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四、心事
他知道他又在做夢了。
因為只有在夢裡,他才會回到那個破敗的家裡。
兩個哥哥,一個姐姐,視他為異類,罵他是個米蟲,是個野種。
他的爸爸沈志遠,他從來沒喊過他爸爸,因為他只會拿著木棍或者皮帶抽他。
小時候的他一直傷痕纍纍,而這種疼痛,在夢境里無比清晰,清晰得讓他從夢境里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坐在他床邊默默垂淚的方粒言。
「粒言……」沈南迷迷糊糊間,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方粒言悲從中來,撲到沈南身上,啜泣不止。
「我沒事,你別哭了。」沈南抬手拍拍方粒言的肩膀,輕聲說。
「那個人……那個人為什麼要打你……」方粒言抬起頭,看著沈南,問。
沈南啞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得好。」沈南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無奈地說。
方粒言擦掉眼淚,但是內心的悲痛還是驅之不散。
「哭什麼?」沈南輕笑一下,心裡瀰漫著感動。
方粒言繳著手指,內心忐忑,但是有著一腔孤勇,咬了咬唇,問:「我知道我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但是我還是要說。」
沈南緊張起來,盯著方粒言,從她朦朧的淚眼中看到了決絕和堅定。
「我喜歡你……你不用給我答覆,我也不需要你給我回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這就夠了。」方粒言年紀小,可是卻比任何人都有勇氣,說完之後,她反而坦蕩起來,直視沈南的眼睛。
沈南被她的直白和熱切撞了一下心臟,慌亂地移開目光,抿著唇不知道能回答什麼。
像他這種人,配得到別人的喜歡嗎?
「你休息吧,待會我給飯菜端過來給你。」方粒言哭完之後,內心升起一股堅毅,似乎瞬間成長了幾分,她不在乎沈南的漠然,因為很多時候,他的漠然是裝出來的,對她的關心卻在點點滴滴地蘊含在日常生活中。
她感覺得到,但是她不會讓沈南為難,告白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方粒言走出房間的時候,沈南看著她的背影,久久地沉默著,震驚萬分。
他抬手扶額,內心喜憂參半。
「鏡頭又壞了,這回是稀碎了。」另一房間里,藺月繁拿著那個摔壞的相機擺弄了一會兒,對著靠在床頭的唐影說。
唐影一臉肉疼,伸手把相機從藺月繁手裡接了過來。
「我真是個數碼殺手啊,這已經是第二個毀在我手裡的相機了。」她把相機反覆看了幾遍,眼神哀傷。
「壞了就再買一台,沒事的。」藺月繁坐在床邊,說。
唐影伸手想把相機放在床頭柜上,卻牽動了肋骨上的傷,痛呼一聲,眉頭都緊緊擰了起來。
「你別動。」藺月繁接過相機,放在床頭櫃,又去扶唐影,說:「要不我帶你去醫院拍個片子吧,要是骨頭裂了怎麼辦?」
「沒那麼嚴重。」唐影臉色慘白,但是神態倒是活絡,說,「皮外傷而已,我又不是瓷娃娃。」
藺月繁心裡悶悶地,不知道為什麼。
剛才習霜只是幫唐影擦了葯,她身上的臟衣服還沒換下來,因為疼痛又出了一身汗,唐影覺得身上黏糊糊地,非常不舒服。
基地裝修完畢之後,唐影有工作就留在基地過夜,這個房間平時是她的休息的,放了一些她的衣物。
「你幫我找套衣服出來,我要換衣服。」唐影說。
藺月繁點點頭,打開衣櫃拿出一件t恤,一條運動褲,遞給唐影。
「行了,你出去吧,給我端點飯菜過來。」唐影說著,掀開被子想下床,但是每動一下,肋骨就痛一下,她捂著下肋,急促地喘氣,額頭上滲透出了汗珠。
她肋下后腰都疼得不行,無力地倒回床頭上,抬起頭才發現,藺月繁竟然沒走,就站在門口看著她。
「幹什麼?你還不出去?」唐影聲音沙啞地斥責他。
「你能行嗎?」藺月繁皺著眉頭,問。
唐影咽了口口水,覺得整個人都脫水了,她蠕動著身體,把自己縮進被子里,說:「算了,你讓小方過來幫我換吧。」
門口的藺月繁站了一會兒,眼中晦暗不明,他轉身走出門口,但是過了半分鐘,他又走了回來。
躺在床上的唐影偏過頭,就看見藺月繁把門關上了,還拉上窗帘。
屋子裡頓時昏暗一片,厚重的窗帘幾乎隔絕了光線,唐影看見藺月繁的雙眼在昏暗中好像兩顆熠熠發光的寶石。
「我幫你換。」藺月繁話說得自然,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跳如打鼓,慌亂得不行。
唐影懷疑自己聽錯了,藺月繁是這樣的人嗎?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藺月繁從床上扶了起來,現在已經是七點多,太陽已經西斜,緊閉的門,嚴實的窗帘,都讓光線在這個屋子裡昏昏沉沉,像是一片粘稠的漿糊。
唐影看到藺月繁的剪影,聽到他的呼吸,然後,他的手拉住她的衣服下擺,偏過頭避開視線,把她的t恤脫了下來。
他拿過放在一邊的乾淨衣服,敞開衣領,套進了唐影脖頸里。
「手能抬起來嗎?」藺月繁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被子上,整個人扭曲著,悶聲問。
唐影「嗯」了一聲,小心地抬起手臂,朝著袖口伸了出去。
藺月繁幫她整理的衣服的時候,指尖不小心擦過了她的側腰,她身上的皮膚紅得發燙,藺月繁的指尖又帶著涼意,這麼一個不小心的觸碰,兩個人都是心神一顫,頓時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時間如同凝固,不再流動。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耍流氓,明明有女生,你還要來幫我換衣服。」唐影率先回過神來,自己伸手把衣擺整理好,低聲說。
藺月繁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唐影。
即使光線昏暗,他們這麼近的距離,其實還是能看清彼此的臉的,藺月繁朝著她湊近了幾分,呼吸都噴在了她臉上。
「你最近在幹什麼?折磨我呢?」藺月繁發狠似的問。
唐影蹙緊眉頭,不明所以,她什麼時候折磨他了,這罪名也太莫須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