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被欺凌
時卿回來楊家村已經有五天。
楊家村座落在天溪鎮外圍。
如今小鎮在發展,各種拆遷已經是見慣不怪。
楊家村正在經歷這種大變革。
知名集團起亞集團,將在這裡建一個大型住宅區,瑞姨的房子也被動員拆遷。
可瑞姨不願意。
瑞姨買的是宅基地,按規定,宅基地是不能買賣的,之前瑞姨和原房主達成過協議,是搬是遷,由她作主。
結果呢……
「看到沒有,這是同意搬遷書。是宅基地主簽的,我們這是合法拆遷……至於你家那看護,是自己摔了一跤,暈倒的;你家大人是自己暈的,千萬別賴我們,我們只是聽上頭的……」
瑞姨已經被送往鎮上的醫院。
領頭拆房的是個光頭,叫達哥。
這達哥是本市出了名的潑皮無賴,他們隸屬順達房產。而這裡這一大片地,已被承包給順達,不管是前期的賠付,還是後期的改造,都歸他們管。
順達最大的本事就是:強拆。
他們就是個混混公司,一旦協商不成,就會走各種歪路子。
今天,他們奉命過來,緊跟著就強拆了邊上一間雜物間。
瑞姨當場被氣暈送了醫院。
達哥見人氣暈,當時有點心慌,但這一刻瞧著來的是一個帶眼鏡的小姑娘,看上去獃獃憨憨的,就把上頭給的准拆資料亮了出來,說得可理直氣壯了。
只是這小姑娘的眼神,怎麼又冷又邪,不哭不鬧,卻格外瘮得慌。
時卿瞄了一眼那合同,又瞄了一眼小院西邊那間屋子,塌了。
四周圍了一些老鄰居,都是還沒拆遷離開的中老年人,主要是,順達房產給的拆遷費太低,不少人家都在耗。
她抓起手機,「喂,110嗎?我要報警。」
達哥一聽,怒了,一掌揮去,打飛了她的手機,罵道:「你媽的敢報110,死丫頭……」
手機黑屏。
時卿撿起手機,試著開機,不行。
她壓著心頭的怒氣,面對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達哥,冷冷叫回去:
「有種,你就打,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一個在假釋期的牢改犯,你囂什麼張,發什麼狠……信不信,我讓你牢底坐穿……」
達哥的面色頓時一緊,心底震驚:
她怎麼知道他還在假釋期?
這事,外頭知道的人可沒幾個。
這時,旁觀的鄰居跑上來和她說:「卿卿啊,你先別和他們鬧了,趕緊去醫院,你瑞姨需要你……」
時卿心頭髮緊,卻沒露驚慌,只穩穩道:「好,這就去。謝謝何嬸……」
一頓,她看向達哥,冷嗖嗖撂下一句警告:
「李達,你給我聽好了,我現在要去醫院見我瑞姨,這期間,你要是敢再動我家一磚一瓦,我一定讓你重新回去吃牢飯……」
像被淬了冰的聲線,又尖又利,重重扎進李達的心臟,令他竟不敢接話。
無他,那眼神寒光閃閃。
肅殺之氣,迎面逼來。
他混了這麼多年社會,第一次遇到口氣這麼兇悍的小姑娘。
眼底帶著匪氣,比他還像混道的。
竟有點膽顫。
很快,時卿走了。
「達哥,還拆不拆?」
他的手下過來問話,他們今天這單,只要把這小院子擺平了,就可另外拿到20萬。
面對20萬的誘惑,李達立刻把警告拋之腦後。
「拆。」
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而已,怕什麼?
