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監聽（四）

王鐵祝忽然想起什麼，拿出一支錄音筆，啟動后將其放置到揚聲器旁，而後才將全部注意力轉移到平板電腦的揚聲器上。

祝子唯恍然於王鐵祝的舉動，心說不愧是探長，經驗確實老道。

他不由看向吳新寒，後者有些亢奮，似乎是第一次做這般勾當，因此有些激動。

祝子唯的心情同樣不穩定，他很忐忑，更有一種道德被碾碎的羞恥感，但他很快就說服了自己，並與吳新寒二人一樣，細聽監聽裝置傳遞的音頻。

「你們有些晚了，『FLOWER』組織的人怎麼樣了？」平板電腦的揚聲器中傳來關驕楊清冽的聲音。

「安然無恙，只有幾位第一次執行任務的自然公民受到了驚嚇，不過恢復得很快。」一道甜美的女音響起，「『FLOWER』組織執行隊的負責人特意聯繫了我們，並在我們到達清和市基地時，欲與我們進行洽談，但由於您不在，所以只好回絕了他們。他們似乎有什麼事情慾言又止，所以我告訴了對方咱們的居住地。」

靜靜聽著這一切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吳新寒打破平靜，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這個說話的聲音是誰…真好聽。」

王鐵祝與祝子唯又扭過腦袋，盯著平板電腦上的頻段沉默不語。

吳新寒也突然發覺自己的話有些不合時宜，於是識相地閉嘴，學著二人的動作觀看起自己看不懂的頻段。

揚聲器繼續傳遞著關驕楊等人的交談聲。

「嗯，你做的對。」關驕楊喝了一口水，「他們應該想知道『惡魔卵鞘』的事情。」

「…他們想幹什麼？」女生繼續詢問。

「或許是與飛機上突然的異樣感受有關。」男音響起，聽聲音顯然是20歲左右的青年，語調平淡到近乎聽不出。

「其他人當時…好像很難受。」女生遲疑一會兒。

「看起來確實如此，但不知道具體感受如何…」男音繼續說著。

「感受什麼的，等下再討論吧。至於『FLOWER』的目的，可能是他們找不到『惡魔卵鞘』的所在位置呢？」

揚聲器中隱隱傳出關驕楊的笑聲。其餘二人沉默片刻，女生猶豫地說：「可他們不是有設備感知『惡魔卵鞘』的所在範圍嗎？」

「嗯哼~我也只是說笑。」關驕楊笑笑，「他們的事情，等他們來找我的時候再說吧。投影通訊儀器在哪？我需要和副引導人聯絡。」

關驕楊的語氣展現出斬釘截鐵的意味。

「在其他房間，我去取。」女生的聲音逐漸增大，並在增加到一定程度時，隨著關門的聲音而消失。

揚聲器播放的聲音暫時只剩下雜音。

「你也去休息吧，明天我帶你們去海灘遊玩。總歸是來到旅遊勝地了，不玩玩怎麼行？」關驕楊語氣輕鬆，對青年說道。

揚聲器並未傳出青年的應答，僅有若干秒后的又一次關門聲。

正監聽的王鐵祝等人將目光從平板電腦上挪開。

祝子唯與吳新寒對視一眼，接著看向王鐵祝，等待對方開口。

王鐵祝果然開口了，但卻是提問，「問題來了，通過這次監聽你們總結出了哪些信息？」

王鐵祝首先看向祝子唯。

後者思索片刻，說道：「有一個組織好像遇到了什麼事情，我不太確定叫什麼，好像是鮮花的英文單詞？」

雖然王鐵祝提供的監聽裝置能夠幫助眾人完成監聽，但傳遞的聲音仍有些嘈雜。因此祝子唯不敢斷定自己聽到的是「FLOWER」這個單詞。

「好像有一種設備能夠感知『惡魔卵鞘』的存在，而且他們在乘坐飛機時出現了異樣的感受…會不會和郊區的墜機事件有關？」祝子唯繼續說著自己從中獲取的信息。

