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芙蓉

嚴格來說,劍四顧並未盡到什麼師父的責任。

當初收下的徒弟沒有好好教導，後來丐幫的子弟們也是沈七棄沈燈他們代師父收下的，比如說歐陽寒、比如說甄一刀。

歐陽寒對劍四顧的名字早有耳聞,他對劍四顧極為尊敬，饒是後來劍四顧說可以喊他師父，他亦是畢恭畢敬地喊他劍師祖。

他一向沒個正形，從這一方面來說，可見他對於劍四顧的尊敬和認可。

不過此刻，在戰鬥了兩個時辰后,歐陽寒的臉色終於垮了下來，他終於發現一個可怕的問題：

「這夜魅,真的殺不完!」

何止是殺不完,甚至越殺越多，越殺越疲憊,他們之前還沒有實戰過，現在劍四顧放手讓他們感受,只覺著沒完沒了。

「殺這玩意倒是輕鬆，問題是……殺不完啊！」

便是連甄一刀，眉頭上帶著一絲不耐。

沈七棄眯眼看著黑霧,半晌：「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看看。」

沒人多說什麼,極致的默契讓他們互相點了點頭，幼荷往沈七棄的手腕上系了一條翠色的手鏈,沈七棄消失在黑霧裡。

......

極致的黑暗中，會讓人萌生出退縮,不是誰都有勇氣坦然自若地走在迷霧裡。

未知，往往才是摧垮人的稻草。

沈七棄的眼前是未知。

她隨手斬殺數個夜魅,得到瞬息的喘息餘地，在下一波更兇猛的夜魅撲上來之前，她敏銳地感覺到某一處冥氣的波動。

沈七棄眼睛一眯，身體微微下沉，像是敏捷的獵豹一般，直直衝著那處而去。

打狗棍果斷地落在波動處!

沈七棄如今仍然未築基，她的身體亦是凡人，然而這些年來，她已經將凡人的身體做到了極致。

她雖然沒有靈氣，她的身體卻是最佳的武器。

當她以勢不可擋的攻擊態勢向著目標進發的時候，天地無物的澄澈便足以破除所有的阻礙。

打狗棍結結實實落在一處軟彈的地方，厚重的波動緩解了沈七棄的攻擊。

沈七棄微微一愣，黑霧褪去，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圓球。

圓球通體黑色，它委委屈屈地看著沈七棄，眼睛里泛著水光。

沈七棄遲疑：「你是個什麼東西？」

黑色圓球哇的一聲哭出來：「爹爹，娘！她罵我是個東西！」

沈七棄:"......."

「哼，你等著，我馬上就要孵化出來了，等我孵化出來，我爹娘趕回來，你們都得死！」

沈七棄呵呵一聲。

她反而不急著殺這小黑球了。

小黑球能控制夜魅，這種天賦只在冥宮之人身上，它的爹娘必然是冥宮的人。

不如來守株待兔。

她一腳踩在小黑球頭上，抱臂俯視它：

「給我大聲叫！」

「叫！」

小黑球不可置信地看著沈七棄，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

哭聲從嘹亮到嘶啞，小黑球的父母依舊沒有來。

沈七棄掏了掏耳朵，周遭的夜魅投鼠忌器，都不敢來攻擊沈七棄，然而黑霧依舊沒有消散下去。

她手腕上的綠色繩子亮了亮，幼荷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七七姐姐，我們這邊沒有再遭受夜魅攻擊，但是黑霧瀰漫，我們看不清路，向你的方位走過去許久又繞了回來。」

