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廈傾覆 第六章 喧斗
第六回喧斗
又是一天早晨,天還未亮時,宋金德寓所外不遠處便有兵士大聲吆喝了起來,只見十來個士卒押著一隊蓬頭垢面,混身散著惡臭的人犯,正朝著宋金德的住處走來。一條鐵鏈從頭到尾栓住了這一隊人犯的左臂,在這死寂的清晨街道上,鐵鏈抖動出的聲響分外清晰,加上士卒一路上的鞭打與咒罵,還有人犯挨打之後倒地、求饒、吵嚷聲,讓這個早晨煩躁異常。
這一支隊伍終於挪到了宋金德府宅門前,大門緊閉,卻無人看守,讓領頭的兵士不知如何是好,可這幫人送來了,又不能扔下不管,萬一耽誤了什麼事可是吃罪不起,於是他只好壯著膽子在大門口輕輕敲了幾聲,然而裡面好一會兒也沒個動靜,這可咋辦?邊上一個兵說:「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小門呀,大門是不是給當官的走的呀?」
領頭的一想:還真是。有點慶幸大門後面沒人應聲了,於是拎著這一幫人繞著這府邸找起小門來,一會兒的功夫,終於找到一個小側門,這次大大方方的過去敲門了。怎麼還是沒有回聲呢?這下領頭的軍士有些火氣了,心裡暗罵道:「奶奶的,都死了嗎!」心裡越氣敲得就越使勁。
好一會兒門後面終於有人罵罵咧咧的來開門了:「好了,好了,敲什麼敲,大早上的,嚎喪呢?」門拉開了,裡面一股衝天的酒氣撲面而來,更沖的還有開門人的語氣:「幹什麼?要死啊!」
外面敲門的軍士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說正事,伸手一把就薅住對方的衣服,然後狠狠往裡一推。那個還沒醒酒的傢伙一個踉蹌坐到了地上,門外的軍士一股腦的沖了進來,不由分說把那酒鬼按在地上就打,一邊打一邊罵著:「娘的,老子沒黑沒白的當差,你這狗東西,在這喝大酒,還敢在老子跟前耍橫,老子今天他娘的不捶死你。」
沒想到,這門裡的酒鬼不止一個人,很快又有十來個醉醺醺的兵士加入了鬥毆,這下更熱鬧了,於是叫罵聲,慘叫聲,呼救聲糾纏在一起,不由得你不來看個熱鬧,於是周遭的百姓來了,巡街路過的士卒來了,連正摟著兩個美人睡得昏昏沉沉的宋金德也要來了。
很快,最先打起來的士兵,帶著紅腫的臉和破到穿不起來的衣服跪到了宋金德面前,想起剛剛丟人現眼的一幕,宋金德真是氣的發抖,大體情形他已經知道了,芝麻大點小事怎麼就鬧成這樣呢?他開口問了下送犯人來這的士兵:「你說,外面栓著的都是什麼人,怎麼天沒亮就往這送?」
「回,回軍師的話,」這領頭打架的這下是真怕了,說起話來抖得厲害:「小的,小的是催餉司的,外面這些人是昨天,昨天關在庫房裡的前朝當官的,小的上頭說搜完贓了,可以押過來了。」
宋金德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當初杜愷應下了催餉的事,還說了個分辨忠、奸的辦法,說是安排個什麼留用登記處什麼的,這樣一來,急著想要來新朝當官的就會自己走出來,然後一邊拿著人,一邊搜贓助餉。辦法倒是好辦法,要不宋金德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能摟上美人不是?可就是這搜完贓,這幫前朝的官員該怎麼處理,是個麻煩事。總不能通通一刀殺了吧?所以,張大帥就讓宋金德再審一審,然後再考慮怎麼安置這些窮光蛋。
「就算是這樣,怎麼會天還沒亮就送來了?」
「回軍師的話,您是不知道呀,這幫人昨天都關在我們那的庫房裡,白天還好,晚上屎尿就沒停過,開始還有地方拉,後來就只能拉褲子里了,這尿啥的吧還好說,這拉了屎就麻煩了,還得找紙不是?.........哎呀,這會兒庫房裡臭的呀.......實在是關不住了呀!」
「好了,好了,別說了,別說了。」宋金德聽著都拿著手帕捂住了鼻子:「有花名冊嗎?」
「有,有,有,有。」那小兵好像是舌頭被燙了似的不停點頭。
一個隨從上前從兵丁手上接過花名冊又交到了宋金德手裡,宋金德打開一看,都是些不起眼的人,也對小官巨貪嘛。不過他實在沒心思搭理這些臭魚爛蝦,更何況真把這些臭哄哄的人帶進府里來,熏跑了嬌氣的小美人可怎麼好?
「你們趕緊把這些人押回去,你回去跟杜愷說,就說我審過了,後面的拿了贓的,就早早打發了。休要再往我這送了!」
「誒,誒!」押解的小兵哪敢停留,不及起身就連滾帶爬的逃出了宋金德的府邸,倒是那被打得的連爹媽都認不出來的小廝,看到仇人跑了,忍不住摸著臉委屈地喊了聲:「老爺.......!」
宋金德此刻不耐煩極了,外面天還才蒙蒙亮呢,罵了句:「好了,好了,滾下去!」
杜愷的目的算是達到了,本來大津的刑部大牢還空著,昨晚上就可以移交過去了,他特意把這幫人關到了今天早上,果然天還沒亮呢,這庫房就比茅房還臭了。在杜愷眼裡這群昔日里飽食君祿的人,如今迫不急待的要賣身投靠,就是些極下賤的人。
這事情料理完,杜愷長舒了口氣,投降以來特別是進城之後,他背負著多少不解和罵名,即便這京中百姓沒有多少人認識他,但叛降帶來的巨大恥辱感還是超出他原來的預想,不過之後的情勢對他來說可能會好一些了,昨晚房仁楨的信任與託付讓他釋然了不少,加上還有了代晴,代晴的聰慧可以說讓她的美貌都有些黯然失色了,雖然她當然是個當之無愧美人,昨晚從房老先生家出來之後,杜愷先把她安頓在了家叫河洛的客棧里,那是當年他來京武考的時候住過的,老闆夫妻倆剛過不惑之年,與杜愷同鄉,當年就兄嫂相稱,有求必應,如今京城陷落,彼此落難,也無人住店,自然相互扶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