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談

第二章:夜談

湖廣襄陽府鄖縣。鄖縣縣衙分為前堂后衙,前堂乃是縣令及屬員辦公的地方,后衙則住著張昭一家人。待張昭回到鄖縣,已然入夜,天上一輪銀月高懸天際,將清輝灑落世間。穿過月亮門,進入后衙,張昭左轉,來到書房門前,停步伸出手輕輕扣動門扉,說道「父親,我回來了」。「進來吧!」很快書房內傳來男子低沉渾厚的聲音。張昭推門而入,快速的掃視了一眼,發現書房的布置頗為雅緻。傢具都是楠木的,式樣古雅;牆上掛了幾幅名人字畫,一張三弦,一管紫竹玉屏簫。簫的尾端帶有杏黃色的兩條絲穗子,上邊用一塊小小的漢玉墜兒綰著。坐在雕花圈椅上的張明遠隔著書案細細打量了幾眼張昭,見他臉有疲色,心中不由心疼了幾分,伸手指了指書案前的圓凳,輕聲道「坐下來休息會」。張昭應了聲,連忙走到圓凳前,緩緩坐下。張明遠,年三十三,與張昭一樣有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眉闊額廣,頜下三綹鬍鬚,身穿靛藍色圓領絲羅長袍,頭戴方巾,頗有幾分儒雅之姿。「三個月前,你大病了一場,身體大好后,拿著縣衙中的舊邸報給我看,指出今年以來朝廷天災頻繁,數省大旱,恐有流民再起之勢,你有如此見解讓我驚訝且欣慰,因為我也正在為此憂慮。」張明遠看著張昭徐徐說道。張昭聞言微微點頭,那時的他弄明白了自身的情況后,因為作為穿越者的先見之明,他知道荊襄之地將有大亂起。而他正處於即將到來的旋渦之中,未雨綢繆,他便想借著邸報上的消息試圖說服張明遠,讓他早做準備。而張明遠作為一縣親民官,自然有所警覺的,於是乎父子一場交談,便在三個月前開始了安置流民的準備工作。「你十五歲中秀才,天資不凡,為父以前只希望你用心讀書不為外物所惑,當時你請求參與接下來的安置流民事宜,為父有些為難,後來躊躇良久后還是答應了下來。」張明遠繼續說道。「父親為何答應我呢?」張昭好奇問道。「你是知道的,為父雖然中了進士,卻是個三甲同進士出身,吏部選官后被分到鄖縣,鄖縣處萬山之間,乃是偏狹之地,是個難有作為的地方。」張明遠沒有直接回答張昭,反而苦笑一聲道。張昭聞言微微頷首,據他了解,吏部考核官員的幾個指標,人口,錢糧,文教,鄖縣都不佔優勢,在這裡當縣令的確難出成績,要想陞官自然千難萬難。「但是,六年前的劉通、石龍之亂改變了為父的看法,朝廷的一場平亂讓多少人平步青雲,陞官授爵,如今六年後,眼看又要風雲再起了......」張明遠徐徐說道:「作為鄖縣縣令,若能安置好流民,便是政績,可若是不幸,動亂一起,只要我們參與平亂,立有功勞,日後朝廷自會封賞。」張昭聞言微微頷首,暗道「此話倒是不徦。」張明遠繼續道「而且此事不僅關乎為父的官途,對於你也是有所助益的。」「此話怎講?」張昭聞言問道。張明遠解釋道:「你現在已經是秀才,身有功名,但是囿於書本,不通庶務,安置流民千頭萬緒,你若能參與其中,必然能讓你早日熟悉庶務,日後為官施政也更容易。」「二則,若不幸荊襄流民動亂再起,憑藉湖廣一省是無法鎮壓的,那時朝廷定會派遣高官南下平亂,你若能參與期間,有所表現,得到對方賞識,待你日後科舉入仕,此間結下的人脈,對於你的仕途必然助益良多。」「我明白了」張昭聞言點頭感嘆道「還是父親思慮深遠。」「只是動亂一起,又不知將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死傷無算。」張昭想起今日目睹的流民慘狀,剛剛興起的情緒不由又低落了幾分。「哎!」張明遠聞言嘆了口氣,說道「為父又何嘗不心憂了。」「身為親民官,我何嘗不想在顧及仕途的同時為治下的百姓多做些事了。」張明遠神情複雜道「這幾年來為父勤勤懇懇治理一方,自認對得起身上的一身官袍。」「只是接下來流民大量湧入,僅憑一縣之地,人力有限,若力有不逮,也只能竭盡全力而為了。」張昭聞言看了看張明遠那因為勞累而微微下垂的眼袋,心中一時複雜,暗想「對於如張明遠這樣的士大夫而言,秉承的便是義利相兼的理念。」「一方面想要踐行儒家理念,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同時也不妨礙他們施展抱負,渴望仕途通暢。」「你帶人接應流民入鄖縣,情況如何?」張明遠徐徐問道。張昭聞言連忙收斂思緒,斟酌片刻后,回答道「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壞。」「喔!」「細細說來!」張明遠聞言不由身體微微向前傾,臉色愈發端肅起來。「流民人數實在太多了,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料,一縣之地,恐難支撐,我們之前的準備現在看來便不足了。」張昭徐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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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首輔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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