮血包圍著他,他首先看到的是她的皮靴。
從蘇平南的青雲堡出來以後,他們算開始正式認識。他依然記得尹靈宵開車時專註的眼神。
……
出海回到G市以後,尹靈宵收到他的禮物,那喜不自勝的樣子讓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在尹靈宵的家中,他被尹靈宵的母親拉住手問長問短,當時他難受無比,可是此刻想起來,竟然有眼眶濕潤的感覺,那畢竟是他唯一的一次溫馨經歷……
還有很多很多……
在這樣的時候,田安然才真正表現得象一個人,而不是一部鐵血機器。
回憶起來,他虧欠尹靈宵實在太多。
他一直只是敷衍她,隨意應付她,甚至沒有討好過她一次。
鐵血男子漢田安然,想到這些頓時虛弱無比。
他關緊辦公室的房門,對著窗外的斜陽無力地跪下。
他把頭低下,貼近自己的胸口,靜靜地數著自己的呼吸。
田安然總有傷心失落的時候,不過他沒有讓別人看到的權利,因為他有無數士氣高昂的弟兄,更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是大蛇古涅斯塔,卡斯旺的人這樣認為,他的兄弟這樣認為,連幾個翻譯都這樣認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任真如和丁良鋒也會這樣認為。
他是頭目,他是大哥,他是領袖,他是元首,他甚至是神。
任何一種身份,都不能容忍他軟弱退縮,他只能頂著風向前、向前、再向前。
大樓的廣播系統響了,有人在播放蘇安西送給他的一張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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