「留在原地等我。」

沈七棄與幼荷互相彙報了情況，她明白一切還得從小黑球入手。

這麼久都沒有引來它的父母，想必是還沒有孵化出來的緣故。

沈七棄想，她這得幫幫它啊。

她從儲物錦囊里掏了半晌，掏出來一些獵殺冥魔留下的魔核，一股腦地往小黑球嘴裡塞。

小黑球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狼吞虎咽。

一個時辰后，她面前的小黑球不見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趴在她面前哭：

「爹娘，我孵化了！快來救我！！」

這次的召喚十分靈驗，黑色霧氣里出現了漩渦，沈七棄感覺到不遠處極為強大的氣息。

沈七棄的衣衫被風吹起，她被風吹的微微眯了眯眼。

這等強大的氣息，她定然無法獨擋，可是她卻不想逃走。

只因為，她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

……

美艷的女子氣勢洶洶，黑色長鞭向著沈七棄而來。

那長鞭直取沈七棄的腦袋，若是如此便也能躲避，然而下一秒，那黑鞭之上，便放射出無數的黑色靈針！

「呵，我當時誰敢對付我兒子，原來竟然是一個凡人！」

「去死！」

密密麻麻的殺意籠罩，下一秒便要人頭不保。

沈七棄直直看著美艷女子身後的男子，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喊道：

「四師兄？」

一別多年，關於四師兄的模樣她記得不太清楚，那時他亦是年少，眼前的男子依稀可見當年的輪廓，出於朝夕相處的熟悉感，她一眼便看出男子是當年消失不見的丐幫四師兄。

身後的男子猶如晴天霹靂。

他下意識喊：「住手！」

可是已經太晚了！

黑色飛針的攻勢已然到了沈七棄的腦袋上，更慌亂雷霆之勢的黑鞭！

已然無法阻擋！

眼看著就要被爆頭。

一劍，劈開了黑色鞭子，震碎了黑霧縈繞的無數根黑針！

嗡鳴收斂，場間沉寂。

美艷婦人微擰眉頭：「她是誰？他又是誰？」

沈七棄更震驚了：

「大師兄？？？」

……

沈燈摸了摸沈七棄的腦袋：

「我不放心你。」

大師兄被留下來重建極樂城，他卻心底不安。

現在的沈七棄與十五年前的她不同，那時候的她修為一日千里，便是去仙都之巔他也知道，她有一戰之力。

可是現在的沈七棄，他親手查探過，她就是一個凡人。

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師父的不靠譜，這一行怎麼想危險重重。

沈燈通宵達旦地安排好極樂城事務，大事已定，將剩餘的事物交給了信任的手下，一刻也不停歇的趕來了。

此刻的沈燈，他的眼底滿是紅血絲。

沈七棄也不知道心底什麼滋味，看他紅著眼睛的樣子，顯然不休不眠許久了。

便是修為再高深的修士，也不能一直這麼久不休息啊。

更何況，他是單槍匹馬一個人殺到冥域，殺到她面前來的。

她被順毛的時間久了，剛才的劍拔弩張變得有些懶洋洋的，連滿身的憤怒都清減了些許。

沈七棄抬手抓住大師兄的手，小聲說：「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大師兄，你放心。」

放心？

沈燈可不覺著他能放心。

剛才，他險些再次失去七七了。

沈燈狠狠揉了一把沈七棄的頭髮，將眼中的情緒收起，再抬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四師兄：

「這些年來，你便是躲在冥域里？」

……

沈七棄這才知道，四師兄當年是偷了丐幫的值錢東西跑了的。

當年，大雪封山，丐幫里的存量彈盡糧絕，他們又沒有辦法去城裡乞討，別說撐過整個冬天了，便是連十天都要過不去了。大師兄沈燈沒辦法，打算將最後的家底當出去。

沒想到四師兄根本不顧及師弟師妹的死活，他不想餓死在丐幫里，便在夜裡偷了東西跑了。

大師兄隱瞞了當年的情況，他說四師兄去了別的地方尋仙去了，想要給小師妹做榜樣。後來，沈七棄也是在嘴不牢的二師兄那裡聽說了一部分，二師兄沈玩堅定地認為四師兄是跟著青樓花魁跑了，畢竟他長得眉清目秀，當個小白臉沒問題。

直至現在，沈七棄才明白了當年的真相。

大師兄委實是太溫柔了。

沈七棄覺著大師兄過於善解人意與關心他人。可是這樣的沈燈，才是她從小到大喜歡的大師兄。

大師兄給她的溫暖，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因為滿身傷痕的她，是那麼渴求這樣的溫暖。

沈七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絲笑。

她想到了剛重生時候的叫花雞。

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那樣執著溫柔的少年獨自一人走向絕路，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開劍骨。

沈燈的守護，便是極致的溫柔。

她不自覺地看向沈燈，沈燈立刻便捕捉到她的眼神。

他探尋地看著她，似是在問她想要什麼。

沈七棄搖了搖頭，她只是想多看一眼大師兄。

僅此而已。

沈七棄這才知道，當年四師兄去找花魁吃軟飯之後的事情。

以色侍人並不長久，沒多久，四師兄便被拋棄了。

他走投無路，便在這時，機緣巧合之下，碰到了一個妖冶迷人的少婦。

她將他帶在身邊養著，傳他功法，後來，又生了一個……小黑球。

「你什麼時候知道她是冥修的？」

四師兄老老實實跪著，他苦著臉：「傳功的時候……」

各個修行方法有不同的氣息，冥修的功法黑霧繚繞，騙不了人的。

然而此刻兩個人已然是夫妻，他又一無所有，只有一張臉，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冥修便是冥修，他還是一個乞丐呢！

這麼一來，便是很多年。

然後他們有了孩子。

這個孩子是個小黑球。

「小黑球是怎麼回事兒？」

「冥域不適合活人居住，更別說與尋常人結合了，出生的時候，他便是死胎，為了救他，我們保留了他的三魂六魄，用冥宮玄煞黑珍珠滋養，逐漸從中再次孕育了生命。」

一晃幾年過去，小黑球終於幻化成人形。

沈七棄挑眉：「冥宮？你跟西門黑蓮什麼關係？」

芙蓉不屑一笑：「他是我哥哥。」

「我的名字，喚作西門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