王鐵祝微微點頭，隨後看向吳新寒。

吳新寒莫名緊張起來，恍然間覺得自己回到了學生時期的考試場地。他低下臉，偷偷看著注視自己的祝子唯二人。

他意識到自己一定要說出些有價值的東西，要不然就叫人看扁了。

可他能想到的、較為隱晦的信息都被祝子唯說出來了，所以他只能說些停留在表面的信息，「他們明天要去海灘玩，我覺得咱們也可以去。」

這是吳新寒暫時總結出的信息與建議，也是他的原本計劃——至少給1名女性塗抹防晒霜。

吳新寒內心不由悸動。

王鐵祝點點頭，說道：「他們的行程是咱們任務的關鍵點。藉此空閑，咱們總結與分析一下。」

「其一，『FLOWER』組織的人一定遇到什麼。結合關教官等人後續所說，我懷疑與郊區的墜機事件有關。」

「其二，如果第一點成立，那墜機事件一定與『惡魔卵鞘』有關。」

「其三，有一款設備能夠感知『惡魔卵鞘』，可我們沒有。」

「其四，『FLOWER』組織在自然協會中的地位極高，僅次於『第二人間』。可這般組織所派遣的執行隊中卻有首次執行任務的自然公民，這不符合邏輯，所以這些自然公民一定有很重要的能力。至少會讓『FLOWER』組織覺得，這些首次執行任務的自然公民，有必須參加這次任務的理由。」

「其五，他們乘坐飛機時出現了異樣感受，但似乎不是所有自然公民都出現了這種異樣感受。」

王鐵祝不斷回想著關驕楊等人的交談，確定自己並未遺漏什麼后，才開口說道：「另外，我有一個猜測。如果這個猜測成立…它最好不成立。」

「總之，咱們還要繼續監視關教官，掌握其行蹤，這樣才能保證不會錯過『惡魔卵鞘』事件。」

王鐵祝看了看似懂非懂的祝子唯與吳新寒，說：「這次事件的危險性可能會超出我的預估，所以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祝子唯與吳新寒對視一眼，共同鄭重點頭。

沒過多久，揚聲器中傳來敲門聲，接下來就是細細碎碎的聲音，好像關驕楊正在準備儀器。

近5分鐘后，隨著關門聲響起，一種悅耳的嘟嘟聲從平板電腦的揚聲器中傳來。

三人急忙湊近揚聲器。

「什麼事？」溫和的男聲響起。

「大事情。」關驕楊停頓片刻，「我想已經有人向你簡單彙報了。」

「『FLOWER』組織提交了兩份報告，第一份報告中表述了『自然公民出現的奇異感受』，不過細節並不多。」男人停頓片刻，聲音帶有笑意，「勞煩關教官仔細說說吧。」

「你的語氣聽起來像在打趣。」關驕楊慍怒，「我猜測『惡魔卵鞘』有能力抑制SEED細胞的活動，這對我們是致命的！」

「『FLOWER』提交的報告中重點指出了這一點。」男人斂住幾分笑意，朗聲道：「所以我們準備了大量先進武器裝備，目前已派遣飛機運送。」

關驕楊舒了一口氣，可語氣不見輕鬆，「不知道為什麼，我很不放心…對了，關於『FLOWER』擅自啟用仍處在試驗階段的技術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他們不需要接受處理…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揚聲器中響起男人飲水的聲音，而後他才慢悠悠地說：「『FLOWER』的第二份報告中指出了他們的技術是成熟的，也就是那架飛機十分可靠。科研部門的同事核查了各項實驗數據與『FLOWER』打包發送過來的視頻，結果證明他們的報告、實驗數據真實。」