「好嘞,兄弟們,動手干,今天可賺一大票。」
底下一窩蜂就幹了起來。
*
鎮衛生醫院,時卿到時,瑞姨已經醒了。
老遠就能聽到她在鬧在叫:
「讓我回去,讓我回去……我必須馬上回去。我不能再對不起她。我要回去……你們快放我走……」
嘶聲力竭。
悲從中來。
那發顫的嗓音,可令聞者落淚。
跑到病房門口,時卿從未見過瑞姨如此憤怒激動過。
醫護人員在阻止,「你現在這個狀況,不能離院……家屬呢……家屬呢……」
「我在。」
時卿冷靜地快步走進去。
滿臉悲哀的瑞姨在看到她時,就像小孩子一般立刻失聲痛哭起來。
「卿卿,快,我們回家,我們馬上回家……
「你不知道,那偏房裡……那偏里有你媽媽的骨灰。必須把你媽媽的骨灰搬出來……我把它鎖在牌位下面的矮櫃里了。
「他們拆房的時候,沒把偏房裡的雜物搬出來,要是把你媽媽的骨灰給撒了,那可怎麼得了啊?」
真的,從小到大,時卿從未見瑞姨如此傷心欲絕過。
那老淚縱橫的臉龐上,深深的褶皺里藏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悲傷和哀痛。
時卿的心臟就像被撕裂了一般,跟著一陣一陣發緊。
西偏房內的確立著母親的牌位,可她從來不知道母親的骨灰也在。
這麼多年了,她曾一次又一次問過瑞姨:
「姨,我媽的骨灰葬在哪裡?」
瑞姨只說:「水葬了……」
她從不曾想過母親就在西偏房裡鎖著。
「您別急,瑞姨,我這就去辦。您在這裡安心躺著。護士,麻煩您幫我看著點我瑞姨……」
沒有再多待,時卿跑著出了病房,狂奔著往家趕。
可是,晚了。
家,已經沒了。
等她回到家時,小樓已被移為平地,滿地儘是狼藉,而拆遷隊開著他們的工程車,已囂張地離開。
她只能孤零零站在邊上,心如刀割地看著。
從小生活到大的世界,就這樣被摧毀了。
四周還站著幾個鄰家的叔叔嬸嬸、爺爺奶奶,見她一小姑娘家家獨自面對這樣一個慘況,一個個都於心不忍,圍上來寬慰。
「那群人就欺負你家沒男人,小時啊,別難過。」
「小時,事到如今,你還是到遷拆公司把錢領了吧……」
「唉,太可憐了。」
「不是說昨晚上卿卿你嫁人了嗎?你家男人呢?這個時候就得讓男人出面啊……」
時卿不說話。
她根本不知道那男人的電話。
憑著記憶,她來到偏房附近,曾經母親牌位安置的方位,她站在廢墟上,往裡頭望,看到玻璃窗下那矮柜子壓扁了,有個精緻的陶瓷罐碎了,白色骨灰撒了一地。
那是……母親的骨灰。
她的雙手發顫,眼睛發紅,心臟處生出一陣陣漫天的絞痛——她從未見過的母親,死後還不得安寧,母親的命運為什麼這麼凄慘?
突然,她開始徒手扒廢墟,想把母親的骨灰收拾起來,讓她入土為安。
這是她作為子女唯一能做的事了。
很快,手破了,流血了……
沒事,她一吭不聲扒著。
鄰居們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位大爺過來問:「卿卿啊,你找什麼呀?手都破了,歇歇吧……」
時卿搖搖頭,望了望陰沉沉要下雨的天,聲音暗啞地說:「蔣爺爺,下面有我媽的骨灰,下了雨,骨灰就沒了。我歇不得。」
鄰居們聽了先是一驚,一般人家哪會將骨灰留家裡的,尋常人家都很忌諱這些的,可看這孩子那麼傷心,他們都坐不住了,一個個都過來幫忙。
一個小時后,他們清理出了那一小塊廢墟。
破舊的柜子底下,時卿將母親的骨灰攏在手上,一抷抷裝到一個糖罐里。
然後,她把糖罐抱在懷裡,沖幫著自己的鄰居鞠躬,千言萬語並作一句:「叔叔伯伯,爺爺奶奶,謝謝你們……」
鄰居們都說不用謝,還叮嚀她:「快去把你媽媽葬了吧。骨灰藏家裡不吉利。」
這時,口袋裡,本該壽終正寢的手機,忽響了起來。
她轉身接通了:「喂,哪位?」
電話筒內傳來時夫人冰冷的笑:
「時卿,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要和我們作對的下場。」
「如果,你不乖乖嫁給周行川,我能把你們一家三口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好了,如果你想有好日子過,就給我滾回來……」
沒有給她機會說話,時夫人不可一試地掛斷電話。
時卿的面色變得森寒森寒,抱著骨灰的手指,在滴著血。
她深呼吸,望向陰沉沉的天際,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天要下雨了,時家該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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