「這代表那架飛機，只是一架可靠但沒有經過協會認證的新技術。它既然可靠，而且屬於科研領域的重大突破，我們為什麼要處理他們？」

關驕楊的聲音發沉，「那…飛機墜落的原因是什麼？」

男人說：「此前僅存在於理論中的『氣息紊流』。」

「開什麼玩笑？！」關驕楊驚呼。

「我很認真。」

男人的這句話仍輕鬆，雖字句本身沉重，但語氣卻與之前的談笑沒有過大差異。

這讓正監聽的祝子唯有些疑惑。「氣息紊流」在關驕楊的口中是一種極具震撼感的事物，怎麼卻好像無法讓男人感到一絲壓力？

難道是胸有成竹？

祝子唯按捺不住好奇，悄聲問向王鐵祝：「探長，『氣息紊流』是什麼？」

「元素氣息形成的不可控狀態，能夠讓某區域內的元素氣息暴動。」王探長臉色凝重，緩緩解釋：「換句話說，它能讓自然公民無法使用SEED細胞或讓SEED細胞難以發揮原有效能。它的存在一直是假設…現在竟被證實了么…」

「嘶…聽起來很難搞。」祝子唯倒吸了口冷氣。

「不止難搞…SEED細胞是絕大多數自然公民戰鬥的唯一武器，如果『氣息紊流』發生，將直接威脅自然公民的生命。」王鐵祝沉聲道。

揚聲器繼續傳遞關驕楊與男人的交談聲。

「『氣息紊流』意味著什麼我不再繼續闡述。」男人說，「在武器裝備到達后，你需要在執行隊中剔除一些人，然後帶領其他人作為先鋒深入調查『惡魔卵鞘』。」

「好。」

關驕楊沒有任何猶豫，在這種事情上，她作為經理人自然需要履行職責。況且男人給出的指令是當前唯一能夠在了解『惡魔卵鞘』的前提下，減少損失的方案。

「考慮到你的雙腿再有力，恐怕也無法對『俄利維坦』造成實際傷害，所以我命令科研部重新為你打了一把刀。這把刀遠比你以前用的那把鋒利與堅韌，也更適合你，它會在今天中午左右與其他武器裝備一同到達清和市。希望它能與你充分協作。」

關驕楊未答話。她一直對刀情有獨鍾，但能夠與她完美契合的刀刃極少，所以在沒有能夠使用的刀時，她寧願用雙腿。縱然如此，單打獨鬥中能夠勝過她的人仍然少之又少。

「知道了，還有事么？」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還有最後一件事，計昂絕對不能出事，他…」

一串嘟嘟聲從揚聲器中傳來，顯然有人終止了這次談話。

半晌，揚聲器的另一頭傳出關驕楊的自言自語。

「嘮叨！」

聽到這裡，王鐵祝深吸一口氣，關閉了一旁的錄音筆，倚靠在沙發上。他好像剛剛經歷了洗禮，整個人疲憊異常。

祝子唯與吳新寒對視一眼，都沒主動打破此刻的沉默。

好一陣兒，王鐵祝才坐直身子，正色看向祝子唯與吳新寒：「如此兇險的任務…你們要退出嗎？」

祝子唯有些訝異，王探長竟能問出這種問題。對方的反常舉動讓祝子唯難免感到忐忑，但他總不能說我很怕，我想退出，所以只好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緩緩點頭。

至於吳新寒，他直到現在都沒有產生太強烈的危險感。在這種思維下，吳新寒自然未發表任何逃避的言語。

「我知道了。」王鐵祝起身，對著吳新寒笑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到這裡。你先回去吧，明天來找我們。」

吳新寒點頭，掃了眼祝子唯，毫不猶豫地走出房間。

房門關閉。王鐵祝走到床邊，無視了祝子唯向自己投來的迷惑眼神，脫下衣服後放空心神躺在床上，緊閉的雙眼好像在告訴祝子唯：現在是就寢時間，不要打擾我。

祝子唯當然不會不識趣地再開口講話。他端坐在沙發上，愣愣注視著仍播放音頻的平板電腦。

頻段呈現平靜，波動幅度像是將死之人的心電圖。